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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路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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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拍了拍叶芷的肩膀,说叶芷,我们该下山了。叶芷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两人惊悚地抬起头,就见一只巨大的苍鹰在头顶盘旋,越飞越高,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漫天的晚霞中。

    周一早上,江风刚走进机关大院,就看见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几个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个还抱着婴儿的妇女。江风的第一直觉是,又有人上访告状了。

    这年头,老百姓的冤情好像特别多,又没有人真正去关心他们的疾苦,得不到有关部门的重视,申诉无门,上访就成了国内的一大特色,也是造成不稳定的重要因素。江风每次去市政府大楼办事,十次得有九次看到开着手拖打着横幅或身穿孝衣的上访群众聚集在大门口,甚至有一次因为他开着崭新的迈腾,被老百姓当做是大官,刚接近政府大门,车前就扑扑通通地跪满了手举状纸的群众。江风下得车来,腿立刻就被抱住了,动弹不得。好说歹说,那些人才相信他也是来政府办事的,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

    江风看着戒备森严的政府办公楼和楼前成群结队张牙舞爪的保安,有点纳闷:人民政府,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怎么倒害怕起人民了呢?是人民变了,还是政府变了,抑或是这个世界变了?

    江风虽说是项管科科长,但还兼任着信访办主任,所以上访这事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不能不管不问。于是他走上前去,准备问个究竟。走近去看了,才发现地上还放着一块白布做成的条幅,上写:违法拆迁逼父自焚,颠倒黑白将儿收监,天理何在?----正是前一段发生在云湖的强拆致人自焚事件的家属。

    原来荷园新村强制拆迁导致自焚事件发生后,自焚老汉被不明身份人员连夜拉到火葬场进行了火化,家属至今未见到骨灰。为防止家属闹事、上访,荷园区法院以暴力抗法罪将老汉的儿子和儿媳关进了看守所,逼着他们签订永不上访,永不追究任何人责任的协议。

    在被关押了一个多月后,老汉的儿媳惦记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被迫在协议上签字按了指印,才被放了出来,但老汉的儿子至今仍关押在看守所。老汉的老伴、媳妇和两个孙子孙女,失去了栖身的房子,赖以生存的土地,彻底变成了无家可归者,一家人住在洛河上的一座桥洞里。为了生存,老汉的儿媳抱着孩子找到了荷园区法院,找到了当时指挥拆迁的民事庭副庭长,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最初开发商制定的补偿标准。

    人穷志短,这家人之所以这么委曲求全,为的是能有个生活来源,暂时维持生活,不至于把一家老小饿死。然而让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个最基本的要求现在也得不到满足了。那位副庭长在电脑上玩着蜘蛛牌,冷漠地说,晚了。根据市里有关文件规定,你家的三间房屋没有房产证,属于违章建筑,不在补偿范围内。你们早点干什么去了?这叫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闻听此言,抱着婴儿的女人一阵天旋地转,当即就晕倒在地,怀里的孩子摔出老远,哇哇大哭。直到女人又自己醒来,竟无人上前扶她一把。最后还是在法院打扫卫生的一位好心妇女把母子送回了她们的家----桥洞。失去了生活来源,这家人老的老的小的小,没有工作能力,只好去捡菜市场散市后地上的菜叶,聊以果腹。不过社会上不乏有良知的好心人。有人给他们送去了奶粉和衣物,在河堤上散步的市民看到桥洞里的一家人,都要唏嘘感叹一番,有那心软的,当即既落下了同情的泪水。

    有路见不平的热心网友在云湖论坛发帖发图后,众多网友前去桥洞里看望这可怜的一家人,为他们捐款捐物,甚至外省的网友也千里迢迢跑来了。“强制拆迁致人自焚事件的后续报道:拆迁户家破人亡,孤儿寡母栖身桥洞”这样的帖子在网上被炒得炙手可热,有图有真相。

    外省的一家电视台偷偷采访了这家人,并在新闻观察栏目播出后,更是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迫于舆论强大的压力,荷园区政府在洛河以南的棚户区为这家人提供了两间平房,他们才从桥洞里搬了出来,但补偿款是再也没有指望了。

