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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与林天朗出了宫门之后,并没有直接回林府,而是在半道上换了一辆寻常车马,转道去了王府。
他们二人登门的时候,正是王府用晚膳的时间,凡是懂些规矩的人家,绝不会在此刻登门。
听到婢女的传话,沈白焰和宋稚刚在饭桌前坐下。
蛮儿渐渐大了,不爱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由乳母喂着吃,嚷嚷着要与沈白焰、宋稚一道用餐。
她从来都是父母掌心的明珠,凡是不过分的,没有不应允的。
她自己有一个小高椅,乖巧的坐着,等茶韵替自己盛一碗玉米青豆肉羹。
“此刻就在门口?”宋稚纳罕的问。“看来表哥是没事了,只是他们怎么现在就来了?”
沈白焰眸光一闪,却不动声色道:“左右是亲戚,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宋稚见沈白焰如此干脆,便道:“公主与表哥大概还没用过,你们去让小厨房添几道菜,再添两副碗筷来。”
十公主与林天朗满腹心事的进门,却被饭菜香味纾解了愁肠。
十公主刚才哭过,虽然后来又补擦了敷粉,但面上终归是没初上妆时那般好看了。
她在宫里做戏做得太多,来到王府不知为何,连寒暄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只有气无力的入了座,扫了沈白焰一眼。
“这里不必人伺候,你们先出去吧。”宋稚明明在给蛮儿喂羹,却像看穿了十公主的心思。
茶韵等人很快退了出去,沈白焰截过了宋稚手里的汤匙,道:“你先用碗汤,我来喂。”
宋稚从善如流,见十公主一脸欲言又止,而林天朗又担忧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怎么了?有话便说罢。”宋稚轻啜一口汤,问。
这汤是茶树菇鸡汤,汤鲜味美,林天朗见状也盛了一碗给十公主。
十公主看向沈白焰,哽咽道:“堂哥,杨嬷嬷去了。”
宋稚被这消息惊着了,汤水呛进了喉咙,于是偏过首用帕子掩着轻咳了几声,道:“怎么如此突然,就今日吗?”
“三日前,现在尸首估计停在义庄,我已让人去查了。”
沈白焰一勺勺给蛮儿喂羹,手平稳的很,听到十公主的话,也没半点轻颤。
宋稚接过沈白焰手里的碗盏,沈白焰拿过帕子揩了揩手,看向十公主。
他的脸一从蛮儿面前转开,五官随即就像上了一层冷霜,锋锐的吓人,问:“还有呢?你不可能只查到这么点,就匆匆的出了宫。”
十公主揪着帕子,肃然道:“说是急病死了,两宫太后皆在推诿。我查到一处疑点,说是杨嬷嬷那日晚膳里有一道嫩槐豆,从前没上过菜单子。”
“嫩槐豆?”沈白焰和林天朗从未听过这样东西。
林天朗却见宋稚的神色有异,道:“妹妹,你可是想到什么?”
宋稚心里觉得此事太过巧合露骨,不打算在此时点破,但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只好道:“前月,外祖母给我送来一小篮子嫩槐豆,说是崔道武从南方带来的一种豆类,现在自家庄子上也种了。嫩槐豆脆嫩清甜,极为好吃。只是生食有毒,所以来人嘱咐我,说是一定要大火爆炒到位,才可去毒。保险起见,最好叫下人先吃过。”
“你吃了?”沈白焰忙问。
说到这句话,宋稚轻轻的摇了摇头,“世上美食这样多,我并不想冒别人的生命之险,只为吃一口美食,所以便叫人焚毁了,以免误食。”
“这样巧?”林天朗喃喃自语道。
“巧?应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罕有的食物,怎么会给宫人吃呢?!”
十公主先是十分愤怒,随即眉心一松,连连摇头道:“不对。这菜若是罕有,不必说出真名,只消说是旁的豆子就好了。何必说的这般清楚,岂不是授人以柄?”
“是,来送的人也是外祖母身边惯用的奴婢。她将此物习性说得清清楚楚,想来只是为了让我一尝美味,没别的心思。”
崔老夫人一直想缓和两家的关系,时常有些来往,张欣兰偶尔也会来探望。
“你说嘉安太后,知不知道自己母亲曾拿这嫩槐豆送礼了呢?若她知道,这事儿倒像是泼在她身上的脏水,若是不知,杨嬷嬷的死她确有最大的嫌疑。”林天朗揪住了事情的关窍。
十公主忽泄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道:“都怪我。”
众人都看向她,林天朗握住十公主的手,道:“不要胡思乱想,怎么会是你的错?”
