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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陆遥之结婚那天,媒体有拍到一张合照。
照片里都是男孩子。
有老有少。
有粉丝出来介绍, 从左到右, 分别是陆遥之的外公, 爸爸陆季行, 舅舅尤靖远,然后穿黑衣服的是遥之,白衣服的是弟弟陆逸之,那张显得陌生的脸, 是陆遥之的妹夫宋易, 最小的那个男孩子, 是陆遥之的外甥,陆季行的外孙, 陆悯之和宋易的儿子宋致尧, 今年才四岁,穿着小西装。
共同点是,颜值都很高, 腿很长。
粉丝笑称是长腿天团。
陆家的男人们各个都是怪物。
然后啧啧感叹尤嘉和悯之是手握全世界的女人。
当然啦, 开玩笑。
羡慕是真的。
这是世界欠我一个哥哥/爸爸/舅舅/外公/儿子系列……
宋致尧板着一张脸, 像个小大人一样, 性格随外公,年纪小小就高冷得不行, 有点儿小傲娇, 人生中最爱的东西是报纸, 最讨厌的东西是吵闹, 楼下的小女孩就很吵,他很不喜欢,但妈妈教她做一个宽容有爱礼貌绅士的男孩子,爸爸说不听妈妈的话的男孩子都不是好孩子,所以对方每次上来给他送报纸,并且要求和他一起写作业,他都没有拒绝。
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也很漂亮,妈妈夸她长得精致。
如果可以不在他看报纸的时候和他说话就更好了。
哦,她会跳民族舞,但如果她没有穿着长长的水袖舞服过来给他跳然后技艺不精踩着裙摆跌倒在他身上,他会觉得挺不错的。
悯之某一天成了一个专业的电影作曲人,媒体称赞她是新一代的大师级别的年轻艺术家,和她合作的导演都非常喜欢她,当然悯之知道这属于谬赞,不过她得了很多奖是确实的,随着名誉而来的,当然是金钱,但因为她本身就很有钱,钱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么有吸引力,所以她接活儿都很随心,做不来的不接,没兴趣的不接,不合适的不接。
所谓艺术家,除了醉心其中达到忘我地步的,大概还有一种就是她这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随性的……去做的人。
她是个体验派的作曲人,每次她没有灵感的时候,都愿意去切身体会一下。
比如她新接的一部电影,其中有一个镜头是从城市的上空俯瞰掠过,最后定在一座大厦上,顶楼坐着一个少女,赤着脚坐在天台的边沿,两条腿晃着,她在唱歌,风把她的纱巾吹得飘飘洒洒,她不是想要自杀,她是个坏人,她做了世俗意义上所有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她坐在天台上唱歌,目光略过整个城市,看着脚下芸芸众生,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蔑视的笑意,警察快要到了,但她一点也不担心。
反正她快要死了,被抓或者不被抓,都无所谓。
导演说她想为这里单独特别配乐,没有现成的可以用,要她作曲,悯之想象不出来这里该怎么配。
她有时候想自己坐在天台上去试试,但是宋易说她敢去,她就敢打断她的腿。
悯之还是爱惜生命的。
所以她尝试了一下从人物小时候出发,那个女人小时候是独自生活的,住在福利院,性格孤僻,没有朋友,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被扔在福利院门口,靠着社会救助做了手术,但是医生说,即便是手术很成功,她也活不过十六岁。
悯之去了福利院,以答应做两个月的义工为交换,让她在那里住半个月。
当然,奇葩事做多了,大家就都习惯了。
连宋致尧对妈妈的种种古怪都见怪不怪了。
答应自己在家里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安心去。
宋致尧小朋友今年四岁,上幼儿园中班,每天接送有司机,但是一般悯之在家会经常去接他,悯之不在家,这任务当然是宋易领了,宋易工作很多,所以依旧是司机去接,直接接到公司里,然后他下班的时候带儿子回家。
父子俩都不爱说话,交流方式非常的简洁明了。
司机把宋致尧送到公司,他去老爸办公室里写作业,通常宋易听见他到了,也只是抬头看一眼,问一句,“饿不饿?”
宋致尧同学惯常回答,“还好。”
外人看,好像父子俩关系很不好似的。
这天来了一批实习生,一个女生被送到宋易这边给宋易的助理当助理,她很年轻漂亮,打扮入时,野心勃勃,立志要嫁给有钱人。
她进宋易办公室待了五分钟,出来就找人打听,问宋易和儿子关系是不是不好,旁敲侧击打听宋易的太太。
很不巧,她跟周乔打听的,因为周乔天生的亲和力,没少被宋易抓去搞人文建设,这次实习生是他负责去培训的,大约是没架子,人又亲和好说话,让人觉得这个人很……老实吧!
