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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其实我真的没想找事,但他们非要把脸凑上来让我打,我要是假装不懂,不蹬鼻子上脸,那就是我自己不懂事了。
等苏起宪写完,颤巍巍的把供词交给九鬼政孝,再递给我。我端端坐在正堂里,冷冷盯了他一眼,方才拿起供词,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完完整整的看了三遍。还觉得不放心,又整体盯对了一遍。
看完之后,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又冷冷看了苏起宪一眼,方才挥挥手,让人架着苏起宪,把像条死狗般的他就那么拖到我面前,扔在地上。
我居高临下,淡淡的问他道:“我说,你所写所说所言,可句句属实?”
苏起宪双眼通红,攥着拳头,恶狠狠的咬牙道:“是他们!是他们害我如此!是他们让我人不人、鬼不鬼,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该说的我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我点点头,把他写的东西合了起来,喊过九鬼政孝,吩咐道:“现在就去他家,查清楚,到底有几口人,几个大人,几个孩子,几个男人,几个女人,几个直系的,几个旁系的。查清他九族!一个也不要漏掉……”
我盯着苏起宪的眼睛冷笑道:“你当知道我的手段。我能让整军的人灰飞烟灭,自然也能让你九族生不如死!所以,你应该祈求自己不要忘了什么才是!”
苏起宪面如死灰,嘴唇止不住的翕动。我继续笑道:“我在战场上是用了些手段,结果京师里多有传言,说我残忍嗜杀,甚至有人喊出了‘孙剃头’、‘寡妇制造机’的称呼!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为国尽忠,他们倒这样说我”!
我把他写的东西卷成桶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所以希望你自重,不要让我再增加一个‘孙灭门’的称号才是。你说呢?”
苏起宪一个劲儿磕头,连声哭号道绝对不敢,请我高抬贵手!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又是什么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我就当他是个屁、把他放了之类的。
说法不一而足,十分精彩。我第一次知道告饶也有这么多花样,一时间竟然听的我津津有味。
等他说累了,我方才笑了笑,端起放在手边的茶碗,浅浅的抿了口茶道:“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苏起宪是是是连声,表示一定尽力。一时间屋子里没了声音。
不大会儿功夫,九鬼政孝大步进门来,对我拱手道:“先生,我们去苏家,请了管家出来,开始他啥也不说,我们给了他些甜头,他已经完全招认,苏起宪一家的情况已经基本掌握!”
听到管家二字,苏起宪汗如雨下,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对九鬼政孝说:“说来听听,苏大人家里都有何人啊”?
九鬼政孝拱了拱手,开口道:“苏起宪三服以内共六十六口人,大部分都在京师周边生活。其中直系亲属十二口。父母双亲尚在,兄弟姐妹三个,一妻两妾,育有二子二女,另外……”
九鬼政孝瞥了苏起宪一眼,继续道:“据说他在箐花楼给一个风尘女子赎了身,养在西直门外,还另外给他生了一子一女!这件事,我已安排人再去速速查清楚向您汇报!保证不会走漏了一个!”
苏起宪听到这话,彻底呆滞,遍体生寒!他死也没有想到,我为什么能如此之快的查到这些!他作为锦衣卫,深深地知道做到这些的难度,管家受自己大恩,只怕不会全说,大半还当是九鬼政孝他们自己查出来的。
他早就有所耳闻,说我手下暗中拥有不弱的力量,可十万个没想到竟然强大如此!
而我却是心中极为有底,这两年,我让九鬼政孝和墨他们弄的情报机构,业已遍布京师及周边省份,想查个把人易如反掌,更不要说是他这样的小喽啰。不需要多少功夫,保证查出他一夜几次、什么姿势。
于是我笑笑道:“给我继续查清楚,不要让我失望。另外,现在就安排好人手,也不用等我下命令,但凡有一丝异动,或者我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九鬼政孝拱手微笑道:“先生放心,我们是最专业的。”说完,扭头大踏步去了。
不等我说话,脸色惨白的苏起宪几步跪行到我面前,叫道:“孙大人!孙大人!我刚才写的供词里面忘写了一句话!”
我抠了抠耳朵,大拇指、小拇指互相弹了弹,方才笑着问道:“哦!竟有此事!那少了句什么话呢?”