“若不是嬷嬷在宫里老是明里暗里的护着我,也不会惹了太后的怨恨。再加上嬷嬷与嘉安太后也有旧怨。”十公主愧疚的说。
“这事还有许多疑点,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公主,你别疑心了。让憬余去查吧。”宋稚与沈白焰对视一眼,道。
幸好这桌上的汤羹底下都是坐着小炭炉的,一时半会儿的,也凉不了。
林天朗赞同的点了点头,将碗盏端起,喂了一勺给十公主。
十公主下意识闪躲,极不好意思的瞥了沈白焰和宋稚一眼。
“害什么羞?他们两个不知道比我们肉麻几倍,快喝。”林天朗面不改色的说。
沈白焰脸皮一贯厚的很,并没什么反应,只夹了一块肥润的烧鹅吃了。
宋稚轻咳一声,对林天朗道:“表哥,还未问过你。在宫里可受了什么罪?”
林天郎还未回答,只见十公主抿了抿嘴,蹙眉道:“一直叫他抄经,手腕子都抄肿了。都是些细碎的折磨功夫,原是用在下位宫嫔身上的,竟好意思用在夫君身上泄愤!真是可恶。”
“呀。”十公主说罢,才发觉林天郎一直端着汤碗,忙道:“快快,给我,你别端着了,我自己喝。”
看着两人浓情如蜜,宋稚也为他们感到开心。
世间夫妻那样多,或相敬如宾,或成了怨偶,有几对能缱绻似北雁?
饭后,两人回去了。
宋稚带着蛮儿去花园略散了散步,回来时见到素水从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正准备离去。
她来向宋稚和蛮儿请安,蛮儿十分好奇的看着这个一身玄色的女子。
素水也看着这对姿容出色的母女,真如仙女和小仙童一般。
“叫素水姨姨。”宋稚摸了摸蛮儿的小脑袋,道。
“王妃,万万不可。”素水倒退了一步,十分惶恐。
“无妨。”宋稚温和笑道。
“素水姨姨。”蛮儿是个嘴甜的,脆生生的说。
素水还是有些不自在,忙道:“王妃、公主,我先去办差了。”
宋稚点了点头,目送素水远去。
蛮儿叫乳母抱走了,宋稚回到房内,见沈白焰立在书桌前,垂首看着宋稚闲时无聊拓写的一本诗谱。
“你让素水去查了?”宋稚走到沈白焰身侧,忽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嗯。”沈白焰将下巴搁在宋稚肩头,道:“方才十公主身边的婢女从偏门来报,说杨嬷嬷的尸首已经下葬了。”
“还未满七日,怎能下葬?”宋稚的声音轻轻的滑进沈白焰耳中。
“嗯,所以说有问题。我让素水去查了。”沈白焰道。
这些时日繁杂的事情太多,宋稚守着两个孩子,有时候刻意不去想着许多事情。今日见到素水,忽想起那个小和尚的事情来,于是问道:“前些日子,那个小和尚的事情怎么样了?”
沈白焰没有说话,他松开抱着宋稚的手臂,看着她轻声问:“什么小和尚?”
宋稚不解,道:“就是安若寺里的小和尚啊。”
“安若寺是荒寺,哪里来的小和尚?”沈白焰目光清澈,不似发昏。
宋稚倒映在他的眼眸里,缩成小小的一个人。
她忽然就明白了此事的隐秘微妙之意,轻咬下唇,说起旁的事儿了,“咱们瞧瞧初兕去吧,逐月带着他和阳儿玩呢。”
沈白焰点了点头,与宋稚手挽手去了初兕房中。
初兕和阳儿不过差了几个月,看起来跟同胞兄弟一般,不熟悉的人一时间还真分不出。
婴孩在摇篮中睁着黑润润的一双眸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逐月和两个乳母各坐在一边闲话家常,乳母见宋稚和沈白焰来了,福了福,便去门外候着了。
天气渐凉了,廊下也挂了厚实的棉布帐子,也不用担心乳母在门外会受风着凉。
逐月手里捏着一件绣了半个太阳的衫子,身侧放着一件模样近似的,应该是已做好了的。
宋稚好奇的拿了起来,见上头绣着一只圆头圆脑的黑色小犀牛,可以说是憨态可掬。
宋稚将这件衫子递给沈白焰瞧,又对逐月道:“这不是你嫁妆里的布料吗?怎么拿出来做衫子了,这件衫子是给初兕做的?”
逐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小公子的衫子不缺,只是闲来无事,做上一件玩玩。”
“多可爱啊。”宋稚摸了摸那刺绣的小犀牛,笑弯了一双眼睛。
沈白焰也难得的夸赞了一句,“的确可爱。”
宋稚又拿起那件阳儿的那件衫子,瞧着衫子上的太阳,对逐月道:“若是刺上整个太阳,显得威势过重,不适合小孩。不若绣一个初升朝阳吧?”
“初升朝阳?”逐月一想,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