    从此,这家人走上了漫漫上访路。这是一条艰辛之路,一条永远看不到希望的路。她们去市里,去省城,甚至去北京,拖家带口,历尽艰难。但每次都是刚一露面,就被“好心人”带走软禁起来,然后把她们强行塞上大巴,遣返回了云湖。她们被恐吓,被谩骂,被殴打,甚至被拘留,受尽百般苦楚,但矢志不渝。

    和那些蓄意闹事的上访者不同,这家人静静地坐着,好像很茫然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点自卑。上班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觉得自己有点碍事,就往旁边挪了挪,为上班的人让开路,很抱歉的表情。江风看那妇女抱着的婴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家伙虽然睡着,一只小手却紧紧抓住妈妈的领口,可能这样才有安全感。一位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核桃皮的老太太手里拿把破破烂烂的蒲扇,怜爱地望着自己熟睡的孙子,怕他热着,轻轻给他扇风。还有一个六七岁扎着两只羊角的小姑娘,可能正上小学,把书包放在台阶上,趴着写作业。

    看到这一幕,江风不由得一阵心酸。他见到过很多上访的场面,那些人或大吼大叫,大吵大闹,或哭哭啼啼,声泪俱下,从来没有像眼前的这家人这么安静,这么淡然,这么感人。仿佛她们只是在赶路,今天走路过了住建局门口,停下来歇息一下。她们以沉默的善良,以朴实无华的人性,拷问着这世上的冷漠和丑恶,拷问着人们的道德和良心。

    但上班的人行色匆匆,他们漠然地从这家人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多看她们一眼,谁也没有停留一下的意思。是呀,他们太忙了,忙着去日李万机,忙着去喝茶,去看报纸,去网上淘宝,去电脑上斗地主等等,为革命忙的焦头烂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一个个神色匆匆。还有的人农场里的菜早就熟了,再晚收一会就会被偷光或枯死,所以后果很严重。他们当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与自己球不相干蛋不相连的鸡毛蒜皮之事。

    江风走上去,蹲在老太太身边,尽量用和蔼的口气说,阿姨,你们来这里是要反映问题的吗?老太太冷不防有人蹲在她面前,吓了一跳,本能地把身子往后撤了撤,以为这个人会像自己遇到过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保安一样,上来就抓住她的手脖子,野蛮地赶她走。看江风面相并不凶恶,才稳住了神,说,是呀,我们是来告状的,告那些拆了我们房子,杀了我们亲人的王八羔子们。

    抱着孩子的女人打量着江风,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能帮自己解决问题的大官。他心目中的大官,都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整个人有点不像,很可能就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跑腿的,给这些人说了也等于白说。

    江风看出了她的疑问,就说,我是住建局信访办主任,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向我反映,能解决的我马上给你们解决,解决不了的我会如实向上级反映,请你们相信我。那女人看江风说话态度诚恳,点点头说,我们相信你。

    江风拉起地上的小女孩,把这家人领到了住建局信访办。信访办公室在一楼,虽然挂着信访办的牌子,但早就被司机们占领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司机班。里面打牌的下棋的抽烟的,吵吵嚷嚷,乌烟瘴气。这些司机们都是跟着局领导的,谁也得罪不起。反正江风在楼上有自己的科长办公室,也就从来没在这里办过公。

    他客气地赶走了正在甩扑克的司机们,又打开窗户透了透气,才把这家老小让了进来,又拿纸杯子给他们倒水。小女孩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作业,江风就拉了把椅子,让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写。那抱孩子的妇女大概好久还没受到过这么高的待遇了,连连道谢,看着江风,感觉有点不真实。估计心里在说,难道衙门里也有这样的好人?

    江风认认真真听了这家人的控诉,义愤填膺。他不相信朗朗乾坤,还会发生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心想这世道,哪里还有弱势群体的天下?她们在那些有钱有势人的眼里,生命轻薄得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人随手捻死。女人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小女孩就很懂事地上去给她擦眼泪,说妈妈别哭,再哭我弟弟就没奶水吃了。听得江风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