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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莹很喜欢张寿拿他们俩来打比方,因此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张寿的要求,随即女生外相地决定继续对祖母和母亲保密。为了避开永平公主,她甚至想带张寿去自己的住处,结果被张寿给劝住了,可张寿也只好跟她在这大冷天去后头园子的水池旁边丢石头砸冰打发时光。
两个人只一会儿就吃不消了,少不得躲到通了地龙的水榭里,让人送了炭炉来喝茶,张寿又出了主意,在炭火上架了木架子,用木签穿年糕烤了蘸白糖。这种穷人家的奢侈美食,却吃得朱莹这个千金大小姐眉开眼笑,脸上不知道是被炭火烤得红扑扑,还是高兴得红扑扑。
两人又消磨了一阵时光,李妈妈方才亲自找了来,道是永平公主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莹立刻眉飞色舞,也不问永平公主来意,立刻拉了张寿去庆安堂。
这一顿午饭,谁都没提永平公主这个不速之客,吴氏被九娘多劝了两盅,喝得面色微红,而朱莹也因为高兴而多喝了几口酒,同样因为不胜酒力而面露红晕。就连上午就被太夫人从张家接过来的萧成,觉得米酒清甜而忘乎所以地贪杯偷喝,最后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至于张寿,他从来没有试过这身体到底有多少酒量,因此不过是浅尝辄止。他知道自己有多少秘密,贪杯这种事当然想都不敢想,唯恐醉酒误事。
而酒过三巡,就在最清醒的他一面照料吴氏,一面劝着老嚷嚷高兴要多喝两杯的朱莹,又用眼神示意朱二帮忙管着喜欢甜食不肯放下杯子的萧成时,太夫人突然笑眯眯地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莹莹的大哥已经过了宣府,大约能赶在过年前抵达京城。”
对于张寿来说,这就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再看朱二同样大吃一惊,他就知道这消息只怕是太夫人故意在午饭时候放出来的。措手不及的他使劲冷静了下来,随即下意识地问道:“只有朱大哥一个人?赵国公没有一块回来?”
“这大冷天的,总得先把兵马安顿好,莹莹他爹这个主帅才能回京。毕竟,此番宣府大同几乎是出动了大半数兵马,再加上陕西、山西、河南等各地调集的兵马,他和楚国公两个人有得忙,全都要安顿了才好回京。”
太夫人说得轻描淡写,见朱莹眼神迷离,分明没听到自己大哥回来这个大消息,她不禁啼笑皆非,当下就嗔道:“莹莹,你这孩子,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看把自己折腾得!玉棠,玉兰,扶她下去,再去厨房催醒酒汤,这一杯就醉的酒量,阿寿你以后可得千万看着她一点!”
张寿顿时被逗乐了。因见朱二一把捞起了同样醉醺醺的萧成,交给了一旁过来接手的李妈妈,他见吴氏也有些醺然,便和太夫人说了一声,也扶了她去一旁软榻休息。如此一来,刚刚还坐满的圆桌,就只剩下他和太夫人以及九娘还有朱二四人。
“莹莹他大哥从小就沉稳干练,以身作则,督促弟弟,爱护妹妹,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兄长。他那为人,你应该也从萧成那儿体会到了一点。”太夫人一边说,一边又瞧了一眼同样有些讪讪然的九娘,“所以,他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
朱二顿时小声嘀咕道:“是啊是啊,他自己过目能诵,武艺练一遍就会,却拿这个来要求我,差点没要求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比阿六对我还狠,简直是要人命啊!”
现在想想,阿六虽然督促他动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但对他的要求却没那么严格,顶多就是面无表情冷冷看他一眼,他就不敢再拖拖拉拉了。比起大哥直接拎着一根棍子站在旁边,哪个动作没做到位就是狠狠一棍子,那简直是要好太多了!
幸好大哥不是他老师,否则他早就死了!
