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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昨夜, 太子妃没了!”
翠喜的一句话好似那平地响起的惊雷,震得颜姝发懵。她呆呆地攥着被角,难以置信地问, “你, 说什么?”
“送信的人说,昨天傍晚下雪,太子妃开窗赏雪,受了风寒,夜里发了高烧就去了……”
翠喜进颜家做丫鬟时,颜婉已经出嫁,她与颜姝一样,都是只在上次太子府里见过一回颜婉。可是乍一听说这个消息, 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颜姝想起那一日颜婉拉着自己的手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了呢?还留下那么小的孩子……
鼻头发酸,泪水不禁潸然。
太子正妃没了,太子府里的丧钟敲了一次, 紧接着报丧的云板便响了一夜, 传遍了大半个信陵城。
衡阳王府的花园里, 黎煊着一袭素白长衫,满头青丝也只用一根素白发带绑住, 他坐在石凳上, 面前的圆形石桌上摆着清酒一壶, 青玉杯两只,风吹雪落亭中,沾上长袖,也覆上他眉目。
提起青玉酒壶,斟入杯,黎煊将酒杯放到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抬起头,看向亭中悬着的一幅素绢帛画,画上女子眉眼柔和,嘴角弯弯,玉手前探,似是邀人同行。
“婉婉。”一直埋在心里的两个字终于吐出口,即便他的声音沙哑得紧,也满掺情与痛。黎煊目光柔和地描摹画上女子的眉眼,眼前依稀又浮现曾经桃林相会时,她提裙跑到自己面前,伸出纤纤玉手的画面,他牵了牵唇角,道:“婉婉,这是当初我们一起埋的桃花酒,藏了三年,你肯定早就忘了吧?”
一口饮尽杯中酒,黎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目光落在对面那只青玉杯上,“你为什么不喝了呢?你一定是怪我了吧?呵……你一定是怪我了,才不肯再见我,如今索性还躲起来了。”他如青松般挺直的背脊佝偻了些许,手肘抵在石桌上,轻笑了一声,指着画上的女子,道,“他们说,你死了……你怎么会死呢……”
他抓住青玉壶,壶中酒已尽,空荡荡的一只壶,就如同黎煊此时此刻的心。
“来人,拿酒来!”
站在不远处的守卫听到这一声,看了一眼亭中散落一地的空酒壶,有些犹豫。
王爷要是再这样喝下去,身子哪里能禁受住?
“啪——”
酒壶落地的清脆声响起,守卫看着自己脚尖前散落的碎片,抖了一下身子,立即转身去酒窖取酒。等他取了酒回来,却发现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长亭外。
“温大人。”
温羡的目光落在亭中人的身上,问:“他这样多久了?”
衡阳王府的守卫,能在黎煊近前伺候的皆是其心腹,知道自家主子与眼前这位温大人交情匪浅,有些事情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了,只道:“从丧报传出来,王爷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了一宿的酒。”
昨夜一夜风雪,黎煊在亭中饮酒求醉,也吹了一宿的冷风冰雪。
温羡的眉头慢慢地皱紧,伸手取过守卫手里捧着的两坛酒,阔步走进了凉亭。
“把酒给本王!”
此时的黎煊醉醺醺的,早不见了往日一贯的温雅有礼,他低喝着,伸手拍了拍石桌,没见着酒,就生出了怒意。黎煊睁开迷蒙醉眼,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见来人冷凝着一张脸,他蹙了蹙眉,眯眼辨认了半天,才突然笑着指着温羡道,“时慕,你来得正好,陪本王喝酒!”
