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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延抬眼看着他做贼一样的动作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吃吧, 吃吧, 我不说。”
曾效祺仔细地剥了虾壳, 然而珍而重之地放进嘴里, 一脸满足地咀嚼着,细细地品味着, 才恋恋不舍地咽下, 吃完了还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手指头, 整个过程把柯延看得乐不可支,又莫名有些心酸:“要不你再吃个鸡腿?”
曾效祺瞪圆了眼睛往后躲:“你、你、你别引诱我!”
柯延笑眯眯地说:“一个鸡腿也不至于功亏一篑吧,没事的,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完夹着鸡腿送过去。
曾效祺脸上露出极其纠结的表情, 最后把心一横,接下了这个鸡腿, 柯延第一次给他夹菜啊, 别说是一个鸡腿,就算是一坨鸡屎, 他也要吃下去。还别说,久未吃肉,这肉吃到嘴里别提多鲜美了, 还是柯延夹给他的,简直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
吃完饭, 曾效祺将自己盘子里的虾壳和鸡骨都倒在柯延的盘子里, 说是要消灭罪证, 不让别人发现他偷吃。柯延发现这人特别好玩,快三十岁了还这么孩子气,不过意外不叫人觉得反感,大概就是长得好看的缘故,做什么事都不让人觉得过分,反而有点可爱。
柯延叫来服务员买单,孰料人家说这顿饭是老板请的,不要钱,吃完就可以走了,把柯延都弄傻了,怎么能吃饭不要钱呢?曾效祺戴上口罩、墨镜和帽子,拉着柯延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吧,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时间也差不多了,别迟到了。”
一直到上了车,柯延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能不要钱呢?”
曾效祺说:“磊子当初开这店的时候钱不够,跟我借了点,我来这儿免费吃饭算是利息,所以你就不必在意了。”
“本来想请你吃饭的,结果还是你请我。”柯延无奈地看着曾效祺,自己这人情还是没还啊,而且还越欠越多了。
曾效祺含笑看她一眼:“怎么,觉得这顿饭没请成不甘心?那就下次再请我吧。”
柯延只好说:“那就下次吧。”
曾效祺嘴角扬了起来,抬手在嘴角遮了一下,试图掩饰内心的雀跃。他将柯延送回研究所,车停稳之后,柯延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说完就要推门下车。
“等等。”曾效祺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柯延不解地扭头看着他。曾效祺从车前台上拿过钥匙给她,笑着说:“特意来给你送钥匙的,别忘了,到时候进不了家门。”
柯延轻抚额头,接过那片钥匙,笑着道谢:“谢谢!”正要走,又被曾效祺喊住了:“等一下。”
柯延再次扭头看着他,曾效祺拿出一个信封给她:“上次说的签名照一直都忘了给你,这个你拿着,还有这个,你看要不要送你的学生。”说着又转身向后座,伸长了胳膊,从车后座上拿了一个卷筒给她。
柯延看着那个快一米长的卷筒,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曾效祺说:“《疑城》的海报,我签了名的。”
“谢谢。”柯延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长长的海报和信封下了车。
曾效祺目送她进了研究所,这才驱车离开。
柯延拿着曾效祺送的东西上了楼。由于时间抓得紧,刚上班也才几分钟,大家都已经在忙了,柯延也没说闲话,放下东西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这两天为了应付检查,工作进度有点受影响,得抓紧时间才行。
下午下班后,大家吃了晚饭,照例留下来加班。小唐看着柯延桌上靠墙而立的海报,有些好奇地问:“老师,这是什么呀?”她早就想问了,不过一直都没逮着机会。本来学生跟老师之间是隔着辈分的,一般也不会随意跟老师聊天,但是他们组女生太少了,而且柯延也没什么老师的架子,两人年纪相差也没几岁,所以跟两人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不工作的时候还是比较随意的。
柯延想起这张海报,她也还没来得及看,便拿下来打开一看,小唐过来帮忙,一米多长的海报一点点展开,画面上是一身黑色劲装朝镜头走来的曾效祺,背后是连天的炮火,他眼神犀利地望着镜头,像两把钩子一样勾着画面前的人,帅气得无以复加,这也是电影里的经典耍帅镜头。
小唐惊叫出声:“哇,曾效祺的海报!好帅啊!老师,你也是他的粉丝?”
柯延不知道怎么回她。小唐又发现了海报角落里的签名,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是真的签名。老师,你怎么弄到的?”
柯延盯着海报看了一会儿,本来是要送给小唐的,心念电转,又改了主意:“朋友给的。”说着又将海报给卷了起来。
小唐眼巴巴地看着那张卷起来的海报,要是朋友,她肯定开口要了,但这是老师啊,所以只能压下心底的渴望。柯延将海报收起来,又拿出那个装了签名照的信封,倒出来,里面有十来张签名照,都是他的写真照,还没有重复的,每帧都各具特色。
小唐看得眼睛放光:“这也是签名照吗?”