虽说是当着继子和准女婿两个晚辈的面,九娘却也忍不住苦笑道:“我当初因为一时固执就避居昭明寺,家里的事情袖手不管,大郎这个长兄对二郎和莹莹简直是如母如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回来我该怎么面对他……他从小就太懂事了一些,我想想就对不起他。”
太夫人本来是想告诉张寿如何面对未来的大舅哥,可没想到朱二先表示出了畏惧长兄的态度,紧跟着九娘竟然也一块添乱,她不禁着实好笑,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桌子,这才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俩一个说得比一个吓人,这是想吓跑阿寿还是怎么着?”
张寿也被太夫人这口气逗得笑了起来,却是不以为意地说:“莹莹的大哥我虽说没见过,但好歹也从莹莹和萧成这儿了解了不少,如今九姨和二郎又告诉了我这么多,虽说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应付,可也不至于真见了人就战战兢兢。”
说到这里,他就气定神闲地看着太夫人:“毕竟,是莹莹嫁给我,又不是她大哥嫁给我!”
“这话说得好!”朱二顿时眼睛发亮,神气活现地说,“日后我要是和哪家姑娘两情相悦,她家里谁要是拦着,我也这么说!”
“咳!”太夫人咳嗽一声,眼睛一瞟,朱二立刻如同鹌鹑一样老实了。见慑服了朱二,她就笑着对张寿道,“阿寿你在皇上面前都尚且从容自若,当然不至于怕了莹莹的大哥。你记住,他强你就更强,他狠你就更狠,不要软弱不要露怯,大郎最欣赏的便是风骨硬挺的人。”
她见朱二撇了撇嘴,仿佛要反驳却又不敢,她就若无其事地说:“毕竟,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我赵国公府的未来女婿有才有貌,能力无双,就算大郎,也不能在这上头挑你的刺。”
九娘却有些不赞同地说:“娘,你这话似乎有些偏颇了。大郎对外人自然要求刚强坚韧,可如果是妹婿,如果阿寿表现得性子太强,大郎岂不是要担心人和莹莹合不来?”
太夫人呵呵一笑:“大郎对别人自然是如此,可莹莹和阿寿相处得如何,家里人不都知道,还用得着他这个当大哥的瞎操心?要知道,如今整个府里上下,也就是莹莹她爹和大哥不了解,更没怎么见过阿寿了。”
朱二刚刚被太夫人敲打过一句,于是就竖起耳朵听两个长辈分析怎么对付自己的大哥,却是不敢随便乱插嘴。
而张寿则觉得这一幕莫名喜感,好像他反而是自家人,朱莹的大哥朱廷芳反而是外人,因此索性坐在一旁,没事人似的看着太夫人和九娘婆媳合力,帮着他这个未来女婿。
“阿寿什么都好,就是武艺方面进展弱了些,之前阿六也告诉我,他虽说每日练剑,但因为这才刚打基础,连防身都谈不上。万一莹莹的大哥一定要考验他的武艺呢?”九娘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可越是未雨绸缪,她就觉得头痛。什么都能速成,武艺可不能!
而说到武艺这个话题,太夫人同样也有些为难。朱廷芳对武艺素来很看重,所以看朱二才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因为就连朱莹也比她二哥练武有成。张寿这武艺不只是短板,更是最大的破绽。
可这时候,朱二却没好气地说:“怕什么,到时候大哥要是敢试妹夫,还有阿六……不,六哥呢!大哥就算确实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武艺,可两两厮杀,他未必就打得过六哥。妹夫就算武艺不怎么样,有六哥形影不离跟着,他还担心个什么鬼?”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在理,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起来:“再说了,妹夫要是武艺太高,万一和莹莹争吵起来,两个人大打出手,家里不会打成一片废墟?而现在这样,莹莹总会让着点他,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莹莹,当然会更顺着她一点,这就叫柔能克刚……”
柔能克刚居然还能这么解释,朱二你还真有才!
