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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一开,宁止明知故问,“这药和汤,是谁熬的?”
“我。”
“……为何?”
云七夜面色坦荡,理所当然,“投桃报李,殿下昨晚也给我送了醒酒汤。”
原来是这样,也仅仅是这样。宁止垂眸,不再说话。
不刻,秦宜从军营里出来,走到两人跟前,拜了拜,“见过殿下,见过皇子妃。”
宁止睁开眼,“何事?”
“殿下,曹飞虎找到了,就在向城,我已命人将他带来了。”
闻言,宁止立即坐起身来,“冯半山呢,可有消息?”
秦宜摇头,“目前还没找到。”
宁止站起身来,冲云七夜和秦宜道,“走,先去会一会这个曹飞虎。”
很快,三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曹飞虎,他和陆乙差不多的年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很是豪爽的样子。
他上午住店的时候,突然被人拦住,告知他九殿下有请。他一脸莫名其妙,在路上又被告知陆乙死了。
陆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再者,陆乙和九殿下是什么关系,九殿下请他去做什么?
他惊得不轻,一路忐忑,眼见宁止来了,他慌得拜了宁止,焦急问道,“殿下,草民曹飞虎,是陆乙的发小。敢问您,陆乙是怎么死的?”
接下来,秦宜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陆乙成亲后的第一日,一直讲到陆家埋葬了陆乙的尸体,事无巨细,详细地向曹飞虎叙述了一遍。
听完,曹飞虎神色忧伤,悲戚道,“陆乙成亲后的第二日,我就离开了容城,因为有一大批药材生意,我先后去了乾阳,茂城,这几日又到了向城,准备过几日就回容城。还想着和陆乙把酒言欢,谁想他居然……”
他眼里倏地湿润,声音亦有些哽咽,“今早殿下您的人找到我,我才知道……才知道陆乙他死了。出了这种不幸,他不该成亲的。那算命先生已经算出来了,曹霜是白虎星下凡,可惜陆乙非认准了她,冒着危险也要娶她。”
原来那新娘叫曹霜。
先前,宁止一行人已经去过陆家庄了解了事发经过,当时便觉得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可惜重要的几位当事人都不在。
首先,曹飞虎之前劝过陆乙不要娶曹霜,为什么?理由呢?
其次,曹霜之前从未见过陆乙,难不成真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
最为关键的一点,陆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
宁止问曹飞虎,“陆乙成亲前,你劝诫他不要娶曹霜,为什么?”
曹飞虎擦了把眼泪,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顾忌了。曹霜是我们曹家庄的人,她家的家境一般,父母务农,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她的父母很势利,在曹家庄是出了名的。我当初之所以不让陆乙娶她,便是因为如此。但是背后说人是非,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当时没有告诉他具体原因。”
原来如此,在座的几人恍然大悟,第一个疑点算是破解了。
“但是曹霜长得很漂亮,求婚的人很多,尤其及笄之年的时候,媒婆都快踏平她家的门槛了。但是她父母一直不松口,想找一个富贵人家。这一耽搁,就是两年,曹霜都十七了。”
曹飞虎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又继续道,“直到去年,陆乙上门求婚,他虽然比曹霜年长许多,但是以他的名气和家境而言,曹家是高攀了,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啊哟,你们是不知道,曹霜的父母那个喜出望外啊,当下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尤其曹霜她娘,天天炫耀,叽叽歪歪的,说她家曹霜多貌美,连陆乙都被折服了。哼,寒碜!”
云七夜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以一个女子的角度出发,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但是,陆乙并非貌美之人。
她道,“陆乙是在岸边认识曹霜的,他之所以爱上曹霜,是因为曹霜每次都在渡头等她。我很奇怪,曹霜怎么知道陆乙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怎么那么凑巧,每次都在渡头等他。”
闻言,在座的几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点头,是啊,曹霜是怎么知道的?
宁止沉默了半晌,倏地道,“除非……她每天都在渡头等。”
曹飞虎不相信,摇头否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每天都去渡头?再说了,渡头上人来人往的,她想干啥?单纯就是等陆乙?我觉得不大可能。其实,陆乙第一次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玄乎。人家一个十七的少女,咋就……哎,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清。”
是啊,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每天都在渡头等待呢?除非……
云七夜的脑子里飞快地滑过什么,她急忙抓住,问曹飞虎,“陆乙为什么会注意到曹霜?”
“陆乙说,因为曹霜每次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刚开始他也没在意,可看多了,他不由地也上心了,被曹霜吸引住了,也喜欢上了人家。”说到这儿,曹飞虎问云七夜,“咋啦?有什么问题吗?”
