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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万物萧条,终于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狐狸毛做成的皮裘被紧紧地裹在身上,算了下日子,阎肃去了长安已经五天了,差不多今日也该回来了。站在庄子口的杨晓然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带来一丝冰凉,“又下雪了啊……”
声音缓慢且低沉,站在她身后的一群护卫,奴仆也看不出自家主人此刻的心情,都屏气凝神,不敢上前打扰。唯有冯宝珠蹦蹦跳跳地在不远处接着雪花儿玩着。一身粉色的木棉袄子在这肃穆的天地间显得特别显眼。
随着她的移动,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孩童特有的清脆笑声,为冬日的萧瑟增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
“大姑娘,大姑娘,这雪花片儿真大!宝珠刚刚看了,真得,真得呢!每一片雪花都是六个角儿,大姑娘你好厉害!”
宝珠蹦蹦跳跳地跑到杨晓然跟前,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接着雪花给杨晓然看。
杨晓然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皮猴,也不怕冻着。”
宝珠咯咯地直笑,连连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不冷,一点都不冷。大姑娘好生厉害,这木棉上缝了几条线就服帖了,多弄几层就厚实了,穿身上一点都不冷。”
顿了下又道:“宝珠还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今年一点都不怕冷了。”
一句话孩童的无心之言,让在场的人忍不住心酸。
宝珠的身世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可就是一个这么可怜的孩子却还如此活泼,半点没有因为俗世的肮脏而被污染了那颗纯真的心。进府好生修养几月,已变得粉雕玉琢,活泼乖巧的性子很是受人喜爱,对于她,大家不管是不是看在大姑娘的面子上总要偏爱些得。
杨晓然微微叹息一声。诚如宝珠,巧儿这样的孩子在大唐不知凡几。贞观之治在史书上留下了响亮的名声,说是盛世,其实也只是勉强能填报肚子罢了,比起宋朝,还是差太多了。
终有唐一朝,无论是人均GDP,还是耕田运用,或者是人口都没有超过大宋。人口最多时不过五千多万人,这甚至都不如南宋末期。论社会慈善事业更是没法与大宋相比,整个慈善意识还未彻底萌芽,能接济孤老鳏寡的地方并不多,在这初唐甚至是空白的。
像宝珠这样,父亲死于战场,母亲不堪生活压力而病死的孤儿并不在少数。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彪炳史册的赫赫战功都是用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堆砌起来得,而国家却并未对他们做了什么。那少得可怜的抚恤金都未必能送到本人手上。
像这初唐敢于贪墨的人少之又少,但因整个社会处于宗族氏系的制度下,孤儿寡母地是很容易受到欺负的。唐代并不鼓励妇人守寡,所以寡妇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样族内之人便有了借口拿走一切相关财产,包括抚恤金在内,剩下的孤儿寡母过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所以等娘亲也没了的宝珠实在受不了****忍饥挨饿不说,还得受族人欺凌,这才跑了出来,宁可为乞儿不愿再回那个家去。
这便是大唐初年的真实写照。
不过好在,宝珠似乎没怎么受影响,进了府一段时间后,性子越发跳脱了。脑子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就引得杨晓然特别喜欢。毕竟对于一个实际心理年龄已是欧巴桑的人来说,她看宝珠就像看自己孩子一般。孩子聪明,她自然喜欢。
至于巧儿,虽然开朗了一些,但到底已经十二岁了。相比整日蹦蹦哒哒的宝珠,她的性子要沉稳许多。谈不上特别聪明却是一个特别踏实的人。对于能跟着大姑娘学文识字的机会很是珍惜,十分刻苦,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能成为杨晓然最佳助手的。
“来了,来了……”
风雪中,马蹄声传来,一个黑点慢慢出现在视线里,渐渐地近了,是阎肃回来了。后面除了跟着去的护卫外,还跟了不少人,更有不少辆大车。
杨晓然抿嘴露出微笑,道:“开庄子大门,迎阎将军!”
“是,大姑娘!”
很快得,队伍到了近前,阎肃翻身下马,紧走几步一抱拳道:“大姑娘,属下回来了!”
