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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甄老先生也不是外人。”这仆妇显然早有准备,听了封氏的话之后笑意晏晏, “我家九老爷说,甄家自从晋朝甄德之后,分支繁盛,遍及天下,甄老先生应当也是同族之人。若是甄老先生不弃, 九老爷很愿意请老先生一家入金陵, 叙宗谱,再续同族之谊。”
封氏虽然不太懂得外面的事情,但是却知道金陵甄家和他们这个甄家的差别犹如云泥, 这位九老爷莫名其妙如此示好,轻易给出让他们家加入金陵甄家族谱的好处,越发让她心惊胆战。
她更加不敢答应, 还试图将礼物退回, 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明日我家九太太可就在如意巷子府中等着楚姑娘了。”这个仆妇容长脸儿细眉长眼, 看起来很是和气, 但是这会儿眼睛一抬,脸上的笑意中却藏着森冷, “整个江南还没有几家敢不给九爷面子的, 甄老先生和咱们九爷都是同宗所出, 就更要给九爷几分面子了, 是不是?”
楚天舒冷冷地看着这个仆妇, 看出了对方的有恃无恐和势在必得。正如这个仆妇所言,甄家在江南的力量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撕破了脸没有好处。不过,明的不行,她还有暗的啊。
“劳烦妈妈辛苦跑这一趟,明日我一定会去的。”楚天舒伸手搭了搭陈王氏的手臂,声音平静地将她送出了门外。既然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想必也看不上她们这种小户人家的打赏,所以楚天舒也没有照例给她什么银钱。
站在门前廊下,这仆妇上下打量了楚天舒几眼,仿佛对她极为满意,挤出了一脸殷勤笑意:“楚姑娘这般容貌,又有这般玲珑心思,青云直上之日不远了。”
看着这仆妇留下一院子礼物,带着两个小丫头款款离去,楚天舒转身,眸光幽冷。
“舒姐儿,这可怎么办?”封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知道,就算是把甄士隐找回来,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去求求知府夫人?”封氏眼前一亮,想起了韩夫人对楚天舒的另眼相待。
楚天舒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她以前推测韩瑶给她下马威是因为某位在别业停留的贵人,而这位贵人的身份,在参加了一次韩夫人主持的幽篁溪聚会之后,已经呼之欲出——除了那位来自金陵甄家的甄九太太,没有其他可能。
如今甄家仆妇的咄咄逼人,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测:这位九太太应该在搜寻美貌女子,相对来说并不太在乎出身。这种寻找还带着几分急切,也许是因为九太太在姑苏逗留的时间有限,但也有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有什么急需美貌女子的计划。
楚天舒安慰了封氏几句,让她不要想太多,说自己明天就去韩夫人那里探听一下消息。甄士隐回来之后听封氏一说,也气得胡子乱抖,连声咒骂这九太太仗势欺人。但是说到最后,甄士隐却颓然坐倒:“舒姐儿,若是……舅舅无能,就只能送你回乡了……”
甄家在江南的势力,哪里是他这样一个小小乡宦能比的?还不如把楚天舒送回乡下,趁着甄家够不着的时候,将楚天舒嫁出去,好歹有了夫家和楚家族人的庇佑,甄家总要忌惮几分。
反而是楚天舒笑语如常:“舅舅,舅母,九太太也未必就有什么恶意,待得明日去了,我自有办法。”
寂静的夏夜,更深人静,小雨细细。
楚天舒穿了一身黑色连体衣,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内,头部只露出双目、鼻孔、嘴巴和双耳,四肢只露出十指。这是帝国特产的练功服,防雨透气,有基础的防御功能,非常适合在这样的雨夜潜行使用。
从后院墙上借着树影跳出,楚天舒就察觉到不对。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后门巷子里居然还有两个闲汉抱着胳膊披着蓑衣站在阴影里,目光分明一直盯着她家的后门——这是害怕她连夜逃走!