说着就要伸手去夺温羡手里的酒。
温羡没有躲开,任由黎煊夺了酒,见他仰脖就着坛口饮酒,一副不要命的模样教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抬步走到凉亭的另一端,温羡伸手直接将悬着的帛画一把扯下,在黎煊冲过来要抢时一把拦住。
把手里提着的另一坛酒砸在地上,温羡看着红着眼的黎煊,冷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你把婉婉还给我!还给我……”
温羡松开对黎煊的钳制,将帛画扔给他,见他如获至宝般捧着画像低喃,眼神愈发幽深。
“现在过世的是黎国的太子妃,而你是衡阳王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就算你可以不顾一切了,但是她呢。她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她死后添上骂名,不得安宁?”温羡觉得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刺目亦是刺心,他缓缓地在黎煊跟前蹲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后悔重来的,过去了的追不回来,那些走了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黎煊背倚亭柱,整个人突然瘫了下来,喃喃地重复道:“不会再回来了……”
——
太子妃骤然辞世时,黎煜正身陷温柔乡,听到丧钟响起,他一惊就从床上摔了下去,等他匆忙换了衣裳赶到颜婉住的院子时,那里已经是满堂缟素,冥烛高燃,丫鬟嬷嬷的哭声一声一声似是卷天而来的海浪。
黎煜走进正屋,满堂的丫鬟嬷嬷只顾自己哭,没有一个人行礼,甚至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颜婉嫁进太子府三年,三年倍受冷落,黎煜行事荒唐,这院里的丫鬟婆子心里明镜一样,从前或许还敬畏他是个太子,可是在颜婉生产后缠绵病榻的这几个月里,太子夜夜眠花宿柳就让这些人彻底寒了心。现在颜婉辞世,丫鬟婆子感念颜婉的恩情,倒是硬了回骨头。
黎煜没有注意这些下人的态度,只是呆呆地走进了内室,他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颜婉静静地躺在雕花拔步床上,与以往的明艳动人不同,此刻的她一身缟素,美目紧闭,却是了无生气。
黎煜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颜婉,心里有一角仿佛突然塌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采选的宫宴上,当时她身穿绣花百蝶裙,立在一众贵女中间,像是亭亭玉立的清雅莲花。
他记得,新婚夜挑开喜帕时,她盈盈水目似羞似悲,勾他心动。
……
他也曾真心爱慕,只是后来他腻了她的清雅如莲,厌了她端庄不识趣,恼了她对自己无心,自此就是冷眼相待,越走越远。
然而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在踏进这间屋子,却是与她阴阳相隔。
黎煜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开口对着床上躺着的人道:“这样也好。”
言罢,直接拂袖而去。
本来见他站在那儿似是有悔色,听琴还感动一下,可听到一句“这样也好”,她愤愤抬头,也只看到黎煜无情离去的背影。
太子妃停灵太子府七日,颜府的人循着礼制在第三日登门吊唁。
陶氏扶着女儿的棺椁泣不成声,颜姝几姐妹也跪在灵前为颜婉烧了纸,点了香。
在颜家人离开时,听琴跟着送她们离开,在半道上拉住了颜姝的衣袖塞了一纸信笺给她,目露恳求。
颜姝捏着那纸信笺,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那定与已故的长姐有关,便冲着听琴颔首应下。
听琴扯了扯唇,转身回转灵堂。
再跪在灵堂前,听琴往火盆子添纸钱时,轻轻地道:“姑娘,你安心吧。”
火光跳动,映出听琴泪中含笑的面庞。
颜姝回到武安侯府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云落居,才进屋就吩咐翠喜关了屋门。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袖中的信笺。
信笺被对折两回,颜姝轻轻地打开信笺,扑鼻而来是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她的目光落在信函上,整个人怔住。
“黎煊 亲启 ”
这不是与她的?那听琴为什么要给她呢?
颜姝看着那娟秀的四个字,手不由轻轻地颤抖起来。
转瞬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站在一旁伺候的翠喜道:“去把太子妃上次赏下来的诗本子拿来。”
月初她生辰时,颜婉除了常规的生辰贺礼外,还另送了一本亲注的诗本子。
颜姝翻开那诗本子,看了一眼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又看一眼那纸信笺,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
翠喜显然也瞧出了不对来,只是涉及已故的太子妃和衡阳王,她也不敢胡乱猜测,只道:“听琴怎么把这给了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自家姑娘根本不认识那衡阳王殿下,这信函交给姑娘又是为了什么?
颜姝也猜不明白,只是她知道,听琴会这么做,想来应该也是颜婉临终前的嘱托。
见颜姝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信函锁进一个锦盒里,翠喜忍不住疑惑地道:“姑娘留着信,难道真的要帮……送过去吗?”
颜姝点了点头。
“姑娘,不行的。”翠喜有些急了,“听琴都没法子把信交到那位手里,我们有什么法子啊?”
颜姝的手轻轻地搭在锦盒上,微微侧过身子望向窗外那绿萝已枯的高墙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