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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郎中蹲下查看马大犇的腿良久,这种简单粗暴的外伤,对于这样的老中医来说,想必应当毫无难度。但莫郎中却用手托着下巴,面露愁容。于是马大犇忍不住问道:“莫大夫,我这腿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莫郎中摇摇头说:“问题倒是没问题,普通断腿罢了。只不过小娃娃,你告诉我,是谁教你这么固定断腿的?”马大犇一阵纳闷,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那简陋的木棍支架,尽管还是会疼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断腿在那儿晃来晃去的强吧。
马大犇还没回答,木言几就抢先说道:“这是我给他做固定用的,腿骨中间没断,是在关节地方。有什么问题吗?”莫郎中斜着眼睛看着木言几说:“当然有问题,有大问题!”
马大犇一头雾水,木言几也显然对此毫无预料。只听莫郎中接着说:“从伤势上来看,这腿断了应该有大半日了,人体的修复能力是很强的。如果当时你先接好断腿再做固定,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消肿了。但你没有这么做,这就导致你在固定他腿的时候,他的关节仍旧处于断裂的状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木言几摇摇头,先前嬉皮笑脸的表情也收了起来。莫郎中说:“现在伤处已经因为自愈的作用,进行了一些合拢。时间再拖久一些,整条腿就会出现大面积水肿,接着导致血液不流畅,断腿以下的部位就会坏死,到时候还接什么骨,直接截肢得了。不截的话,小命都不见得保得住。”
说最末一句话的时候,莫郎中的眼睛转向了马大犇,只不过眼神依旧是斜斜的。
木言几虽然不懂医理,但他知道莫郎中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于是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虽然出于一片好心,但却把问题越搞越严重。于是他有点慌张地问莫郎中道:“那现在还不算晚对吗?还能救是吗?”
莫郎中推了推眼镜,用手指着观音像背后一左一右两块竖匾,对马大犇道:“小娃娃,你识字吧?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马大犇说:“左边是悬壶济世,右边是妙手回春。这都是称赞医者的词语,这说明您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莫郎中说:“办法当然是有,不过因为这木鱼脑壳一通乱搞,你怕是要吃点苦头了。”马大犇这才知道,“木鱼脑壳”是莫郎中对木言几的称呼,就好像木言几叫他“莫大傻子”一样。
莫郎中让马大犇先坐下,然后对他说:“你这腿治好不难,但人有点遭罪。现在你断腿部位里面的血肉有一部分已经开始长拢,虽然骨头错位并不算严重,但还无法确定里头是不是有碎掉的骨渣子。所以我得再把你的腿敲断一次,然后才能摸得到。要是有碎骨渣子,还得给你开个口子取出来才行。”
马大犇倒吸一口凉气,早前断腿那剧烈的痛感此刻仍然历历在目,没想到这还没到一天呢,就要再遭遇一次。但马大犇也清楚,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问莫郎中说:“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别那么痛吗?就好像是那什么…麻沸散!”
由于对方是中医,马大犇脱口而出快两千年前华佗所制的麻药。莫郎中笑了笑说:“还麻沸散,谁还用那东西,直接让这木鱼脑壳一棒子敲晕了你不是更省事?哈哈哈!”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但马大犇和木言几却谁也没心情笑。
很快莫郎中觉得自己如此干笑得不到响应,于是咳了两声接着说道:“你放心,麻醉用的草药我这里当然是有的,不过由于步骤出了错,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在没完全恢复之前,这只脚千万不能再有损伤,否则的话,将来可能会成个瘸子。”
马大犇当然不想变成瘸子,如此一来,家里就有两个残疾人了。于是他对莫郎中说道:“那就拜托莫大夫了,帮我医治吧。”谁料到莫大夫却说:“别急,刚刚跟你说的是理论上的可行性,但天意这种事,可是祖宗说了算。”
马大犇一愣,什么情况?怎么我看个断腿还得看天意?如果真有天意的话我就不会断腿了!
正在纳闷,马大犇情不自禁转头看向木言几。木言几也脸上尴尬,对莫郎中说道:“我说莫大傻子,这种时候了,你的那些古怪规矩就免了吧。这万一天意说不让你动手,你还就真不动手了?这小兄弟还这么年轻,你忍心看他这样下去吗?”木言几的一番话让马大犇更加不懂。很显然,莫郎中口中的“天意”具体指的是什么,木言几是清楚的,否则绝不会有这么一番对话。
莫郎中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意思是他还是要坚持自己的规矩。随后起身走到佛像跟前,点香,祝祷,叩拜。趁这期间,马大犇低声问木言几,这是要干什么?什么是天意?
木言几说:“这家伙医术高明,但有个怪癖。他医治病人之前,要先打一对牛角卦,三卦起数,如果三卦后阳卦比阴卦多,那就代表病人和他之间存在一种医患缘分,这是菩萨准许他医治,也就是天意了。”
马大犇目瞪口呆,心想这不至于吧?你不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吗?怎么还会有这么荒唐的规定,那我还不如直接上个大医院算了,就算钱吃点亏,人起码不吃亏呀!木言几见马大犇的一副惊讶表情,宽慰他说:“没办法,我们这个行业信天地,信命。见机行事吧。”
莫郎中一通叩拜后,嘴里念念有词,尽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马大犇猜也知道必然是在跟菩萨祝祷说什么如果有缘就出阳卦之类的话。随后莫郎中转身面朝马大犇,手里拿着一对月牙形的牛角卦。这是用小牛刚长出来的角,从中间剖开成两半而做成的。所谓的丢卦,其实就跟我们猜硬币的正反面一个道理,只不过在莫郎中这里,多少还被赋予了一些宿命的东西在其中。
莫郎中连丢三卦,第一卦两片牛角都是剖面朝上,第二卦却是剖面朝下。这意味着前两卦,一阴一阳。第三卦就是决定最后结果的,马大犇有些紧张,但见牛角落地后,却弹出个一正一反来。
这么一来,三卦算得上是阴阳各半,打了个平手。但莫郎中却踌躇道:“如此说来,不置可否,我医也不是,不医也不是,又不能追卦,万一违了天意可怎么办?”他嘴里自言自语着,很显然,他被这局卦象给难住了。
马大犇也是在一边干着急,他就想知道个结果,来个痛快,也别耽误自己去别的医院治疗的时间。这时候,木言几说道:“哎呀你就别磨蹭了,这就是菩萨让你自己看着办,决定权在你自己了,他老人家操心不了你这么多。”莫郎中依然摇摇头:“稳妥起见,还是不碰为好,不碰为好啊!”
马大犇正要起身离开,心里还憋了一嘴脏话想喷。
木言几按住正在起身的马大犇,对莫郎中说道:“给你双倍药钱!再送你几盆花!”
莫郎中:“你我江湖儿女,钱这东西从来都视如粪土。至于花嘛,我这儿有的是。”
木言几:“那我给你在先生的庙里供个功德,让你也少修行几年。”
莫郎中:“功德福报,从来都是自身修为,先度己才能度人啊…”
木言几:“刘寡妇!刘寡妇的事情我一定帮你说通咯!”
木言几有点急了,这番古怪的对话让马大犇听得莫名其妙。
谁料莫郎中突然眼神发光,面带笑意地望着木言几:“真的?你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