苏起宪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低声磕磕巴巴的道:“少了句……少了句——主使者中极殿大学士张四维是也!”
我微微笑道:“这么有意思的话,你怎么给忘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我记得我警告过你的!”
苏起宪满头冷汗的道:“小的确是忘了!大人一提醒,小的方才想起来。”
我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的脸,笑着问他:“那你再想想,还少不少什么话?”
苏起宪面色又一变,几乎是哭着磕头道:“不少了!不少了!绝对不少了!”
我的脸孔冷下来,坐直了身子,淡淡的道:“还是少的。我很仁慈,再赐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想着写清楚,张四维如何主使的,他指使谁,几日、几时、在哪、怎么说的、有什么人证物证,详细写出来。苏起宪,我想你懂的,若是少了一个字……”
我定定的望着他,苏起宪不敢看我,磕头道:“我懂!我懂!”
我附身望着苏起宪,却是给身边的人咬着牙安排道:“备马,找个拖车,一炷香时间后,就拉着外面这些狗杂,去午朝门击鼓鸣冤!咱们告御状!”
苏起宪脖子一缩,再不敢有半句废话,赶紧颤巍巍的跪在一边去写东西……
半个小时后,午朝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远远望着,我下马后,大踏步走过去,弯腰拿起鼓锤,抡圆了臂膀,敲响了那面惊醒君王闻知四海的大鼓!接连敲了十八下,方才扔下鼓锤,负手立着!
不大会儿功夫,午朝门里出来一队御林军,队形整体,军容甚伟!领头的是名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我还认得,姓徐。
徐侍卫长带队走到跟前,看了我一眼,颇有些诧异。随即照例大声对着外面问道:“午朝门皇室重地,何人击鼓?”
我踏前一步,大声答道:“不是别人,正是下官孙启蓝击鼓。”
徐侍卫长走过几步,向我拱手道:“孙大人久违了!按说您不是在辽东平寇大捷,怎么却在这里击鼓?后面这些是……”说着,不住地拿眼睛扫视着我身后、被捆在拖车上的的苏起宪等人。
我正色拱手道:“徐大人,托圣上洪福,在下辽东大捷,杀敌数万,余者尽皆被驱逐四散,祸患已除。于是下官先行回京述职,结果一进门,便遇到这几个锦衣卫的贼人假传圣旨,纵贼行凶。一问之下,此事牵扯甚广,下官不敢造次,故击鼓鸣冤,请求圣裁!”
这徐侍卫久居宫禁,多少腌臜事情看在眼里,早已明白这是首辅病危的并发症。他知道首辅一心为国,也知道我忠贞不二,但当前的形势嘛……
于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复又叹了口气道:“孙大人,下官对您是极其敬仰的!只是前路漫漫,山高水深,还望孙大人多多保重!”
我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水里火里,在下也记得徐大人的好处!”
徐侍卫摆摆手,摇着头道:“不敢!请孙大人在此稍候,下官这就进去通禀。”
我又拱手道:“有劳徐大人。”
徐侍卫长抱拳行礼,转身进去了,不大会儿又出来,大声告诉我,圣驾已知,兹事体大,在乾清宫宣蓟州副都指挥使孙启蓝觐见!并同宣在京诸部首脑一同进殿。
我谢了恩,让人拉了苏起宪几人就往里走。
徐侍卫长伸手拦了一下,凑到我跟前低声问道:“孙大人,这几个人是……”
我微笑着斜睨了他们几人一眼道:“哦!他们呀!不怕您笑话,他们是此案的污点证人”。
见徐侍卫一脸懵逼,我又笑着解释道:“哦,换句话说,他们是行凶之人,也是证明主谋的证人!”
徐侍卫长点了点头,面露难色的道:“原来如此!那肯定是要进去的。只是这板车……似有些不成体统啊!”
我笑着称是,回头望着那几个锦衣卫,冷冷的道:“都听到了?还要我请吗?”
几个锦衣卫立即爬下车来,跪行到我身前,拖出一地的血迹!整个午朝门外顿时一片哗然。
我不理别人怎样,回头望着徐侍卫长,朗声笑道:“之前问话时不小心碰到了他们,这样就可以了吧!”
