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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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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愈与太子下棋,额间冷汗愈流愈厉害,但总的来说还是坦然的。

    太子的棋法精妙,从前他亦见过殿下一次,那时太子的攻势较为含蓄内敛,虽露锋芒,却并不煞人。

    然而现下一切都不同了,太子的身份不再是太子,他现在可能有了一些奇怪的癖好,梳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人的奢华衣裙,易容缩骨样样上手,说话做事却与从前并无不同。

    看得出,太子并不是真心想当女人。

    几年前当年太子来了奚家一则避祸,二则调养生息,其实一切都十分合理,但是现下多留了那么些日子不曾离开,这就有些叫人疑惑了。

    太子又落一子,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柔弱纤瘦,眉眼温和苍白,眼角还泛着红色,似是刚哭过,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捏着淡粉色的袖口,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娴怔在原地,脸蛋红红的,眼睫扑闪看着李愈,一时间竟不知答甚么好。

    这一声“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叫她忍不住皱眉,像是某种带着亲密的称呼,昭示着李愈和奚衡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

    奚娴秀美蹙起,李愈却有些茫然,又道:“姑娘?”

    奚娴垂眸温柔道:“请问阁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长的友人,客居你家几月了。”

    他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因为面前的姑娘瞧着有些羞涩,故而不太方便。

    奚娴点点头,眼眸盈盈含水瞧着他,声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香,湛蓝的布衣洗得发白,却叫人觉得朴实可靠。

    奚娴觉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许只是她凭空臆断的感触,但奚娴是株缺少可靠大树的草木,只要有片阴影给她乘凉,她便会满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认为的缺点,都认作是好处。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时候爱情与安心难以兼得,她享受过爱情,才发现自己缺少的并不是被人偏执深爱。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却很有风骨脾气,若是能嫁给他,奚娴就能永远永远忘记另一个人。

    她不是甚么柔情的好女人,眼里的层层算计比谁都要重。

    奚娴垂下浓密的眼睫,发丝垂落在耳边,轻柔道:“你是兄长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个长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着凉亭里的棋盘,怯怯道:“那、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迈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却看见奚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单纯的恳求。

    她长得太小了,青涩又弱气,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得,叫人不舍得使她失望。

    李愈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并非不可,只男女毕竟有妨,姑娘若想学,自可另请他人。”

    奚娴低低叹息一声:“谢李哥哥指点。”

    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亭子里的嫡姐,又转而垂落下来,侧颜显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误会了。

    但他不能说啊!

    姑娘你听我说!亭子里坐的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个铜板干系都没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声,带着奚娴上了凉亭。

    奚娴见过嫡姐,却不肯说话,只是噘嘴坐在一边,拿着一盘蜂蜜红枣糕捏着吃。

    她顾忌仪态,但糕点也太好吃了罢。

    红枣与牛乳混合独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缠绕在唇齿之间,稍稍一压,便软绵紧缩,香甜味更为浓郁起来,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

    奚娴吃着糕点,垂着红红的眼睛,腮边鼓鼓的。

    骗了这位小妹妹,太子也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干晾着她在一边,任由她自己捧着碟子吃点心。

    奚娴嘴边沾了一点渣渣,只是呆呆坐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谁。

    嫡姐和李愈面对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应接不暇,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然没有半点局促,可见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点心,自己想想又觉得很丢人。

    奚娴懂一点棋法,事实上她甚么都懂一些。

    琴棋书画,甚至跳舞都会,只是跳舞是为了臭男人学的,只能在寝宫里跳给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软漂亮,穿着单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娴想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喂了狗。

    被惯得一事无成,学甚么都不好,又成日揽镜自照觉得自个儿厉害极了,这辈子遇见情敌才发现自己处处被人碾压逼迫,还不得不日日讨好这个讨厌的嫡姐,她这心里也太苦了罢。

    但想想也不怕了。

    抢男人可不靠琴棋书画,李愈可未必喜欢奚衡这种人。

    奚娴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于心计的人一眼便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对,她自己还投入得很,浑然不觉。

    李愈迫于压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却被太子阴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娴正垂眸生气,促不防眼下出现一双修长清贵的手。

    她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手却给她轻轻撇去了唇边的点心渣,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奚娴怔了怔,迷茫看着嫡姐,心中紧张又气恼,一下撇过头去,却被嫡姐强硬的捏着下颌转过来,继续慢条斯理擦脸。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丧气样,受什么天大的委屈说来听听?嗯?”

    奚娴感觉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现在是朵可怜无辜的小花,嫡姐才是个恶毒的坏人。

    于是奚娴没有顶嘴,只是眼眶迅速红起来,小巧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委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我这些日子,想见您这么多趟,您一直不愿见我,总说有甚么事体。”

    奚娴又很快便懂事软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体多,只要您与我说了真话就好啊……”

    她仰着脸,满眼皆是真诚无辜,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觉得心头酸软起来。

    奚衡淡色的眼眸镀上了暗沉,慢条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闭嘴,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几遍?”

    奚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客气,于是气得眼圈都红了,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颤抖着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气,还是装的。

    嫡姐捏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

    嫡姐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又给她擦眼泪道:“怎么委屈成这样?成天只知道哭,我数三声,赶紧憋回去。”

    奚娴一下不哭了,呆呆看着奚衡,又开始流眼泪哽咽:“您都不肯见我了,我还听您的话作甚!不准我哭的时候这么凶,我来见您又不让见,我做错甚么了我?”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后也会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该回去了。往后不要随意与外男搭讪。”

    嫡姐的嗓音温柔,带着沙哑:“再发现一次,便打断他的腿,丢去喂狗。”

    奚娴眼泪止不住的掉,单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动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被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娴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变态,为了让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连心上人都能打断腿喂狗。她自己不还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偏偏奚衡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病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