犹如灵猫漫步,楚天舒的身影在树梢掠过,迅速转到前门方向。无声无息,仿佛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
果然,前门胡同口也多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馄饨车,一对中年夫妻模样的男女坐在伞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时不时扫过胡同内,显然也是在盯着甄家的动静。
甄九夫妻可真是谨慎小心啊!这是把她当成了砧板上的肉,再不许发生任何意外了?
欺人太甚!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的时间,楚天舒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冲动。
姑苏城东居住的是姑苏城中身份最显贵那一批人,如意巷子就在城东最好的地段。整个如意巷子只有两家对门而居,路东是姑苏通判王彦良的宅邸,路西的宅院则挂着“甄府”匾额。
白天陈王氏说的如意巷子府中,指的就是这里。
楚天舒在甄家围墙外的阴影里转了一圈,听出院子里的护卫不少,即使是夜半时分,巡逻的人也仍旧没有休息,这倒让楚天舒有些好奇了。一般的官宦富贵之家,也不至于有这么严密的防御,甄九夫妻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这么小心翼翼?
不过这种程度的防御对于楚天舒来说并不算什么,帝国时代对于人体的开发程度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古早人类能够想象的。
瞅准了墙内护卫巡逻的间隙,楚天舒从墙上滚落,落地无声,迅速扑入了花树背后。
只要有阴影的地方,就是她最安全的栖身之地。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楚天舒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居住都很有规矩,沿着院子的中轴线,很容易就能找到男女主人的住处。
刚往前走了没多远,楚天舒就发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院子,院子外围的警戒力量明显更强,院子内则传出悠悠的丝竹之声。
这么晚了,甄家居然还有人在宴饮作乐?楚天舒心中升起疑问,她三两下就上了房顶,轻手轻脚地卸开了几只瓦片,落入了房梁之上。
刚刚落下,楚天舒就感觉不对。虽然梁上黑暗,可是她的视力远胜常人,一眼就看出来梁上尘土中有一个完整的男人脚印!
团身向前一个空翻,楚天舒躲过了背后无声袭来的一脚,双脚无声落在房梁上,头也不回就反手叼住了随之而来的一掌。
手指用力收紧,按住了对方的手腕脉门,楚天舒才转身回望,看见了背后偷袭者的模样。
一个瘦削男子和她一样全身黑衣,面上戴着黑色蒙面巾,因为一只胳膊被她扭着,只能姿势别扭地歪着身子蹲在房梁上,狠狠地瞪着楚天舒。
楚天舒勾起双唇,对方刚觉得不妙,就被她一手拽走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张并无太大特色的脸。
不认识。
对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楚天舒把蒙面巾丢在了怀里,同时松开了他的手腕。
楚天舒一松手,黑衣男人立刻向后退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后来者的对手。对方来历不明,不知是敌是友,他今天的任务不知道还能不能完成。
把蒙面巾再次系好,黑衣男人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楚天舒,进退两难。
楚天舒却已经不管他的存在,而是藏身在梁柱后,低头往下观看。这是一个三间合为一间的大厅,厅中到处燃烧着粗大的牛油蜡烛,将大厅中照得如同白昼。
大厅中央,一队舞姬正在甩动水袖舞蹈,窈窕的身躯弯曲成优美的形状,一张张稚嫩的小脸精心妆点,像是池塘上刚刚露头的小荷花苞,清新怡人。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头戴金冠,锦袍拖地,神色阴鸷,一只手举着金杯,一只手搂着一个身穿透明纱衣的少女。
楚天舒的目光落在这个少女身上,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就像是一支青涩的柳条,怎么就要攀折于人手?
