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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归客来,二楼长廊上的木桌上已经坐了人。除了柳煜和荀月白外,还有一个稀客。
宋蕴之笑呵呵地上前,叫了声:“楼姑娘。”
楼心月站起身,清佩声伶丁作响。她浅浅向宋蕴之施了个礼,再向沈苍梧看去,脸上涌起的绯霞,一如雨后天边架起的长虹。
宋蕴之收到柳煜递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这才道:“楼姑娘来这里,可是吴霜阁有什么事?”
吴霜阁自然没什么事。
楼心月摇头,落在沈苍梧身上的目光一收,轻声道:“大姐今日去茶庄采买了一些茶叶,叫我送一些过来。”说着推了推面前桌上放着的一个木盒。
宋蕴之早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这个盒子,却未想到会是茶叶。之前在吴霜阁,也不知司空音从哪里看出沈苍梧的喜欢,竟真将茶叶送了过来。
寒露渡霞,是这味茶的名字。
柳煜朝荀月白打了个眼色,后者十分眼明手快收了盒子泡了壶茶上来,茶香幽幽,这味没在任何曲集中出现过的茶叶,入喉有泠泠风雪的香味。
柳煜对此原本并没有好恶,但被那香味一勾,忍不住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宋蕴之递了个杯子,叫柳煜满上,朝沈苍梧面前一推,啧啧道:“音姐姐真是有心,辛苦楼姑娘了。”
楼心月微微一笑,“宋公子不必客气,叫我心月就好。”
柳煜放下杯子,道:“吴霜阁以音律闻名大庸,听说心月姑娘尤善秦筝,不知可否弹奏一曲?”
楼心月笑道:“王爷久居京都,什么琼音仙乐没有听过,心月岂敢献丑。”
柳煜摇着折扇,风流莫可学,“无妨无妨。”
荀月白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古筝,楼心月不好推辞,接过古筝,试弦一拔,众人只见婉转的一记音乐拔起,下一个瞬间,便有清扬的妙音浮动。
声乐传神,那声音听进耳里,仿佛大地冰雪消融,春风拂过神洲万里,酥如油的雨丝潇洒滴在心头。
乐者完全沉入声乐当中,恍恍惚惚想起前尘往事,未入吴霜阁前流落街头的日子,蓬头垢面,尘湮灰浸,夜暮掩映下,出现在长街尽头的一男一女,散着莹莹光辉,照亮了此后的茫茫清夜。
楼心月朝沈苍梧看了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已经不记得,琴弦织就的十里春光,装点他明逸之姿,步步行来,仿佛脚下生风,荡烟涤尘。
一曲凑毕,还是柳煜先回过神来。他眼露欣赏,拍着掌道:“声乐连鸣,丝弦暗牵,好,好,好。”不等旁人说什么,又道:“妙曲配佳音,这把筝为本王偶然所得,今天便赠予姑娘。”
楼心月一惊,忙站起。正要推辞,就见柳煜摆了摆手。
这一刻,楼心月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人是个王爷,身份尊贵非常人可比,哪怕他闲散江湖,不经意见流露出的气魂,仍有江河湖海的大气象。
她也不再说什么,抱着筝,朝柳煜放了个礼,便回去了。
沈苍梧只是看了一眼,脸上表情波澜不惊。
佳人皎若明月的面容渐渐远去,心中所系却如风花雪月中的幻影,宋蕴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到寒夏洲,心里又有些纠结。
半晌,摇了摇头,纷杂的思绪被惊散,他抬头看看向柳煜,道:“那边怎么样了?”
柳煜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喝了一口茶,朝荀月白看了一眼。
荀月白道:“破庙里那条暗道一直通到了东边的山里。”
宋蕴之有些惊讶,那天由乞丐领着,从巷子里到银环赌坊,约摸不过是一盏的功夫,而从那座破庙走到东面的山里,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时间完全对不上。
一时摸不着头脑,宋蕴之想到那莲花座上的迷香,也不再纠结。
他眨了眨眼,抬头对荀月白道:“那山里有什么古怪。”
荀月白摇头,“东面的山里,只有一片林子,林子里种了些杉树和青竹,你说的那间赌坊就在那里。”
他抬头,望向宋蕴之,半晌才犹疑地道:“那赌坊真有那种赌命的把戏?”
宋蕴之朝荀月白瞥了一眼,道:“小白,你这话是何意!”
荀月折摸了摸头,讪讪地道:“宋公子忽恼,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吧。”
他欲言又止,一旁柳煜终于看不下去了,拔了拔青碧茶杯里飘浮的那些茶尘,缓缓地呡了一口,这才道:“那间赌坊是叫银环赌坊,我和小白去看过了,可那就是个寻常的赌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至于你说的那些瓮啊蛇啊,还有那些美艳的女子,根本就没见着。”
他语气幽幽,带着微微的遗憾和失望。
荀月白嘟噜了一句:“也不知你在遗憾什么。”说着看了眼宋蕴之,撇了撇嘴,转眼看向别处。
荀月白的心思,宋蕴之多少猜到了一点。
柳煜离京多时,像挣脱桎固的风筝,从此天高海阔,他跟随柳煜多年,为之欢喜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特别是这段时间和傅婉瑜的相处,痴心之中被隐藏的那份坚韧,翠竹一般,让人深深折服。
柳煜当日走的潇洒,荀月白却不知他到底如何看待这份感情。
荀月白眸光转动,又朝柳煜的方向打量了一眼,柳煜缓缓拔弄茶杯,茶盖拔去些微茶茉,露出清碧的茶水,这山野不露名的新茶,虽说口味独特,但相比皇宫里的贡茶,做不到味如醇酒,依旧引得整个大庸城的伸士名流前仆后继。
荀月白看着看着,凛冽的幽香中,柳煜那张俊逸无比的容颜,依稀有种微醺似的不真实。
正想着,肩膀被轻轻一拍。
荀月白抬头,对上宋蕴之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轻地摇了摇脑袋,再抬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荀月白道:“王爷说的没错,那就是一家寻常的赌坊,牌九色子,把式虽不说完全通透,比起京城那些地下赌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以荀月白的能力,事实当然不会太离谱。
宋蕴之微微一笑:“看来有人已经动起来了。”
沈苍梧冷哼了一声,“就怕他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