周乔在宋易身边待久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种牛鬼蛇神,一看就是个毛都没长齐,就想着一飞冲天走捷径的无知少女。
要知道,有钱人都鬼精鬼精的,想靠着小三上位发达的,大概脑子都不合适吧!
为了劝阻无知少女及时上岸,他觉得让她看看这世界的冰冷和残酷是必要的,于是他回答道:“不清楚,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宋易的太太,家里很有钱。”
宋易的事很好打听,她随便一问就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可怜没有一个人告知她宋易的感情状况,她只能从侧面了解一下宋易和他太太的家庭背景。
无知少女脑补了一整部豪门狗血剧,穷小子靠老婆上位,娶了个不爱的太太,然后生了个不喜欢的儿子,最后组建了一个貌合神离寡淡无味的冰冷家庭。
这真是人间惨剧,这样的男人适合一个解语花一样的女人去安慰他寂寞的灵魂。
她愿意当这个解语花。
宋易自从结了婚之后,脾气好多了,再也没有大发雷霆过了,脸上的表情少了那股阴冷又黑暗的味道,多了点儿人情味。
关照一下弱势群体,是他从老婆那里学来的一点微薄的善心。
新来的实习生总是做错事,他的助理经常骂她,既然骂过了,就算了,他是个宽容的上司,不会对一个实习生做苛刻的要求,有时候甚至他还会出于善心,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谁都是从零开始的。
但是他为数不多的善心,在无知少女来看,就像一场意味深长的示好和橄榄枝。
她小心地触碰着,跃跃欲试。
她观察到,他有一个星期都在加班,他每天都会让助理定餐厅,和儿子一起去吃餐厅吃饭,她有时候会和宋致尧小朋友搭讪,问他妈妈去哪里了。
宋致尧会皱皱眉头,摇头表示无可奉告,对于任何陌生人意图窥探他们的私生活,老爸说了,一律不予回答。
无知少女却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每天一个人在爸爸这里写作业,爸爸很少理会他,他性格里的孤僻,大概都是家庭不和造成的。
她觉得宋易也可怜,为了娶一个有钱的老婆,结果丧失了爱情,也埋葬在了婚姻里。
她心中母爱泛滥,她想拯救这个男人。
她有时会做早餐,放在宋易的办公桌前,有时候会买一束花,放在他办公室会客区的茶几上,有时她会把茶点送到他面前,然后在他抬头的时候,奉上一个甜美温柔的笑意。
她在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故意跌倒在宋易面前,差点倒在他怀里,这是一个十分拙劣的演技,拙劣到宋易在一刹那就明白了些什么,冷着眼看着她跌倒在地上,然后冷冷地说了句,“以后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
无知少女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走了。
宋致尧小朋友是个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都远超同龄人的小朋友,他在妈妈出关之后,很完整很详细地和妈妈准确描述了这件事。
日子过得无聊,悯之都想找点儿乐子,她很想看看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悯之从福利院出来,直接打车去了宋易的公司。
她那天穿着福利院发放的社会爱心人士捐赠的衣服,一件很宽大的上衣,她把袖子折了三折,一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白色棒球鞋,素面朝天。
进公司的时候,前台险些没认出来,愣了一下才堆起笑意,“太太您来啦!老板在办公室呢!”
悯之点点头,笑着说谢谢。
然后径直上了楼,一路上都在和悯之打招呼,老板娘是个好老板娘,每次员工聚餐,悯之也会跟着去,每当这时候老板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贼好说话。
他们最喜欢老板娘了。
悯之一路上都笑着点头,然后在助理的带领下,推开了宋易办公室的门。
宋致尧饿肚子了,但他是有偶像包袱的高冷小王子,所以他不说。
但看见妈妈那一刻,他觉得他所有的坚持都化为了乌有,微微皱着眉,唇角耷拉着,颇有些委屈地迎着妈妈抱她的腿说,“妈妈我饿了。”
宋易处理文件的时候积累了一肚子戾气,但突然看见老婆,顿时又散了,他踢了凳子迎过来,一把把宋致尧提溜起来,“饿你不吭声?就会跟你妈撒娇。”
悯之把自己的陶陶宝贝抱过来,然后瞪了宋易一眼,“你对你儿子就不能温柔一点。”
“我们爷们儿没那么讲究。”
悯之又白了他一眼。
宋易刚要打电话给助理让拿点儿东西进来给儿子吃,然后悯之摆了摆手,“算了,你忙吧!我先带陶陶出去吃。”
宋易怼了宋致尧一拳,“便宜你了。”
宋致尧小朋友对老爸的幼稚和奇怪的占有欲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日常捋虎须地表示,“爸你这么粗鲁,妈妈是不会喜欢你的。”
宋易捏他耳朵,“造反啊你?”