不但有问题,而且还是很大的问题。云七夜大胆推理,“我觉得,也许曹霜看得,根本不是陆乙。”
不是看陆乙,那是看谁?曹飞虎纳闷了,“曹霜能看谁啊?就那一艘船,载着陆乙一个人,不是看陆乙,难不成看船啊?”
云七夜顿了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曹飞虎有些得意,“你看,答不上来了吧。”
宁止斜了曹飞虎一眼,冷冷道,“谁说船上只有陆乙一人?”
曹飞虎急了,“当然只有他一人啦,我还不了解他?他每次都是包船来找我,不会与他人同船的!”
经宁止一提醒,云七夜率先反应过来,“殿下说得没错,船上不止陆乙一人。”
曹飞虎忍不住讥诮,“难道还有鬼啊!”
云七夜道,“你忘了,还有摆渡的艄公啊。”
曹飞虎拍大腿,对啊,他倒是忘记这茬了,没有艄公,这船怎么动啊!他不好意思地冲宁止和云七夜笑了笑,“还是你们反应快,我倒是糊涂了。”
云七夜继续道,“所以,曹霜每天都去渡头,其实是去见她的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并非陆乙,而是摆渡的艄公。凑巧的是,陆乙每次坐的都是这个艄公的船,就误以为曹霜在看他。于是,阴错阳差的,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她的话音落下,曹飞虎细细想了想,面色有些异样。下一瞬,他的身子一垮,连道不可能,“这只是你们的推测,应该……应该不……不可能吧?”
可他私心里,他已经动摇。云七夜等人的推测,不无道理。如果他们的推测是真的,第二个疑点就破解了,那么陆乙和曹霜的姻缘,一开始就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甚至为此丢了宝贵的性命。
那么第三个疑点呢,陆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自杀?
一直没说话的秦宜突然道,“我觉得这案子里,冯半山这条漏网之鱼,疑点也很多。他在陆母手里拿了不少的钱,之后就失踪了,家里人说他素来放浪,指不定去哪里逍遥快活了。那几百两银子不花完,是不会出现的。所以咱们的人,重点在酒家客栈、青楼赌坊搜寻,但是根本没有他的人影,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他拿了那么多钱,不去这些地方花销,又去干什么了?”
宁止的暗探遍布苍流,信息来源广而快,而冯半山居然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除非……”秦宜说出自己的推断,“冯半山已经死了。”
曹飞虎瞪眼,“咋动不动就死人,那你倒是说说,他咋死的?”
“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有点说不过去。”
曹飞虎嗤笑,“你咋不说是冯半山藏得深,你们的人没找到呢!”
宁止以手撑头,静默不语,心下暗道,秦宜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冯半山真是死了,是意外而亡,还是他人所杀?
意外而亡,自是不必多说。如果是他人所杀,那么杀人动机呢?
一时,几人陷入僵局,坐在座位上各有所思,帐内安静极了。
许久,云七夜开口,“我们何不将案子倒过来推理,假定,冯半山是被人杀死的。就目前来看,杀他的人,可能是陆母,因为冯半山没有帮陆乙度过劫难。她激愤之下,为儿报仇,就雇人杀了冯半山。”
除了曹飞虎,宁止和秦宜点头,云七夜说得,也有道理。
“当然,除了陆母,还有可能是曹霜。”云七夜将几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比上次秦宜写的,多了一个“艄公”。
秦宜不解,“为什么是曹霜,她刚嫁给陆乙,怎么会杀他?”
曹飞虎拍了拍大腿,刷的站了起来,“笨啊,没看过折子戏吗?潘金莲和西门庆,谋杀亲夫啊!”
“……”秦宜退了回去,不说话了。
曹飞虎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不迭冲秦宜道,“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性子有点着急,失礼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宜笑了笑,算是过去了。
曹飞虎接过云七夜的话茬,他自然向着陆母,于是将矛头转向了曹霜,他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以我对陆老夫人的了解,她这个人,吃斋念佛,很是慈悲。别的不说,陆家大宅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弱,刚开始还是她的想法呢。杀人这种事儿,她做不出来,不可能的。”
说着,他指了指曹霜的名字,“这个曹霜,反而可能性很大。你们想啊,假如她的情人是艄公,两人郎情妾意,好得如胶似漆。于是,艄公上门提亲,曹家那势利的二老,嘿,肯定将他乱棍打出来了!穷小子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穷小子?宁止疑惑,“你认识那艄公?”
