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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六下午两点,兴趣班开始上课。
大家就坐一点四十分的公交,十分钟能到地儿。
方棠顺顺利利成为了少年宫大军中的一员。
有时候她会想,到底她是天赋异禀,还是古筝没那么难。
她更倾向于乐观地相信自己是个天才。总之——
掌握起来异常容易。
她很喜欢古筝的声音,觉得琴音之中蕴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能够悠远绵长,又能够清冽冷淡。
等她能够笨拙地弹出调子时,妈妈一咬牙,干脆给她买了个琴。
于是方棠功课做完后,最喜欢的事情就变成了练习弹曲。
林澈呀,游戏呀,积木呀,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消遣。
她不下去找林澈玩,林澈就上来找她,还美曰其名监督她练琴,或者说想要观摩一下怎么弹古筝。
林澈是活动量比较大的狗狗,但往方棠身边一坐,立刻就能安静下来。
就算方棠长时间不搭理他,他也不会闹出任何动静吸引她注意力。
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酒窝在面颊上温柔地显露。
见她沉迷于此,方爸方妈有喜也有忧——
有个兴趣特长不是坏事,可就怕兴趣特长影响了正业,学习。
不过方棠争气,期末考试成绩让两口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年级第三。
她站在主席台上,跟个小明星似的。
带着微微的笑意,挺直了腰板,从校长手上接过在她眼里堪称巨额的五块钱奖励金。
她很开心,林澈也很开心。
林澈是第一名,他有十五块。
不过他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得了第一,是因为方棠那小没良心的样子说明了一件事——红领巾男生真的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连林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红领巾男生的敌意来自何处。
反正……他很高兴就对了。
南方冬天不见雪,也少见风,每天看到的都是雾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冰碴子,刺骨的寒。
年关将至,方爸方妈都忙碌起来。
妈妈要随公司去娄底出差,而爸爸要应付乡镇上一个接一个逢场赶集日。
人们蜂拥采办年货,商铺总是加急加量要货,方爸工作量从每天一百件牛奶,升到了每天四五百件。
两个人都顾不上方棠。
也亏得方爸人缘好。
左邻右舍早因为孩子的缘故熟得不能再熟,再加上林澈从中不停撺掇,方棠顺理成章到林澈家借住几天。
林澈爸妈白天上班都不在家。
因而林澈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家会变成他和棠棠玩耍的天堂,就兴奋到想要打滚!
千盼万盼总算盼到方棠被送来的时间,所有大人一离开,林澈就对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棠棠,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了!”
方棠略微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
显然,她兴致不高。
难得晴朗的天气,新布置了红色暖色调的客厅,她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林澈,我好笨。”
“怎么了?”
林澈一惊,严肃起来。
她目光重新垂下去。
“我忘记带钥匙了。”
有些发愁。
原来是这个!
林澈赶紧摆出漂亮的笑脸哄她:“没关系,我家里什么都有!”
说着,把自己焐热的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是不是很暖和?”
“我还有好多衣服,你要是冷了,就穿我的衣服!”
方棠还是不高兴:“可我没有钥匙,就不能回家弹古筝了。”
唔……这倒是个问题。
林澈思索一下,大方说:“你可以玩我的钢琴,还有吉他!”
方棠叹了口气。
林澈有点手足无措。
“你别难过了,只是三天而已。”
他见不得方棠不高兴。
明明最期待这三天共处的人是他,可这会儿希望棠棠爸爸能够快点回来的人也是他。这样棠棠就不会不高兴了。
见到他略带着慌张的表情,因为古筝而引起的短暂抑郁稍稍弥散。
方棠吸了口气,对他微微一笑。
林澈的尾巴立刻欢快地摇起来。
他想找点别的话题转移棠棠注意力。
左右环视一圈,迫不及待拉着她到房间。
“棠棠,你晚上就睡在这里,通电了很暖和很舒服的!”
林澈指着的是卧室里的大床——也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
被子看起来蓬松绵软。
方棠提起精神,很快反应过来,问他:“那你呢?”
林澈指了指靠墙的小床,满不在乎。
“我睡这里。”
以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这张小床,显然是临时支起的折叠床。
方棠看了眼。
虽然床铺得很厚实,可床面窄窄的,总没有大床舒服的样子。
教成语的动画片里,有个什么占什么巢。
她是不是占了林澈的窝?
方棠觉得自己不能独享大床,更不能把林澈可怜地挤到一边。
她有些深沉地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呢?”