徐侍卫长低头望了血肉模糊的几人一眼,默然无语,心道骗鬼呢?你是用冲城车碰的吗?那个最惨的双手都碰没了!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吩咐手下侍卫们,两个架一个,随着我往宫里面去了。
我随着领路的御林军一路到了乾清宫,搜身什么的自然是有的,我也极其配合,待通禀以后,大太监冯保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尖声叫道:“宣一等子爵、蓟州副都指挥使孙启蓝觐见!”
我行礼后,快步走上前去,到了冯保身边时停住了脚步,这位张居正的老搭档趁着背对其他人,借着我的身体遮挡,低声笑着说了句:“演的好!”
我点点头,心知冯保和张居正是已经通了气的,心中更加安定,便不动声色,按照礼数进了乾清宫大门。
三拜九叩、口称万岁之后,明神宗朱翊钧的声音传来:“孙爱卿平身!”
我站起身来,侧立着。打眼一扫,张四维站在上首、原来张居正的位置,只是没有设座位。其他的吏部、兵部、刑部、大理寺、鸿胪寺等部门正职均在列。
小皇帝朱翊钧显得神采奕奕,朗声问道:“孙爱卿,朕听闻你在辽东大捷,怎么却在午朝门击鼓鸣冤?到底有何冤屈?速速说来,寡人一定替你做主!”
我行礼道:“圣上英明!谢主隆恩!托圣上洪福,臣在辽东,与李成梁将军携手,尽退土蛮速把该部、女真人阿台、阿海部!贼首尽皆服诛!近日臣先行回京述职,却不料……”
我停了停,又行礼道:“圣上!启蓝斗胆,带了证人来,只是怕惊了圣驾,先行请罪!”
朱翊钧笑道:“也不知多大的事情!既有证人,便带上殿来!爱卿无罪!”
我行礼道:“遵旨!”回头望了徐侍卫一眼。
徐侍卫一抱拳,转身出了殿门,片刻后,让属下拖着几名锦衣卫进了大殿。
“轰”!大殿里一片沸腾,连朱翊钧都惊的站了起来!张四维看见苏起宪,面色一变,苏起宪却低低的垂着头,筛糠般的颤抖着!
张四维喝道:“大胆孙启蓝!竟敢将这等不雅之人带上大殿,惊扰圣驾!还不拖出去!”
我冷笑道:“张大学士,方才圣上都恕我无罪,您着什么急?莫非见了此人,张大人心里有鬼不成?”
张四维额头上青筋跳了几跳,沉声冰冷的道:“我有什么什么鬼?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哼了一声,向朱翊钧行礼道:“圣上英明,容启蓝禀报实情!”
朱翊钧情绪已慢慢稳定下来,坐下之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孙爱卿尽管说便是,这事朕替你做主!”这番话倒是说的泱泱大度。
我谢恩后,如此这般,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委说了,随着我的话越说越深,殿上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到了我最后一句:指使者,中极殿大学士张四维是也!殿里顿时哄的一声炸了锅!
吵了一阵,殿军呼喝肃静!乾清宫方才恢复了安静,只余窃窃私语。朱翊钧稳了稳心神,忽然有些气恼,昔日张居正在时,何曾有过这般攘乱!今日张居正不在,怎么就冒出这么大的怪事来?
想了想,俯视着我问道:“孙爱卿所言兹事体大,可有确凿证据!”
我拱手道:“回禀圣上,人证就在眼前!”
说着,我回头望了苏起宪一眼,这一眼,却是含着寒晶诀的内劲,看的苏起宪宛如腊月里兜头一桶冰水浇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朱翊钧道:“让他说话!”
我应道:“遵旨!”说着回头淡淡的道:“说吧!”
苏起宪磕了几个头,颤抖着应了是,便开始这样那样的说了起来,从张四维如何通过刑部侍郎找到他,怎么蛊惑他,如何许下诺言,又是如何逼迫于他,全都倒了个干净。说的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心惊,我却听的心中暗暗叫好。
等他说完,我拿出苏起宪的证言道:“启禀圣上,这假传圣旨的贼人之前写有证言,与所说并无二致!还望圣上圣裁!”
一时间,乾清宫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班公卿大臣沉重的呼吸声!
朱翊钧望着我手中的证词,久久没有做声。良久才道:“呈上来!予朕过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