“嗯,你喜欢哪张就拿哪张。”
“真的吗?”小唐心花怒放,看哪张都爱不释手,不过还是不敢贪心,最后只挑了一张,脸上乐开了花,“老师,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曾效祺的签名照?”
柯延没说实话:“有个朋友正好认识他,帮我问他要的。”
赵一卓从她们看海报起,就一直在扭头看这边的动静,一看到海报,便知道是曾效祺送来的,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曾效祺手段未免太low了点,居然送自己的海报给柯延。但他心里却在暗自着急,一般来说,办公室恋情存在着很大的隐患,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表白被接受了,那是皆大欢喜,但如果被拒绝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彼此,这是赵一卓最顾虑的地方。
整个办公室里,柯延跟他关系最好,但两人交谈得最多的还是工作,他从来没有在柯延身上见到她对自己有女性的娇羞,这说明柯延并没有把他当一名异性,而仅仅是同事,因为柯延的态度,他一直都没敢表白。但如果不表白,也许就更加没有机会了,那个曾效祺虽然不常出现,然而存在感刷得十足,除了曾效祺,还有别的威胁,今天不是有同事想给柯延介绍对象吗。赵一卓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危机感,他怕自己的恋情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柯延又问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有愿意给老婆女友朋友带签名照的,都可以拿一张。大家也不客气,几乎每人拿了一张,大明星的签名照,就算是自己不喜欢,送人也是可以的。只有赵一卓没要,柯延拿着剩下的两张照片问:“小赵,你要吗?”
赵一卓摇头:“我不要,我又没女朋友,送给谁啊。”
小唐说:“留着也可以啊,说不定以后还能送呢。”
赵一卓脸拉长了,转过身开始干活,不再理会柯延和小唐。柯延见他不要,便收好了照片,也开始工作。
赵一卓心里有点浮躁,干活静不下心来,忍不住扭头去看柯延。柯延正在专心工作,她为了今天的工作汇报,特意戴了隐形眼镜,墙上的灯打在她的脸上,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灯光下投射出两片小小的阴影。都说认真的人最美丽,此刻的柯延美得令赵一卓屏住了呼吸,生怕气息大了将柯延给惊动了。不论是能力还是外在条件,柯延无疑都是极其出色的,意识到这点,赵一卓的紧迫感顿生。
柯延忙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想去后面实验台找点数据,扭头的时候无意间碰上了赵一卓还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直白而灼热,迟钝如柯延也觉得有些尴尬:“怎么了,小赵?”
赵一卓赶紧收回了目光:“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这个数值该怎么处理。”
柯延说:“哦,你等一下,我一会儿来看。”说着起身去后面的实验台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照例又是柯延和赵一卓走在最后。柯延收好背包挎在肩上,说:“走吧,我送送你。”
赵一卓听了这话心里更难受了,几乎有些自暴自弃了,这种话难道不该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吗?他看见柯延将桌上的海报拿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带回去了,又被激起了一点勇气,自己条件再差,但是至少在学历上要比曾效祺强得多,在思想上也比他跟柯延更合拍,娱乐圈就是大染缸,里面没有人是干净的,曾效祺对柯延来说怎么都不是良配,她就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过简单的生活。至于其他的,谁能说他日后就没有更高的成就呢。
直到上了车,赵一卓终于忍不住说了:“今天我好像听见廖老师要给你介绍对象。”
柯延猛然想起中午的事,她差点将这事给忘了,不由得尴尬地笑:“廖老师开玩笑呢。”
赵一卓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柯延,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
柯延略觉有些窘迫:“那什么,没碰到喜欢的。”
“那——你愿不愿意接受喜欢你的呢?”赵一卓说完这句话,扭头盯着柯延,心如擂鼓一般狂跳不已。
走廊里打扫卫生的阿姨正躬身拖地,听见关门声响,抬头打招呼:“柯老师,你又才忙完?”