悯之拍了宋易的手,警告他正经一点。
宋易轻哼了一声。
非常不满。
悯之牵着陶陶的手出去了,小王子今天也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高冷又安静地跟在妈妈身边,除了偶尔吐槽一下老爸的幼稚,并没有什么话。
这时候悯之已经忘记自己来要来看的那个实习生了。
办公室外站着一个无知少女,她凝望着悯之的身影,然后幽幽地问了身边人一句,“那个女人是谁啊?”
助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连陆悯之都不认识啊,转念一想这是个实习生,于是就释然了,随口解释了句,“我们老板的太太。”
无知少女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不是家里很有钱吗?怎么看起来像个贫穷的女大学生,穿的那是个什么,长得漂亮也不用这么任性吧,一点儿妆都不带?
作为一个想象力丰富的无知少女,她又脑补了一个有钱但没品味的土包子二代的人设,然后想起宋易的谈吐和教养,深深地为他感到不公和遗憾。
宋易今天早早就提前下班了。
他一个十分有工作狂潜质的人,这是半个月来,几乎第一次没有不加班就回家的。
助理暗暗八卦了一句,说肯定是赶着去和太太吃饭了。
宋易的确是赶着去见悯之的,他去的时候,宋致尧靠着悯之坐着在安安静静地吃饭,悯之把菜一个一个夹到他碗里,细致又耐心。
宋易过去一把把儿子抱了过去,然后放到另一边,“乖儿子,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吃饭。还要妈妈喂,丢人不?”
宋致尧小朋友看了老爸一眼,聪明且睿智的他早已看透老爸龌龊又幼稚吧啦的内心世界,他不过是想独自霸占妈妈罢了。
他默默地低头扒拉着饭,幽幽地说了句,“老爸你真的……太幼稚了!”
来自亲儿子的吐槽,悯之笑得见牙不见眼,推了宋易一把,“你难道都不羞愧吗?”
宋易义正言辞地回答,“不!”
他是个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坏男人。
他没有良心,也没有羞耻感。
临下班的时候,周乔通知大家,今天老宋请吃饭,让大家有空闲的都尽情蹭个场,拖家带口什么的也可以,为数不多的压榨老板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个个上网搜那个餐厅的菜单,已经预谋好若无其事装作不了解不知道不是故意地把所有最贵的都点上,以慰他们被加班摧残的灵魂。
那几个实习生也都被一视同仁的邀请去了。
无知少女去补了个妆,力求自己是最精致最美丽的那个。
一路上因为大家很放松所以闲聊了很多,她听了很多八卦,比如当年老板追陆悯之时候种种凄惨的往事,被老婆的哥哥揍,被老婆的爸爸为难,被老婆的舅舅恐吓,但是宋易仍旧倔强又一往无前地拿下了悯之,他一个冷漠自私又不喜欢小孩的糙爷们儿,在儿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换纸尿裤,抱在怀里哄,喂奶起夜,无所不能,长这么大,宋易照顾宋致尧甚至比悯之还要多一点,虽然爷俩都是冷性子,但看得出来,关系很好。
然后八卦起悯之来,说她如今的身价,接一次活儿够寻常人吃喝十年。
悯之专门设了个基金会,拿来做慈善,她的钱多数投了进去,因为钱多得没地方花,日常花销宋易一手承包,他的爱好是赚钱,然后看着悯之挥霍。
偏偏悯之又不是个能挥霍的,她自己赚的钱也够多了,所以他总是很不痛快。为了让他痛快,悯之很努力地在帮他花钱。
做慈善是个好事情,利国利民,心情愉快。
无知少女听了一路的八卦,然后陡然生出一种恍惚的表情来,她总觉得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是什么给了她勇气?是什么给了她信心?是什么?是无知!
她从前很心疼宋致尧和宋易,现在她只心疼她怀里。
以至于聚餐的时候,见到悯之,她突然有些抬不起头来,虽然悯之穿着宽大的上衣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棒球鞋还有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她依旧觉得对方头顶圣光,那通身温和又自信沉稳的气场让她自惭形秽,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像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智障。她野心勃勃地想要在成人世界里闯荡,她自以为看透了这世界的规则和逻辑,却发现,很多时候,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蠢得无可救药。
席间宋致尧小朋友请求去卫生间,宋易提溜着儿子提溜走了,“我带你去。”
宋致尧请求,“老爸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去。”
“丢了怎么办?这地儿这么大,把你搞丢了,我怎么面对你妈,怎么面对你两个舅舅,怎么面对你外公外婆,嗯?你说?”
宋致尧满头黑线地捂住老爸的嘴巴,“好了老爸,请你不要说话了,这里这么多人呢!你不能这么幼稚。”
悯之笑得有些无奈,“见笑了,我家两个傻儿子。”
其他人哈哈大笑。
每次他们老板和老婆在一起,才会难得显得有那么点儿人情味。
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