再看看厅中众舞姬的年纪没有一个看起来超过十二岁的,楚天舒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
在金冠男子身边,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陪着笑跪坐在一边,口中说着什么。就算是以楚天舒的耳力,隔了这么远,又在音乐声中,也只能隐约听见“江南”、“发现”、“返京”之类的字眼。
金冠男子突然变脸,举起手中金杯就丢了出去,正砸在面前一个舞姬的额头上。
所有舞姬都停了下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音乐也戛然而止。
“难道孤就要在那庄子里度过一生吗?”他狠狠踢开跪在一边的薄纱少女,厉声怒喝。
账户余额再次破万带来的宽容只坚持到谢鲲吃完饭之后就告一段落,楚天舒再次绷起了小脸:“方才你的霸王枪法就当是救你一次的报酬,还有一次的报酬我想要一处庄子和一些良田。”
谢鲲正若有所思,听了楚天舒的话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叠银票,楚天舒对着他摆了摆手:“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自己去买,你买好了给我就行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谢鲲,“若是你觉得你的性命不值这个价,大可以返京之后把这一切忘个干净。”
“仙师未免太小看我谢鲲了。”谢鲲面对楚天舒的猜疑竟也没有一点气急恼怒的模样,他站起身对着楚天舒行礼,“这些俗物和仙师的救命之恩相比,根本就不足一提。”
楚天舒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的话是发自内心,就从石台上跳了下来,对着谢鲲招了招手:“看在你知恩感恩的份上,我就给你看看我真正的本事。”
利用救命之恩来索要报酬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想要让谢鲲发自内心地长期为自己效力,总得给他点奔头。
谢鲲在观察楚天舒,楚天舒又何尝不是在观察谢鲲?
谢鲲此人有着钟鼎簪缨之家养成的良好教养,又拥有大多数富贵子弟所欠缺的坚韧沉着,同时还有着出众的武艺才能。这样的人只要不夭折,迟早会脱颖而出,大有作为。
而谢鲲身上明显还隐藏着大秘密。
他一个侯府公子,为什么会被一队死士追杀,亡命奔逃?能够出动死士的,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仇怨了,可在她出现之前,谢鲲明显已经逃了很久,还差点成功逃走,可见他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能够卷入这种级别的争斗,说明谢鲲已经最少已经半只脚踏上了这个国家的政治舞台,在他背后可能藏着通往高层的道路。
楚天舒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与自己合作,这样她才能更快更好地实现自己的计划。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谢鲲是这个世界中唯一一个撞破了楚天舒秘密的人,如果不杀他,就只能把他划拉到自己这一边了。
谢鲲连忙跟了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楚天舒,等着她展示仙迹。
楚天舒伸出手给他看。
她的手纤长白嫩,左手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深口素白小碟,碟子底部是一颗深褐色的小粒,右手指间捏着一只滴管,滴管中充满了金黄色的液体。
谢鲲已经接受了仙师能够隔空取物的仙家手段,直接把注意力放在了碟子中的小颗粒和这个形状奇怪的金黄色管子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一会儿看看楚天舒的手,一会儿又看看楚天舒的脸,等着下一步的发展。
楚天舒将碟子放在石台上最平整的地方,示意谢鲲看仔细。
在谢鲲热切的目光中,楚天舒举起手中的滴管接近碟子底部,对着那个褐色小颗粒,小心地捏了一下滴管尾部的气囊。
一滴金黄色的液体从滴管头上涌出,慢慢汇成水滴形状,在节能灯柔和的光线下,似乎还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金色液体晃了晃,从空中坠落下来,无声地落在了褐色小颗粒上。
液体向着四周滑落,褐色小颗粒被打湿,变成了黑色。而滑到碟子底部的液体则慢慢地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谢鲲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碟子,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过了将近一分钟,碟子里一切如常。
谢鲲忍不住抬头去看楚天舒,一看见楚天舒脸上那种忍笑的表情,就意识到了什么,赶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又等了半分钟,谢鲲听见了一声轻微之极的声音。
“波”的一声,已经变成黑色的小颗粒突然裂开,一个绿色的小尖尖从裂缝中探了出来。
谢鲲把脸向前伸去,想要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冒出某一个可能,但是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又不敢去想。这种矛盾和纠结让他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双手,屏住了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紧了眼前颤颤巍巍的那点绿色。
哗啦啦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雨又至,隔着山石都能听见密集的雨声。但是谢鲲却根本没有发现,他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碟子里的变化。
就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片绿叶就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色小颗粒中钻了出来,一点点抽出了茎叶,慢慢悠悠地向着空中伸展着身体。
谢鲲脸上的表情非常具体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瞠目结舌”,他一只手指着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长到了二尺多高的绿色植物,转头瞪着悠闲地盘腿而坐的楚天舒,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脸都涨红了。
楚天舒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这样的谢鲲,偏偏就是坏心眼地不开口,想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缓过这口气来。
谢鲲突然醒悟过来,一只手捂在额头上,深呼吸几口,才又开始继续盯着这株他从未见过的植物。这株植物和小麦有些相似,但又不太像……是他不事稼穑,还是这其实是仙师从天上带来的仙种?