“是啊。张阿姨你这么早,辛苦了。我先回去了。”柯延回国刚两个月,因为之前在美国的科研经历,一回来就被安排为液氩探测器研究组的副组长,说是副组长,其实干的跟组长的活儿差不多,因为组长刘逸安教授去美国进行长达半年的交流学习去了,现在组里事务都是她在处理。二十九岁,对于一个前沿科研项目负责人来说确实年轻得过分,但是没办法,目前国内液氩暗物质探测技术几乎还是空白,所里只有她接触过这些,她是赶鸭子上架,当起了领头羊,压力有多大只有她自己知道,总要做出点成绩来才行。
张阿姨目送她离开,说:“柯老师你注意身体啊,别把身体累垮了。”
“谢谢张阿姨,我这就回去休息了。”柯延摆摆手,顺势用手掩住了随之而来的哈欠。
出了实验楼,才发现晨曦微露,这个城市马上就要苏醒过来了。她从空旷的路上驱车回家,幸亏没多远,不然她肯定要打着瞌睡开车了。
小区门口那对卖煎饼果子的夫妇已经出摊了,柯延停下车,买了一套煎饼果子。推开家门,搅动了小小的一居室里寂静的尘埃,她踢掉鞋子,踩着冰凉的地板进屋,将早点放在茶几上,提包和钥匙扔在沙发上,将自己也扔进去,视线扫过茶几上快要枯萎的花束,也没有去换水的冲动,因为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躺了几分钟,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她拼命挣扎着坐起来,揉揉脸,强撑着吃完了早点,她怕睡过去这一天都不能进食了,然后澡也没洗,和衣倒在床上睡了。
傍晚六点,终于缓过劲来的柯延被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吵醒来,她掀开一条眼缝,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是母亲打过来的,接通,周岚英女士埋怨的声调在耳边响了起来:“你怎么才接电话,回了国比在国外还难找,我打了你一天电话,你就不能抽空回我个电话?周末都这么忙?”声音威严,嗓门还不小。
柯延打了个哈欠,人精神了点:“怎么了,妈?我在睡觉,没听到。”
“大白天睡觉?是不是又连续熬夜加班了?”周岚英对女儿了解相当透彻,如果不是熬不住,绝对不会大白天睡觉的。
“没有,就是临时调休。有事吗,妈妈?”柯延放软了语气,不跟母亲正面硬碰。
周岚英说:“没事不能找你?谁跟我说一礼拜至少两个电话的,这礼拜都快过完了,你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
“对不起,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柯延心里有些愧疚,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因为时差问题,总是没时间好好跟父母沟通,令她留下了深深的遗憾,这次正好有机会回国,她咬咬牙,放弃了国外更好的研究条件回来了,想着离父母近点能多照顾点,结果好像还是没怎么改善。
周岚英叹了口气:“你要注意身体,别跟你爸一样把身体给累垮了。”
“我知道。妈,爸这几天怎么样?”柯延说着坐了起来。
“还是老样子,就是惦记你。要不你发个视频回来?”周岚英试探着问。
“好,等我一会儿。”柯延挂掉电话,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多个未接电话,她点开一看,都是母亲和好友栾萱打来的,没有所里的电话,她放下手机,迅速起来洗澡收拾,还化了个淡妆,使自己看起来气色更好一点。二十分钟后,她顶着湿发给家里发了微信视频,跟父母面对面聊上了。
柯父柯孟先是一名机械工程师,也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一忙起来就昼夜不休,周岚英常叨叨他们父女这点特别像,她也最恨他们这点,因为柯孟先就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脑溢血,现在整个人还瘫着,丧失了语言功能,一切都得由她伺候,她常常说自己命苦。
柯延跟父亲视频的时候,都是她说,他听,父亲的意见靠眨眼摇头来表达,激动时还止不住嚷嚷着表达,然而谁都听不懂。柯延见母亲用纸巾给父亲擦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扭过脸去,将眼中的涩意眨去。周岚英说:“好了,今天和你爸就聊到这儿吧,陪妈说会儿话。”
柯延跟父亲打了招呼,准备接受母亲的训导,她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父亲工作忙,柯延从小就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下长大的,自然也了解母亲的秉性,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柯延就知道母亲心情的怎样。
果不其然,周岚英说:“你肯定还没吃晚饭吧,一会儿挂了电话赶紧去吃,别叫外卖,都是地沟油。”
“哦。”
周岚英又说:“我今天遇到必凯妈妈了,必凯下个月要结婚了,对方是个美国女人,他妈妈还在跟我感叹。当初你们前后脚出国,我还以为你和他商量好的呢,谁知……”
柯延无奈地打断母亲:“妈,您怎么又在说这个事了,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吗,我跟他就是朋友,没别的关系。”
“那你什么时候能结婚?你们研究所应该有不少志同道合的人,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吧,别挑三拣四的了,赶紧结婚,明年就三十了,再挑就没人要了。”周岚英抓紧机会提醒女儿,三十岁在她眼里就是个可怕的魔咒。
“知道了。妈,我有电话进来了,下次跟你聊,再见!”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柯延就回避。上学的时候耳提面命不许谈恋爱,一到结婚年纪就拼命催婚,中国不少父母都是这么干的,柯家也不例外。在父母眼中,人生仿佛是个程式,到什么时间点就该往里面填什么。柯延倒不是惟命是从的乖乖女,这些年来,追求她的人不少,只是她感情比旁人迟钝,极少心动,而且一直觉得物理比男人更有吸引力,所以母胎单身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