按以往经验,林澈就该兴奋过头,又强装不在乎了。
但他却没有。
他严肃地摇摇头:“因为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
“有什么区别吗?”
方棠好奇地问。
这年代这年纪的小孩子对性别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一来能接触到的世界就那么一点大,身边其他小伙伴都不知道男女有别。
二来大人们也总是对性别教育露出回避的态度。
好像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
又好像过早地和孩子提及这件事,会让孩子早熟起来似的。
林澈和她排排坐到大床上,腿在空中晃啊晃。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女孩子有长头发,可以穿裙子,力气没有男孩子大,也不怎么喜欢汽车和足球。男孩子就正好相反。”
“总之……不一样。你看,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女孩子,你见到我也马上能分辨出我是男孩子。”
“我爸爸说,一定要意识到男女的不同,不可以和女生相处太随意。”
方棠转过头。
侧面看过去,林澈睫毛更长了,侧脸很好看,和正面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想了想。
“所以你才不许我把水给别人喝?”
学校只有开水,晾起来麻烦。
所以夏天的时候,班级里很多孩子会自带杯子,装上一瓶凉白开。
也有些孩子偶尔忘记带水,口渴了就只能借别人的喝上一口。
有次江简就忘了。
他找方棠借水,说出需求,还没等到回答,就被林澈拍了拍肩膀。
林澈背着手,很真诚:“徐思齐有糖水,他说他给你喝。”
糖水?!
江简立刻欢呼着跑开。
林澈却朝着方棠过来,眉毛一扬,很霸道:“你不许把水给男生喝!”
仿佛生怕她又又又忘记他的话,赶紧威胁一句,“不然我就……”
显然,林澈对威胁的内容毫无头绪。
好半天,一抿嘴,“不然我就不给你买小雪人了!”
方棠自然为了小雪人而妥协。
这会儿说起这个,林澈一本正经地“嗯”了声,再次强调:“不可以!”
“那你为什么可以喝我杯子里的水?”
林澈小脸蛋绷着:“我和别的男生又不一样,”
他撇了撇嘴,将脑袋一抬,若无其事地提醒她:“你忘了,我们是青梅竹马!”
“哦……”
方棠略一思索。
“男女有别,所以我的水不可以给男生喝。但是你可以喝我的水,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那为什么你不能一起睡大床,不是青梅竹马吗?”
“不行!”林澈赶紧摇头,觉得很羞,“就、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能睡在一起。”
“为什么?”
他吸了口气:“只有夫妻才可以睡在一起!”
说到这里,视线一转,声音很轻,结结巴巴的,却又异常清晰。
“……我们要是结婚,就可以睡在一起了!”
天寒地冻。
林澈那声“结婚”却好像带着热气,让方棠心脏陡然生出几分异样!
这个词也太……太遥远,又太让人害臊了。
她对于“青梅竹马”的理解懵懵懂懂,但结婚这个词不一样。
说出这个词后,他们的关系都会为之发生改变似的。
林澈脸蛋红红的,跳下床,咳嗽一声,掩饰般地急急说道:“我新买了个拼图,我们一起拼吧!”
他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跑过去。
看他那副仓皇却兴奋的样子,方棠歪了歪脑袋,为难地咬一下嘴唇。
我、我又不想嫁给你,你激动什么呢!
***
林澈的房间很暖和,游戏也很好玩。
可到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方棠总会心不在焉。
几个月以来,晚上空闲时间用来练琴,已经形成了习惯。
现在手上空空荡荡,她莫名心虚愧疚,同时还有种不确定的紧张感。
林妈妈安慰她说,因为她是个自律又努力的女孩子。
一个独立而力争上游的人,在工作时间里,处于休息状态的话,自然会因为空虚感而感到抱歉。
林澈的妈妈很和蔼,林澈的爸爸也很亲切。
第二天林爸带回来一大盒糖果,说是外国货,让林澈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分了。
林澈乖乖应下。
等江简和徐思齐到家里聚齐,四个人在地毯上围坐着。
林澈抱了糖盒,一脸正直公平。
“苹果味,江简喜欢,棠棠也喜欢。”
“凤梨味,思齐喜欢,棠棠也喜欢。”
“橙子味,我喜欢,棠棠也喜欢。”
“椰子味,江简喜欢,棠棠也喜欢。”
……
江简和徐思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眼看着方棠面前的糖果比自己多了一大堆,两个人呆呆的给林大班长反应。
“林澈,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没搞错!”
林澈扬了扬眉毛,正儿八经,信誓旦旦:“我数学可是一百分!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我的一百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