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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明实在受不了她的眼神,自己先爬起来穿好衣服,坐在床沿,背对着杜箬。
“抱歉,我今晚喝多了…”
杜箬似乎冷哼了一声,乔安明以为她要开口说话了,可等了许久,身后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安明只能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一片狼藉。
枕头掉到了地毯上,被单被乔安明抓得全部皱在一起,而杜箬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桑蚕丝的薄毯贴着她的身体曲线从大腿根勉强盖到胸口,肩膀露在外面,锁骨和大腿处有几处显明的淤痕。
是被他用牙齿咬出来的,可他记得自己当时并没花什么力气啊,怎么就留下这么多罪证!
“杜箬…”乔安明压住气息,俯身过去替她拢了拢被子
她依旧没吱声,眼睛一直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吊顶。
吊顶是原装进口的,下端垂着几圈施华洛世奇水晶,灯光通过水晶的截面折射下来,将杜箬的皮肤照得更加白皙。
乔安明都不敢出气了,也不敢多问她,只说:“去洗个澡,你身上出了很多汗。”
床上的人依旧没说话,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乔安明没恼,继续耐着性子说:“去洗个澡吧,我抱你去,汗焐在身上会感冒。”遂走去浴室放洗澡水,放了整整一浴缸,再走回到床边。
杜箬还是那副表情。
乔安明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像是犯了大错等待判刑的犯人。
“我抱你去,可以吗?”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用手揉了下眼睛,俯身下来凑到杜箬面前,问:“不说话吗?不说话就代表默认,我抱你去洗澡!”
然后手臂伸出来,垫到杜箬的脖子下面,连着她身上的毯子一起横抱到怀里。
从床到浴室大概十多步路,乔安明抱得毫不费劲。
“瘦了,我记得以前抱你有些吃力,这些年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也不知是因为他这句话触动了什么,杜箬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看了一眼乔安明。
他微微笑着:“我说错了吗?我感觉你又瘦了许多,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不过我也老了,再下去估计真的就要抱不动了。”
他第一次在杜箬面前承认自己老了。
杜箬迅速将脸偏向一边,闭了闭眼睛,将快要溢出来的泪又逼了回去。
因为刚才那番厮杀般的欢愉,杜箬确实出了许多汗,汗在空气中一点点凉掉,身上冷得很,而现在却被乔安明整个抱着一下子放到温水里面,毛细孔瞬间打开,冷热交接,杜箬听到自己喉咙口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吟…
乔安明笑出来。
“水温怎么样?冷的话我再帮你加些热水。”说着拎了一块毛巾扔到水里面,他也顺手拨了一点水浇到杜箬肩膀上,然后拎着裤腿半蹲到浴缸旁边,做出要帮她洗澡的姿势。
他想干嘛?
杜箬实在受不了乔安明如此讨好的模样,转身睨了他一眼,他身上是发皱的衬衣,眼圈还是红的,身上还有未褪的酒气。
场面实在太过压抑了。
“你出去!”杜箬转过身,留给乔安明一个背。
乔安明又笑了笑:“好,我出去,一会儿重新给你拿身干净的衣服进来……”
杜箬在浴缸里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冷冻的思维一点点清醒。
回想刚才那一幕,乔安明的迫切和炽热,仿佛是一块烧得滚烫的铁,滋沥沥烫在她身上,她觉得疼,但迷离间似乎还有其他感觉升腾。
这些年,说她不想乔安明,肯定是假的,说她从未回想过当初两人的缠绵甜蜜,也是假的。
乔安明给过她多少宠和温腻,她都烙在心里,更何况她也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了,男女之事,她经历过,而且跟乔安明之间也已经无数次,现在三年之后两人再度交融,在外人眼里无非就是再续前缘。
况且她和这个男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所以她这样冷着脸,或许很多人都会说她矫情。
但她是矫情吗?
她觉得不是,她只是不确定,不确定未来该如何继续。
可能是当初不顾一切地要与他在一起,力气都花尽了,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走回他身边。
“乔安明,我是该原谅你,还是继续恨下去?”杜箬双臂圈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浴缸里喃喃自语。
乔安明久久等不到杜箬出来,都有些急了,站在门外敲门。
杜箬当做没听见,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出去面对他。
可乔安明不知道啊,他以为她在里面做了傻事,所以情急之下直接开门而入,一室的水汽氤氲,杜箬赤着身子缩在浴缸里面。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以为你…”
“出去!”她将手里的毛巾扔过去,毛巾落到地面上,水沾了乔安明一身。
“滚出去!”她又吼,乔安明压着笑,用手挡着侧脸往外面退:“好好好,我出去,你别嚷嚷…”
因为刚才杜箬身上穿的衬衣被乔安明扯坏了,所以她只能重新换了一件他的衣服。
这次是圆领T恤,直筒筒地盖到膝盖上面,乔安明怕她着凉,又给她找了件薄线衣套上。
杜箬来来往往全是乔安明的衣服,满身他的气息。
她自己对着镜子拢了拢湿漉漉的短发,嘲笑自己:“杜箬,你个傻子,你这辈子还想跟这男人撇清关系?”