就在他来回转头、情绪复杂的这一会儿,这株植物已经明显接近成熟了,它的头部已经有了麦穗的形状,只是比谢鲲见过的麦穗个头更大一圈。
沉甸甸的麦穗——姑且叫它“麦穗”吧——把整个植物压成了一个弧形,终于,包裹着种子的外壳被撑破,一颗颗深褐色的小颗粒从其中迸出,落在了碟子里,也有几颗跳得太远,落在了石台上。
这些小颗粒和楚天舒最初拿出来的褐色小颗粒一模一样!
谢鲲握紧了拳头,发出了一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叫声。如果,如果这是来自仙界的麦种,楚仙师把它给自己看,是想要做什么?这些仙种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成熟,如果能够在全国推行,那整个天下就再也没有饥馁之苦!
楚天舒在辅助系统里输入了自己归纳的红楼世界普通人的身体平均数据,得出的结论是,红楼世界的普通男人使用这种小玩意,首先会雄风大振,紧接着在云雨过程中会精神极度愉悦,但是因为根本没有开发精神力,无法承受的结果就是立刻死掉!
既然妄想着成为江山之主,却对自己的子民毫无怜惜之心,不如就背着马上风的美好名声去死吧。
废太子的嫡长子,甄应嘉的亲外孙,可能还是甄应嘉手中最重要的一个隐藏底牌,就这样死在了甄九家里,死在了甄九夫妻奉上的少女身上,甄九夫妻会是什么下场?打狗,还是让狗主人自己来比较有意思。
黑衣男子肩膀微微塌了下来,还是转身回到了甄家宅子里,继续监视这位殿下。小半个时辰之后,房间里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守在门外的太监迅速入内,然后就听见尖利的一声“殿下”,那个太监就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外:“来人,快来人啊!”
黑衣男子精神大振,连忙从房顶上溜到房梁上往下看,就看见那位殿下横躺在榻上,形容不堪,姿势僵硬,面色却鲜艳犹如桃花。
死了!他经验丰富,一眼就发现了对方胸膛已经没有了起伏!想起来时指挥使的吩咐,他立刻钻出房顶,飞快地爬到树上吹响了身上的铜哨。
哨声尖锐划破夜空,正急匆匆拉着外衣向着这边跑过来的甄九面色大变。绣衣卫的哨子声!
“快!带人警戒,前后门都不许任何人入内!”
“叫太太起来!所有下人都到前院点卯,不许任何人出入,胆敢违背者杀!”
甄九赶到房间里,一眼就发现了不对:“白鹭呢?”白鹭就是今夜陪在殿下身边那个披着薄纱的少女,刚才也是她侍奉殿下入睡的,可这会儿屋子里竟然已经没有了她的踪迹。
中年太监一惊:“方才还在的!”
“该死!”莫非是中了圈套,白鹭是被人送进来行刺殿下的?然后有同伙把她救走了?甄九狠狠吩咐,“搜!”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有护卫一脸惊慌地跑过来禀报,宅子前后都被绣衣卫带人包围了!
就算是拿出了甄家的名头,对方也根本不给面子,声称如果甄九不出来,他们就要硬闯了。到时候谁再敢拦阻,那就是违抗皇命,格杀勿论!