张寿意味深长地看了朱二一眼,见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朱二突然打了个寒噤,随即就朝他看来,他就冲人微微一笑。下一刻,朱二顿时再也不做声了。
可太夫人和九娘对视一眼,竟是真的接受了朱二的这个说法。朱莹被家里惯得确实有些任性骄纵,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和张寿看起来琴瑟和谐,可男女相处难免会有个拌嘴,万一冲突起来,要真的一个比一个能打,那确实是非同小可。
就连刚刚劝张寿到时候在朱廷芳面前表现出刚强一面的太夫人,在踌躇片刻之后,到底也语重心长地说:“二郎难得说了几句有道理的话。阿寿你就该怎样便怎样,日后只用平常心就对待莹莹的父亲和大哥就好。”
九娘也点头附和道:“没错,他们要是真为难你,还有我们和莹莹呢!”
“还有我还有我!”眼见祖母和继母全都立场鲜明地站在了未来妹夫这一边,刚刚都已经叫了好几声妹夫的朱二赶紧也表明态度——就他之前做出的想要促成妹妹和死小胖子那桩蠢事,一旦被父兄知道,一顿打是轻的,重则……反正他估摸不出那后果。
不趁着眼下的机会,争取抱住得到家里三代女人最高限度好感的张寿这条金大腿,他岂不是傻了吗?
当今天这一顿“别开生面”的午饭吃完之后,太夫人就吩咐将吴氏送上软轿,随即送张寿回家。毕竟,如今小年夜晚上的祭灶虽说流于形式,可终究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而到了家门口,张寿搀扶了吴氏下轿子时,这才听到身边人还未老心却已老的养母低声说道:“阿寿,难得赵国太夫人和夫人她们都很喜欢你,哪怕赵国公和大公子他们回来,我也不用担心你这婚事有什么反复了。”
微微一愣之后,张寿就恍然醒悟到,原来吴氏那不胜酒力的样子,竟有一大半是装的!
此时此刻,感觉到她将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右臂上,他就轻声说道:“所以,娘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对了,张武和张陆织染坊那边正需要人手,娘你这边调教的几个人,不如也派过去?”
不等吴氏答应或拒绝,他就耐心说道:“其实我能改进纺机,也是因为娘你的缘故。我在融水村见过乡人织绢,而且娘你做过织染,不如也常常去那里督促督促。虽然很多人巴不得在家享清福,可我知道,你是闲不住的性子,既然如此,就当帮我这个儿子,行吗?”
吴氏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终于露出了笑容:“好,那我就试一试。”
这一晚上的祭灶时,被吴氏推着去主祭的张寿无可奈何地依着规矩上贡进香,等到做完这些,眼看刘婶笑眯眯地上了一大堆盘盘碗碗,个个都是他一向爱吃的菜,随即就抹了抹手,竟是要出去,他就出声叫道:“刘婶,去看看小齐来了没,再叫上老刘头和那几个小家伙。”
“这怎么行。”刘婶忙不迭地就要拒绝,可看到吴氏也冲着她点头,她就有些犹豫了。
“日后如果搬了新居,人越来越多,那自然规矩不同,但现在,我还只不过是一介小官,又只是我们几个,那就没那么多规矩。在这屋子里摆上两桌,正好热闹。杨好和郑当第一次在村外过年,另两个在村中家里也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虽说刚到我这,当然不是外人。”
听到张寿这么说,又是摆两桌,并不是同桌吃饭,刘婶这才如释重负,当即连声答应了。等到她出外叫了一声,不一会儿,杨好和郑当喜滋滋地搬了圆台面进屋子,另两个刚上京没多久的少年则合力抬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反倒是老刘头贼兮兮跟在后头。
“对了,阿六呢?”吴氏扫了一眼屋子里众人,不禁有些奇怪,连忙问了一声。
而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张大哥。”
听出这是萧成的声音,张寿顿时一愣。小家伙这不是醉倒了睡在赵国公府了吗?怎么又到了这来?他连忙到门边打起了窗帘,却只见阿六一手把萧成推到了他的面前,旁边是齐良。
“张大哥,我……我想和你一块过……过年。”萧成结结巴巴说出了一句话,却是把小年夜和过年直接给弄混了。眼见张寿不说话,他顿时有些发慌,连忙又解释道,“赵国公府太……太奢华,我……我不习惯!”
张寿这才终于笑了:“那好,正好赶上吃饭,来,大家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