杜箬从浴室出去的时候,乔安明刚好端着一只碗走进卧室,一边走还一边朝碗里吹冷气。
“洗好了,过来!”他抬头见杜箬站在门口,便朝她伸了伸手。
杜箬没吱声,表情依旧不好,但也乖乖走过去了。
“把这个喝掉。”
“什么东西!”杜箬朝碗里看了一眼,褐红色的不明液体。
原谅她这无敌的脑神经永远能够在关键时候跳线吧,当时她脑子里居然呈现出宫斗剧里皇帝宠幸过妃子之后,太监送过来一碗汤药,吃了便不会有孩子的汤药!
“乔总,您别费劲了,我在安全期!”
“什么安全期?”乔安明黑眸猛地扫过去,莫名其妙。
“……”杜箬脑子又堵着了,再次看向那碗不明液体,还在扑扑冒着热气,“我在安全期,所以不需要吃这些东西,不会怀孕!”
“……”这回轮到乔安明的脑子堵着了。
她在说什么?
“你以为这碗里是什么?”
“是什么?”
“姜茶啊。”
“姜茶怎么是这个颜色?”
“我怕你不喜欢姜的味道,所以另外加了两勺红糖!”乔安明耐心解释,又将碗里的东西吹了几口递给她,“快喝掉,你刚才出了汗,很容易感冒。”
杜箬的脸一下子就烫起来,接过碗就埋头大喝。
“喝这么急干什么,还有些烫。”乔安明捋着她的后背,捋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用调侃的语调问,“不对,你刚才那表情,你以为我这碗里是什么东西?”
杜箬咕咚咕咚喝着,嘴里含糊其辞:“我以为…是避孕药…”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如果今天你意外怀孕了,说明上天都在帮我,所以我才不会给你喝那东西!”
乔安明说得平常自然。
杜箬抱着空碗,愤愤一句:“不知廉耻!”
他笑:“谢谢夸奖,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在你这我都已经无耻惯了!”
后半夜,杜箬一个人住在主卧,乔安明被赶去了客卧睡。
她也不是矫情,毕竟分开三年,重逢不过才几天时间,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同床而眠。
乔安明的酒是彻底醒了,所以尊重她的想法。
“今晚的事,我必须跟你道歉,但我不是酒后冲动,是心里最真实的渴望,杜箬,我是认真的,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答复…”
乔安明从卧室退出来,将足够的空间留给杜箬。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两人应该都失眠了,只是乔安明天亮的时候还是沉沉睡了过去,因为隔夜喝了酒,再加一场抵死的欢愉,所以疲惫得很。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最终被手机铃声吵醒。
那端是小张的声音:“乔总,刚才杜小姐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了了送到汽车站去。”
乔安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了下腕表,上午10点。
“汽车站?”
不对啊,杜箬应该在隔壁!
乔安明扔了手机就往主卧跑,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卧室门大开,被子铺得好好的,床上的人却不见踪影。
“杜箬,杜箬!”
乔安明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一圈,回答他的只有回应。
“小张,了了现在在哪里?”
“在西郊院子,我现在就过去接他,您和杜小姐怎么了?听她口气好像她要带了了离开崇州。”
乔安明知道又不好了。
“小张,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但是你先别把了了送去车站,等我电话!”
乔安明摁了手机,一边换衣服一边拨打杜箬的手机号码。
可惜关机。
该死!
她又要走吗?
她又要带着了了消失?
乔安明拿了车钥匙就要冲出去,却在玄关的鞋柜上看到一张纸条。
纸条被一支发簪压着,发簪乔安明认得,是他送给她的那支。
“乔安明,昨晚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理和粗暴,但是其他的,请给我足够的时间,因为我得一件件自己想清楚,所以这段时间别再来找我,我有答案之后会主动去找你!很快,不会太久!”
乔安明拿着那张纸条,反复默念了好多遍,最后还是给小张回了电话。
“按杜箬的话,去把了了接过来送去车站。”
“那乔总您不去吗?”
“我不去,你一个人去吧。”
这次换他主动等她回来。
三年都等了,他还在乎这点时间?
杜箬从崇州直接买了火车票回宣城。
三年前需要七八个小时,现在有了动车,行程缩短了三分之一。
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
杜良兴看到杜箬带着了了回来都乐坏了,赶紧让小凡去菜场加几个菜。
了了也好久没见到小凡了,屁颠屁颠就要跟他去菜场,小凡乐呵呵地将他抱起来:“走,跟舅舅去菜场,舅舅给你买好吃的!”
杜良兴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
“我就最近放了几天假,想回来看看你和小凡。”
“那也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看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需要准备什么啊,我和了了住两天就走。”杜箬微笑着,将医院那里带来的行李箱拎到卧室。
杜良兴跟着她进去,突然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杜箬回头,依旧笑:“没有啊,都挺好,就是想你们了,所以想回家住几天!”
