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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王大个子和张二麻子觉得顾写意话说的逗趣，仰面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发现顾写意与莫怀前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二人的笑声渐渐低沉，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最终垂头丧气跪倒在顾写意面前请罪。
顾写意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感觉恶心又难闻。伸手开始用袖子擦脸，擦了几把低头又瞧见满身脏兮兮的，又嫌弃地用袖子胡乱蹭了蹭身上，结果越擦越不堪，顾写意的脸色也就更差了。
莫怀前刚才赶到时，乍一眼见顾写意满身鲜血，吓得几乎肝胆俱裂，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还好后面辨别出那些血不是自家主子爷的，一颗心才算又回到肚子里。心回了原位，也就重新活络了起来。
莫怀前迄今短短的人生，遭遇过太多残忍变故，逼他练就了极为内敛的处世方式。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高傲而活泼的小青年。他转了转眼珠，细细端详自家五爷的脸。见后者罕见烦躁却又郁闷的样子，不由得脸上带出点笑意来。他一笑，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就颇有春暖花开之意。
然后这春意就被顾写意看见了，他冷脸说：“以后听你劝，出门多带侍卫。”
莫怀前听了，笑意愈加明显。他常年伺候顾写意生活起居，身上带了很多小玩意，当下取出干净手帕想给顾写意擦擦脸。顾写意推开莫怀前自己擦了起来，莫怀前收敛笑容，面不改色如往常那样默默站在他身旁。
姗姗来迟的捕快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像小媳妇样跪在地上；一位“血色”少年专心致志擦脸。
捕快头子李捕头大喝一声：“一个都别落下，全部带走！”
“是！”几个捕快拿着套人脖子用的刑枷就冲顾写意几个过去了。王大个子与张二麻子一个挺身从地上蹦起来，手持武器与莫怀前将顾写意护在当众。
捕快们一看这架势要拒捕啊，纷纷拔出佩刀，一时间又剑拔弩张。
顾写意终于不擦他的脸了，拨开挡在面前碍事的王大个子，对李捕头道：“孙士珍在哪？带我去见他。”
见犯人胆敢当街点名带性喊出自家大人的名号，李捕头的粗话一路从腹部上蹿到喉咙，正准备喷向顾写意时，莫怀前亮出自己的腰牌。腰牌上写的很清楚，随侍雍华殿五皇子殿下的贴身太监。
粗话瞬间被李捕头强行吞了回去，末了又默默吞了口唾沫。他带着怀疑陪着小心，视线越过莫怀前看向后面——顾写意的脸终于擦得能看出几分人样了。不得不说他的脸很好用，通常具有身份识别功能。
莫怀前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没有情绪起伏的样子问：“可是还要看我家主人的金印？”李捕头一听莫怀前的声音，就笃定八成是真的了。他从业二十年，干老的捕快了，自认极少看走眼，当即摇摇头。
莫怀前：“那有劳带路了。”
李捕头恭敬回道：“没问题，几位请随我来。”然后对手下大吼一声：“把武器都收了！撤！”
见没了危险，王大个子与张二麻子闪开路，让顾写意走在前面。李捕快也不敢留给屁股对着皇子，于是也故意落后半步。顾写意走在最前头，走出几步想起什么突然停下，对李捕头说：“那边马车找人也送到孙大人处。里面的人少一个，爷回头唯你是问。”
顾写意话说的不算客气，但李捕头全无恼怒，理所当然地点头哈腰：“您放心，保证不会出岔子。”
顾写意嗯了一声，这才彻底扬长而去。
李捕头也算雍京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了，他突然的态度变化和表现，让手下捕快们和围观的百姓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群中，有两个青壮男人表情严肃地互看一眼，而后悄悄撤走了。
孙士珍孙大人，正是管理京畿地方事务，掌京师政令治安的顺天府尹。
平时公务累又多，他难得休个长假，忙里偷闲在后院爽歪歪喝点小酒与亲友吟诗作对欢度佳节。偏偏有刁民不让他好过，当街械斗还搞出人命。出了这等大案，孙大人诗不做了，酒也不喝了，换上朝服从家赶到府衙要严办犯人。
所幸两者之间距离很短，古代治国思想逃不开家天下，通常前面是府衙办公，后头就是官员的府邸。孙大人很快赶到公堂，一脸威严地端坐堂上，双眼盯着门口。
先是听到脚步声纷沓而来，然后几个人影乘着夜色出现。孙大人随着来人的越来越近，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走到前院，顾写意抬眼瞥向头顶上方“明镜高悬”的牌匾，眼神随即变阴沉了几分，而后大步迈入大堂。他站定堂中央，面对错愕的孙士珍，嘴角勾起礼貌而客气地微笑：“看来今晚我与孙大人有缘，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一起喝上几杯，闲聊几句可好？”
孙士珍表情透着点迷茫，他缓缓站起身，上下端详这位意外来客。倒不是不认识眼前人，五皇子这两年被皇帝当皮球到处踢，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孙大人是被顾写意此刻的模样惊到了——一别经年，顾写意褪去了七分稚嫩，有了男人的棱角。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漆黑发丝上，染着几抹扎眼的红色血痕。一袭浅色锦衣，更是溅满鲜血，形状可怖。虽然是满面笑容，可依旧气势迫人，整个人立在夜色中，尖锐得像一柄出鞘利刃。
若是有人告诉他，顾写意是刚杀完人过来的，他绝对信的。这哪里有金枝玉叶的矜贵，完全就是杀人犯的脸啊。
沉默片刻，孙大人开了口：“五皇子……您此刻不是该在军营中吗？还有，还有您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啦？”
顾写意无奈地叹口气：“说来话长。说之前，先容我借贵府浴室洗个澡。”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与自己身高相仿，体貌闲丽的孙大人，笑着又补充一句道：“孙大人还得再借一身干净衣物与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