曹飞虎点头,“嗯呐,认识啊!容河也不大,就那几条船,满共三个艄公,一个六十三岁了,都能当曹霜爷爷了,不可能是她的情人。肯定是另外一个,那人叫王之阳,是个二十多岁的外乡人,家里穷得很。我刚才想起来了,陆乙说王之阳的船划得稳,他每次坐船来看我,都是雇王之阳划船。”
云七夜道,“不是说三个艄公吗?这才两个,剩下的那个呢?”
曹飞虎笑,“剩下的那个是个女人,咋可能当曹霜的情人?”
众人了然,点头称是。
接下来,曹飞虎越说越起兴,站起来在帐内走来走去,宛如一个说书先生,自行添加情节,“继续说回来,王之阳那么穷,曹霜父母肯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谁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陆乙,来曹霜家娶亲。曹霜父母见钱眼开,立马就答应了这场婚事。可曹霜不愿意啊!她无法,只好去找王之阳商量对策。她哭哭啼啼,王之阳忙不迭安慰,然后这两人互诉衷肠,私定终身,根本离不开彼此,所以恶从胆边生,决定杀了陆乙,做一对亡命鸳鸯!”
“继续啊。”秦宜听出了兴味。
曹飞虎摊手,“完啦。”
宁止却是不赞同,疑惑道,“既然是两人联手,那为何不在婚前杀了陆乙,反而要在成亲以后杀?这样一来,曹霜已经嫁给了陆乙,失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七夜思量了半晌,“也许婚前,他们两人没有杀人的机会吧。”
秦宜顺口道,“不但没机会,还没时间。陆乙上门提亲,曹家喜出望外,选了最近的日子,曹霜和王之阳来不及杀人。所以,他们就设了白虎星这个局,逼得陆乙自杀了。”
宁止挑眉,霍然反应了过来,“有没有可能,冯半山其实就是曹霜和王之阳找来的托儿?”
曹飞虎道,“不可能吧,冯半山和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宁止不认为,“冯半山第一次去卜卦,不让陆乙娶曹霜,只这一点,完全顺应了曹霜和王之阳的意思。”
曹飞虎还是不认同,“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云七夜明白了宁止的意思,“不,这恰恰很能说明,冯半山不对劲。一般的算命先生,为了挣钱,肯定会想方设法,替主家出主意,给个破解之法。而冯半山第一次就将这婚事说死了,没有给出任何破解之法。就这一点,很有疑点了。”
说得对啊!曹飞虎眼珠子一转,“对对对,这不符合这些江湖骗子的路数!一定是曹霜和王之阳买通了冯半山,让冯半山去陆家算命,说曹霜命不好这些话,就是为了让陆家害怕,自行退婚。”
秦宜点头,“这么一推理下来,完全合情合理。陆家听说曹霜命格不好,赶紧就去了女方家退婚,谁知女方家不肯,非要把曹霜嫁给陆乙这个金龟婿。这么一来,完全打乱了曹霜和王之阳的计划。”
说到这里,陆乙的死因似乎有了些眉目,众人心下不由欢喜。
云七夜道,“退婚被拒,陆母又去找冯半山。因为是陆母主动来得,冯半山还没来得及和曹霜他们商量对策,所以让陆母回去等几天,说是替她想办法。”
曹飞虎忙不迭接了一句,“肯定是这样!你说冯半山一个算命先生,江湖骗子,老油条,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所谓的破解之法,还不是随口就说,信口就来吗?哪里用得着想几天,哼,肯定是找去曹霜和王之阳这对奸夫淫妇商量对策去了!”
宁止道,“所以,冯半山所谓的破解之法,其实是和曹霜他们商量过的,而这个破解之法,就是要了陆乙的命。”
云七夜皱眉,“但是他们怎么控制陆乙的呢?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陆乙是自杀的,并非他杀。”
“所以,现在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又多了一个王之阳。”宁止扭头冲秦宜道,“速去容城,秘密将王之阳带回来。”
“是!”
曹飞虎一阵激动,忍不住道,“太好了,快把这个奸夫抓回来,好好审审!定能问出来真相来!我兄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接下来,秦宜赶往容城,曹飞虎被安顿在了军营里。同时,宁止命人加大力度寻找冯半山。
未时的时候,秦宜回来了,却是一个人。
“殿下,王之阳失踪了。”
冯半山还没找到,又失踪了一个王之阳。宁止皱眉,“什么时候失踪的。”
秦宜答道,“就在陆乙和曹霜成亲的前一日。”
闻言,曹飞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恼怒道,“殿下你看,咱们的推理没错,王之阳这个奸夫肯定有问题!他做贼心虚,先跑了!不过没关系,曹霜没跑。我说干脆,咱们现在就出发去陆家庄,把曹霜这淫妇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问出真相!”
宁止摇头,“不可,我倒是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