杜良兴愣了愣,走到杜箬身旁:“爸知道你的性子,一般如果没遇到什么事,你不会突然回来,但你若不想说,爸也不多问,只是爸爸还是那句话,家里的门会为你和了了一直开着,如果你在外面遇到难事,随时回来…”
“爸……”杜箬脸上的笑都撑不下去了。
杜良兴鼻子发酸,拍了拍她的手背:“爸身体还行,估计再撑个十年八载没问题,所以爸在这,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知道,你也别总为我操心,我就是想你和小凡了,还有妈…妈三周年忌日的时候我都没时间回来,这次刚好有假期,就带着了了一并回来看看…”
“好,好……没事最好,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再炒两个菜,等小凡回来我们就开饭!”
杜良兴揉了揉眼睛,松开杜箬的手出去。
杜家以前住的院子两年前拆迁了,分了一个80平米的小户,但想着小凡以后得结婚娶妻,所以杜箬坚持,要杜良兴把陆霜凤的事故赔偿金拿出来,重新多购了40平米。
所以现在他们住在新房里面,120平米的三室一厅。
简单装修,但难得一家人都齐了,一起围在小方桌旁边吃饭,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晚饭的气氛特别好。
除了杜良兴一直追问了了手臂上的伤,最后杜箬见实在瞒不过去了,才说了实话。
小凡一听又心疼又火大。
“得去找那他老婆算账,了了这么小,她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什么老婆,都应该算是前妻了,姜浩跟她离婚了!”杜良兴在旁边拍筷子,“那女人我是没见过,但以前听你妈说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所以姜浩当初是瞎了眼啊,为了那种女人跟你闹离婚,现在呢?现在落得这步田地!”
“爸…”杜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杜良兴对姜浩的印象不错,甚至还在盼着他们复婚。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谁对谁错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徐晓雅患了忧郁症,就当是因果相抵吧。”
“那姐夫怎么说?了了被伤成这样,姐夫没给你一个说法?”小凡还是一口一个姐夫,改不了口。
杜箬冷喝一声:“他早就不是你姐夫了,别乱叫。”
“但爸说你们极有可能复婚啊,而且上回姐夫来跟爸道歉了,大有悔过之意。”
“不可能,我跟姜浩不可能复婚!况且,况且我前几天刚见到了乔安明…”
杜良兴一口汤含在嘴里,久久咽不下去。
小凡大惊:“姐,难道你跟那个乔先生又和好了?”
杜良兴一眼剐过去:“吃饭,都吃饭,菜都凉了,有话吃完饭再说!!!”
宣城的夜总是特别静。
杜箬在卧室陪了了睡觉,杜良兴洗好碗去敲她的房门,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爸…”
“小东西睡着了?”
“嗯,坐了一天火车,累极了,所以哄几声就睡了。”杜箬从床上爬起来,给杜良兴搬了一张椅子。
杜良兴将苹果递给杜箬,坐到椅子上:“你不急着睡吧,不睡的话我们说会儿话。”
“好。”杜箬笑着,坐到床边上。
杜良兴愣了一会儿,得找个话起头,可找不到啊,只能一个劲地招呼杜箬:“吃苹果,你先吃苹果…”
“我吃着呢,爸,你有话要问我?乔安明的事?”
“嗯…”他坐直了一点,“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没有想法。”
“所以你才回来?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办,左右为难,所以你才回来?”
杜箬鼻子发酸,脸上却始终笑着:“还是爸最了解我,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前也想过,特别是最难的时候,一个人带着了了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会想,如果他出现,愿意接受我和了了,我肯定不会再离开,可是真到了这一天,突然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为什么?是什么变了吗?”
“倒不是,好像也没什么变,只是…”
“只是什么?是害怕吗?”
杜箬心窒,抬头看着眼前的父亲,仿佛被他说穿了心事。
“爸,我以前胆子多大啊,什么压力都能顶,什么后果都不怕,为什么现在就怕了?况且现在顾澜都不在了,我到底在怕什么。”
“怕回去吧。人都是这样的,一旦走远了,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得用很多力气。”
“那怎么办?”
“问你自己啊,你自己想不想回去,想不想跟他在一起?”
“想,心里想,可行动上又不敢,总觉得我们之间空白了三年,三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杜良兴笑了笑:“还需要三年?一会儿工夫就能改变一些东西。你看看,你手里的苹果都黄了。”
杜箬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还白嫩的苹果果然变黄了。
“苹果黄了怎么办?你吃还是扔掉?”
“当然要吃,外面黄,里面又没坏。”
“所以啊,很多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外表因为时间变样了,但里面还是好的,没有坏,重要的是里面,就是你和他的心,如果心不变,就不需要害怕什么。”
对啊,如果心不变,她还需要害怕什么?
她就问自己,她的心变了吗?
是否心里依旧只有乔安明?是否看到他还会心跳加速?是否他吻自己的时候还会觉得呼吸急促,甚至,甚至……昨晚他搂着自己一遍遍爱的时候,她也有片刻的欢愉?
“爸,我明白了…”杜箬皱着鼻子调皮地笑了笑,“你先去休息吧,我会把苹果吃掉。”
“好,你也早点睡,明天一早你还要去看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