甄九禁不住破口大骂。一定是绣衣卫早就发现了殿下的存在,说不定殿下就是他们刺杀的。否则不可能殿下刚刚出事,他们立刻就出现了。绣衣卫就是想要在杀了殿下的同时还把甄家拉下水,一举两得!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不被绣衣卫发现殿下的存在,免得他们把谋逆的罪名扣到甄家头上。
甄九咬着牙下了决定:“放火!”只能对殿下不敬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楚天舒正准备装模作样地坐车去如意巷子拜访甄九太太的时候,甄士隐就一脸喜气地对她说:“舒姐儿,如意巷子甄家昨夜走了水,甄九太太已经收拾了行装,准备回金陵去了!”这样的大事,一早就传得整个姑苏城都知道了!
“哼,真是老天有眼,天天下雨都能让他家走水,可见人是不能做坏事的,老天爷看着呢。”封氏也轻松了不少,那天那个仆妇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现在都有点害怕跟那些高门大户打交道了。
嗯,天天下雨,还能走水,封氏说的很妙啊。楚天舒嘴角微微翘起。
没有了讨厌的人存在,姑苏城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楚天舒终于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去灵岩山的庄子上去看看了。甄士隐以为她是被这次事情吓到了,连连安慰她,更是表示让她带上几个可靠的下人,在那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楚天舒顺水推舟,正好在庄子里多呆一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粮种。至于下人,只要带着淡墨就好了,庄子里本来就有不少下人,韩夫人把他们的身契都给了楚天舒,楚天舒也不怕拿不住他们。
庄子的位置很好,就在灵岩山脚下,占据了一个小山头。
韩夫人早就派人来这里通知过,所以楚天舒一来,庄头就十分殷勤地跟在身后介绍情况,没有一点儿抵触的样子。
庄子里有二十户共计八十六名下人,其中青壮年大约三十人,妇孺四十余,还有几个老汉。
楚天舒没打算跟他们耗费太多精力,直接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宣布萧规曹随,大规矩不变,但是有一条就是必须严格执行她的命令,不需要多问。只要违背这条命令,就会被她把全家都发卖出去。
楚天舒在庄子里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让庄头去收集他所能找到的各种种子,不管是粮食种子还是蔬菜种子,每样都来个一把。她想要先在自己空间的种植区里试验一下,然后再根据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进行改进。
庄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多种子,但是这位新任主人刚刚说过不许质疑她的命令,他也只能乖乖地接了银子派人去张罗此事。
改良种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楚天舒并不准备走这条路。她想要做的是模仿辅助系统中的营养剂,制作出低配版本用来喷洒种子的营养液,促使红楼世界的这些种子加快生长速度。
接下来的时间,她几乎全都投入到了这件事情上。
开动辅助系统进行研究需要耗费的晶币让她深感头痛,眼看着账户中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楚天舒甚至有一种想要出去打劫的冲动。
不过也是这些天一直关注账户,楚天舒才发现谢鲲的枪法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有价值一些。
她提供的谢鲲枪法视频被辅助系统传回公司智脑之后,就会被加入公司的数据库,供公司所有员工包括前线探索专员们观看。除了第一次智脑根据评价给她相应的晶币奖励之外,其他人想要观看视频也需要支付相应的晶币。
智脑给谢鲲视频的定价是一百二十晶币。
从视频上架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两三个观众购买,这两天更是每天都有五六个新增客户。这样算起来,只是这个视频已经给她挣了五千晶币了,以后还会继续挣下去。
于是当谢鲲赶到庄子里的时候,就得到了楚天舒一个大大的笑脸——其实并没有。
因为楚天舒第一眼根本没认出他是谁。那天谢鲲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污渍,楚天舒也没有好心地给他提供清水沐浴,所以他一直顶着一张被污渍覆盖的脸在跟楚天舒谈话。
乍一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健美的青年走近时,站在田间脑子却一直沉浸在营养液配方调整中的楚天舒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怔怔地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的陌生青年,心中想着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脸熟啊……
淡墨已经习惯了自己小姐这些天经常出神的状态,一边给送谢鲲过来的庄头道谢,一边拉了拉楚天舒的袖子:“小姐,客人来了!”明明是小姐答应让庄头把人带过来的,怎么这会儿又开始神游了?
