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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灯火如游龙。
宝相塔上,赵慎正提笔写字。
纯净温雅的侧颜,与白日里疯狂推演的男人,与囚禁无辜百姓的疯子完全沾不上边。
苏酒借着灯火与星光,小心翼翼把他送她的白纸凤凰贴到窗上。
赵慎蘸了蘸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剪很多很多凤凰。”
苏酒笑了笑,“好啊。”
女孩儿酒窝深深,却一点也不甜。
徘徊在眼底的,是浓浓的黯然。
赵慎笔尖顿住,“你不开心?”
苏酒把白纸凤凰抚平,“没有人能够一直开开心心。被囚禁在这里,我已经很不开心,再加上……”
她没往下说。
一滴墨珠从笔尖跌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深色荼蘼。
赵慎忽然搁笔,“咱们来玩游戏。”
他用白纸剪了很多士兵,“我以前无聊时就用士兵排演阵法,小苏酒,你读过很多书,一定知道兵法布阵。咱们来玩两军对垒的游戏,看谁能赢好不好?”
长夜难熬,苏酒怏怏应了声好。
……
府衙外。
一州府兵已经召集齐全,火把逶迤不见尽头,随时准备出发捉拿萧廷琛。
萧廷修端坐府衙,面无表情地把玩一柄金钗,迟迟不肯下令。
下面官员摸不清他的心思,被迫跟着一起等候。
亲近赵家的官员皮笑肉不笑,“萧大人,圣上有旨,命你暂代知州。你弟弟诛杀朝廷命官,谋反之罪板上钉钉。你迟迟不肯发兵,是在等什么呢?难道,连你也有谋反之心?”
萧廷修抬起眼帘,“本官坐镇宋州府,任何一个命令,都牵连甚广。谨慎行事,又有何不妥?”
“可是萧贼都带着漕帮逼上赵家了,咱们还坐在这里喝茶,呵呵,怕是说不过去啊。如果赵夫人死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这罪责,萧大人一力承担吗?”
大半官员纷纷附和。
萧廷修把金钗收进宽袖。
已经拖不下去了。
早些时候他就派了个人去搜集罪证,只要能找到提刑官吴永的罪证,他就有本事把萧廷琛诛杀朝廷命官意图谋反,给掰扯成民除害。
也不知道那草包找到罪证没有……
面容冷肃的男人,终于站起身,“去赵家。”
赵府门外,数十名漕帮壮汉抬着巨大的撞木,把赵府大门撞得砰砰响。
只是赵家构造结实宛如堡垒,才叫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下。
赵夫人坐在厅堂,花容月貌的脸几近扭曲,“说来说去都怪吴嵩,我都说了萧廷琛留不得,偏是不信!小小年纪就敢干出诛杀朝廷命官的事,等将来羽翼丰满还了得?!”
诗诗捧来一盏热茶,“夫人别急,想来府衙那边已经召集了兵马,很快就能抓住萧廷琛。”
赵夫人根本没心思喝茶,“去,把苏酒给我带来!”
“可是公子很看重苏酒,奴婢怕公子不肯放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慎儿,他凭什么不放人?难道苏酒比我这个当娘的还重要?哼,如果他不放人,你们就直接把苏酒抓下来!将来,他总会明白我的苦心!”
诗诗只得照办。
……
手可摘星辰。
高耸入云的宝相塔气势恢弘,塔顶一点灯火在寒夜中格外明亮温暖。
苏酒看着自己面前溃不成军的纸人,“赵慎,你真的很厉害。”
擅推演、会兵法,如果现在是八国乱世,他一定能成为非常优秀的军师。
赵慎含笑收回纸人,“你刚刚的布阵有问题,如果我用火攻,你连一个兵都没法活。怎么样,再来一局?”
苏酒托腮,沉默地望向夜穹。
她实在没有心思跟赵慎继续玩游戏。
她想出去,她想问问萧廷琛,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赵慎见她不开心,伸手拣了颗窝丝糖递到她唇边。
苏酒避开他的手,接过窝丝糖放进嘴里。
糖汁在唇齿间溢开,甜丝丝的。
“小苏酒,糖甜不甜?”
苏酒点点头。
赵慎也拣起一颗糖,认真地在灯火下端详,“日子有时候是很苦,但糖很甜。我特别难过时,就会吃一颗糖。”
他把糖块又放回盘子里。
苏酒歪头,“你现在不吃糖,是不是代表你心情很好?”
赵慎眼如弯月,“有小苏酒陪我,我觉得很甜,所以不需要吃糖。”
苏酒怔愣良久,才回报他一个笑容。
落在赵慎眼中腼腆又可爱,比一百颗糖块都要甜。
脑海中闪过什么,他忽然道:“你等等!”
他急匆匆提笔写字,很快就写完了三张纸条。
他把纸条分别放进三只锦囊,霸道地塞到苏酒怀中,“你对我笑了三次,我赠你三只锦囊。”
“锦囊?”
苏酒茫然。
古时诸葛亮有锦囊妙计,如今赵慎也要玩那一招吗?
赵慎笑容神秘,“小苏酒,我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我可以推演历史。你将贵不可言,我送你三只保命锦囊,护你一生性命无忧。”
苏酒捧着锦囊,眼神复杂。
她听宝锦称赞过,诸子百家,道家经义最是精深。
可通祸福,可卜乾坤。
虽然宝锦是个半吊子道家人,但赵慎却实打实有真本事。
她郑重地收好锦囊,“谢谢你。”
两人虽是敌对阵营的人,但塔中俨然岁月静好。
可美好之所以能够称为美好,是因为它从来都很短暂。
屋门被推开,诗诗带着几名侍卫,笑吟吟出现在门前。
她歪头娇笑,“虽然打搅你们说话很抱歉,但夫人的命令,我不敢不从。把苏酒带走!”
苏酒一点不慌。
去塔外面对赵夫人,比被软禁在这里好得多。
至少,也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她站起身。
刚朝诗诗迈出步伐,赵慎忽然拽住她。
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白衣温润,狭眸中清晰可见浓浓的不情愿。
“赵慎?”
苏酒蹙眉。
“小苏酒,我还想跟你多说会儿话。”
苏酒很为难。
迟疑片刻,她轻声道:“过完年你就能从塔里出来,等你出来时,你去找我玩。”
“当真?”
“嗯!”
赵慎目送她离去。
女孩儿翻飞的裙裾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慢慢披上黑衣。
黑衣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