杨晓然上前虚扶一把道:“有劳阎将军操劳了。”
说着便朝阎肃身后人看去。见杨晓然望过来,约有五六个年约20上下的男子上前打招呼道:堂妹,(表妹)有礼了。”
杨晓然点头,福身一礼道:“见过几位兄长。”
这里面有程家子弟两人,还有裴家子弟三人,算不上族中佼佼者,但绝对是忠实可靠之人。按照辈分,杨晓然是要称呼一声兄长得。
笑了笑道:“小妹罪过,要劳烦几位哥哥与我在此地吃苦了。”
顿了下又道:“不过好在此地虽不如长安繁华,倒也幽静别有一番趣致。几位兄长居所已命人打扫干净,来来来,随小妹进府叙话吧。”
程处嗣举目四望,呵呵一笑道:“三娘这里倒也的确清幽雅致,在小地方呆习惯了,忽然来了京城还真有些不适应京城繁华。能到三娘这里倒也是美事一桩,既避开了京城繁琐人事,又不用回小地方吃苦去,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哈哈,嗣哥哥真会说笑,这庄子上需要打点的地方甚多,哪里谈得上享福?以后少不得还要劳烦几位兄长操心。”
在杨晓然这一辈,族里还有两个比她年长的堂姐,所以程处嗣喊她为三娘。
“我看处嗣兄说得挺对……”
说话的是杨晓然的大表兄,算起来已出了五服以外了。只是当年王世仁灭了裴家三族,只有远在江南或者辽东五服以外的子弟才得以幸免。幸好裴氏与便宜舅舅为裴家保留了一点血脉,主家一号召,这才从各地赶来,如今也算是团结在裴氏与便宜舅舅麾下,准备重振家族。
“这里清幽地很,颇有些江南风光。”
“噗!”
杨晓然轻笑出声,道:“大表哥,您真会说笑了,江南一定比这里美多了。你看我这里,什么都没。嗳,不提也罢。走走走,外面风大,几位兄长还是快快随小妹进屋吃杯茶暖暖身。”
“恭敬不如从命,一切由妹妹做主了。”
刚入县主府,阎肃就凑过来低声禀报道:“大姑娘,将军让我给您传个话,让您加派人手,再制造一批肥皂出来。”
“销量这么好?那可是四千块!”
阎肃喜滋滋地道:“那信郎君看了便派人在铺子内演示肥皂的用法。大姑娘,您是没看见那场面,店门差点都被挤破了。有些大户人家,一买就二三十块,也亏得大姑娘有先见之明,若生意火爆便限购,一户最多买两块。这下可好,咱们家铺子跟前天天上演全武行,各家小厮管家打个头破血流,陛下都惊动了。”
“那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杨晓然皱眉。
“开张那日,太子殿下的打扮张铎张公公前来道贺,又是给上面那位做事,他们只敢在门口打闹,不敢进店寻事。”
“崔家呢?可有甚动静?”
杨晓然把手捂在怀里的铜炉上,这是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圆形铜炉球,上面用了薄薄一层木棉做芯子,套着上好的绸缎,里面装着木炭,留有一个小口供木炭燃烧。冬日的时候往怀里一捧,既暖了胸膛还可捂手,可谓一举两得,冬日里最好的暖身神器。
“未见有可疑人来寻衅滋事。”
“哦?”
杨晓然嘴角微翘,划过一丝讥讽,“崔老头子这般安生倒让本姑娘有些惴惴不安了。”
“管他呢!直娘贼,要在战场上,老子早一刀劈死这王八蛋了!”
此言一出,阎肃立刻察觉到自己言语粗鲁了,忙拱手道:“属下失言……”
“罢了……”
杨晓然手一抬,道:“阎将军久处军营,这口头言语一时也改不了。我看也挺好的,本姑娘也不是什么金贵人,一两句市井俚语也吓不坏我。”
“大姑娘,您不精贵谁精贵?第一批肥皂上市五天,已卖了大半了,属下来的时候已卖出去2300块,郎君说得加紧运作了。”
“不急……”
杨晓然抿嘴一笑,抬脚跨进正堂,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道:“有种经商手段叫作饥恶营销,简而言之,就是让这些想买的人买不到,日子久了,他们这份渴望就更迫切了。等我们敞开大卖时,可不是一二十块的事了……”
阎肃挠了挠脑袋,不是太听得懂自家小主人的话,只觉这话透着玄机,不明觉厉,自家大姑娘就是厉害。
“还是姑娘高明!”
看着阎肃那笑嘻嘻的模样,杨晓然轻轻摇头,这马屁精,明明没听懂,还说自己高明,节操何在?!
不过才上市几天肥皂销量便这么好还真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听阎肃说,还有不少的胡商买了不少,甚至有意向下订单得,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呢。
是该加派人手多做些肥皂了。肥皂皂化需要时间,等开春了事情更多,眼下就这点人,都得精打细算着些,香水也得多存些,争取开春的时候一炮而红,给长孙一个交待。再没成绩出来,估计那个母老虎真可能杀到自己这边来的。
那对D丝穷夫妇现在可是连人贩子的活计都想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