这位公子穿着天青色团花箭袖,那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头上戴着银纱冠,身边还跟着那么多侍从下人,身份一定不低。而且长得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看见小姐就开始发亮,绝对是很喜欢小姐!年龄跟小姐相差也不大!
淡墨越看越是欢喜,恨不得把楚天舒的眼睛拽过来让她好好看看,千万不要错过这位公子。
谢鲲到了京城,将自己这次调查的结果上交,很快得到了上面的嘉赏。若是以前的他,经受了这次惨痛打击之后,绝对深陷痛苦之中无法自拔。跟他一起到江南的兄弟们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这样沉重的愧疚会让他消沉很久。
但是仙师和仙种的出现,却让他有了最好的情感寄托。他连家都没回,只是给祖父捎了一个平安的口信,就再次赶赴江南。
看见站在田间地头上指挥着下人挖沟丢种的仙师,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河面上,发出簌簌声响。
已经是子夜时分,运河上暗云低垂,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早早地进入了港口,躲避河上的风浪。
此时,却有五艘船只从运河上弥漫的水雾中驶出,似乎丝毫也不在意深夜冒雨行船的危险。即使在这么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它们仍旧非常平稳地快速行驶,对于运河中的暗流和礁石仿佛了若指掌。
中间那艘大船舱中,正有数人围坐桌旁。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大业兄,劫杀绣衣卫,可不是小事,万一事发,我漕帮上下数万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不等他说完,对面的一个老头已经嗤笑出声:“当初跟着人家吃肉的时候,就该想着会有冲出去咬人的今天。”他形容枯瘦,手中握着一杆烟袋,说着话还不忘喷出一口烟雾,额头上的两颗黑色痦子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生得十分富态,白面微须,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油光润泽的祖母绿扳指,和船舱中其他人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转动着这只扳指,笑吟吟地说:“王帮主,这会儿想要下船不是太晚了吗?”他环顾四周,目光一一扫过桌子周围的几个人,“我甄家如果倒了,你们几位——哪个能全身而退?”
他指了指虬髯大汉:“漕运粮船在运河中翻覆三次,数百万石粮食失踪。”虬髯大汉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指了指干枯老头:“大名鼎鼎的河盗黑角龙,手中人命不说成千上万,数百人总是有的吧?其中朝廷命官最少也有十人吧?”
干枯老头双手抱拳一举,脸上笑嘻嘻的:“好说,好说。”
他眼睛一转,看向桌子边另外两位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中年男人:“再说了,能和堂堂朝廷水师副将、金陵通判两位合作,就算是死,咱黑角龙也没啥好抱屈的。”
金陵通判王昌明面色如腊,终于开口:“大业兄,胡将军,此等大事,怎么能与如此草莽合作?”
其他人都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黑角龙更是毫不客气:“不跟我们这些草莽贼寇合作,感情直接派王大人你去就行了?是了,听说王大人的夫人美艳非常,深得上峰喜爱,不如今晚就派王夫人往绣衣卫船上走一遭,将那些军汉们全都拿下,也免得我们折损兄弟,回来我老黑亲自给令夫人庆功啊!”
王昌明气得脸色发红全身发抖:“放肆!”
甄大业阻止了他们的争吵:“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他指了指黑角龙,“黑老弟,你们兄弟功夫最好,这次的目标就交给你了。”
“记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伎,名字叫做白鹭。身材苗条,容貌清丽。能活捉最好,实在不行就杀了,绝对不能让绣衣卫把她平安送到金陵!”
“王帮主,你帮黑老弟一把,一定要缠住那些绣衣卫,让黑老弟顺利完成任务。”
“那些绣衣卫能杀的全都杀了,尤其是其中一个叫谢鲲的必须死!”
甄大业用力转动着手指上的碧绿扳指,面色阴鸷:“上次被他逃了一命,居然还差点把天给捅破,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