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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不足百分之60会显示防盗章哦, 36小时以后刷新就可以啦 出了校门后急忙唤了个黄包车,回了陆家大宅。
刚一进院子,陆沅君拽住一个小厮便问。
“我娘呢?”
“夫人在堂屋里。”
司令再世的时候,嘱咐过他们, 惹谁都不要惹小姐不开心。小厮又不是吃多了,他谁也不想惹啊。
于是往里头一指, 生怕此刻陆小姐的火气烧到自己头上。
陆沅君放开小厮,快步朝着堂屋走去, 大力一脚踹开门,冲着黑压压的屋子扯长嗓子喊了声。
“娘!”
陆夫人听到闺女的声音,抱着故去陆司令的大头照片走了出来, 歪着脑袋问:“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可还有个姑娘的样子。”
明明也是读过书的人,怎的这脾气跟她那死去的爹一个样。就算是村里大字不识的小脚丫头,也没有哪个姑娘和陆沅君一样野的。
陆沅君见母亲出来, 把弹夹往桌上一拍, 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一颗子弹因着冲撞, 从弹夹里探出, 骨碌碌滚落到了地上。
因着屋内用的是老式的窗户纸, 而非透光的玻璃,即便白日也仍旧暗的很。
听见子弹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陆夫人嘴角勾起笑意, 一脸得意凑近了自家的闺女, 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怎么样?娘是不是帮你大忙了?”
帮忙?
陆沅君把今日的事与亲娘说了一遍, 讲到她用枪指着季泉明的时候,还有些后怕。
“娘,幸亏我当时没开枪啊!”
要不然身上可就背着人命了,还帮忙呢,你这分明是害我呀。
谁知陆夫人听完,斜了一眼自家的闺女,胆小如鼠,比起你爹可真是差远了。季泉明那样的人,若真是开枪倒好了,以绝后患。
陆沅君见母亲没有反思的趋向,把桌上的小枪收回了包中,严肃道:“您以后不要给我上子弹行不行啊?”
陆夫人对此不置可否,放下了陆司令的大头照片,起身把房门关上,靠在门上对陆沅君道。
“一会儿封家的少帅还要来,近几日你父亲的那些部下蠢蠢欲动,为了保下咱这家业,你说什么也不能胡来知道么?”
陆沅君听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回母亲的话头。
陆夫人追上前,停在了女儿的身边,双手按在了陆沅君的肩头。
“万事且先顺着他,只当为了这个家,为了咱娘儿俩。”
陆沅君抬头,瞧见了母亲的神色焦虑,是再多的金银首饰都无法遮挡的心虚与慌张。陆宅没了父亲,就是悬在饿狼前头的一块肥肉,谁都能上来咬一口。
母亲一介妇人,手中无兵无权,想要护住可就太难了。
好在封西云赶在这个时候来趟浑水了,不管那人藏着什么心思,都得抓住了,借着封家的势力,保住陆司令留下的这份家业。
“娘……”
陆小姐的声音软了下来,扣开了落在她肩头的手,起身将位子让出来,扶着母亲坐下。
她半蹲下来,靠在母亲的膝头,双手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
“我今日出去寻了份教书的工作,薪资二十银元一个月,够咱娘俩过日子了。”
陆沅君用下巴蹭了蹭母亲的手,试图安慰近日情绪不佳的母亲。
“这些东西,他们要便拿去!父亲让我上学,如今学成归来我也能养您,定不让您受一分苦难。”
凭她留洋的经历,腹中的学识,根本用不着委身于封西云,做什么少帅夫人。明明靠自己也一样能活,还活的更好。
陆夫人抽回手,覆上了女儿的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以为娘贪恋富贵?”
陆沅君还未作答,但眼神出卖了她,她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心思,以为母亲是在贪恋荣华。
然而陆夫人声音颤着开了口。
“我认识你爹时,他还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你外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小有资产。”
回忆起了当年的事,陆夫人的眉心舒展了几分,轻轻的用指尖给女儿理着凌乱的发丝,目光痴痴的望向了那张黑白的大头照片。
“你爹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娘不还是跟了他?”
陆夫人拉着女儿起来,指着照片让她瞧。
“他从一穷二白,到如今家财万贯,你可知这钱是怎么来的?”
陆沅君摇摇头,说实在的,她懂事之后一直在外求学,对父亲的事一知半解。
“你父亲说不会让我们娘俩过苦日子,要让你我享福。这些都是他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日夜刀尖舔血,受了数不清的伤,拼了命才挣下的。”
陆夫人咬牙切齿的往门外望去,仿佛门外站着便是豺狼虎豹。
“而今他尸骨未寒,我怎么能让那些混账东西把这家业抢了去?”
陆沅君听了这话一愣,环顾了一周,似乎没有预想到母亲是这样的想法。自己思量事情还是太过简单了。
陆夫人的话没有说完,顿了顿继续开口。
“再说了,他们抢了你父亲的东西要做什么?”
目光直视女儿,陆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陆沅君就算没有读过书,也知道那些人抢了父亲的家业去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变卖充军,抢地盘,打仗,杀人而已。
“让他们拿着你父亲的东西去做杀孽,你就忍心么?”
陆夫人的声音猛的抬高,似在质问一般。
一句话,让儿时的一桩旧事猛的撞进了心头。
那时她才不过几岁的年纪,出门走路尚要人牵着才行。陆司令从战场归来,带着女儿去县城的饭庄里下馆子,叫了三盘白切鸡肉。
给闺女要了两瓶荷兰汽水,自己倒了杯酒小酌着。
“你爹我小时候,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
陆沅君尝了一口,觉得不过尔尔。
陆司令笑笑也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吃了大半,剩下的打包带了回去。还叫了不少,送到了码头上,给曾经一起扛大包的人开荤。
“老子请你们吃白切鸡!”
过往的路人以为陆司令嚣张跋扈,然而并非如此,他没发迹的时候就这样讲话,发迹之后也一如当初。
升官发财换老婆,这是华夏男人的通病。可陆司令到死都只有陆夫人一位妻,不去胡同里的窑子,也不去河上的画舫,甚至连戏班子都不去。
陆沅君在码头上听到那些苦力调笑,为何父亲不换个老婆。
她记得父亲回那人说:“去你/妈的。”
话虽不中听,但竟然诡异的顺耳。
陆司令与昔日的朋友们见过之后,牵着闺女的手回去,进门之前道。
“沅君,爹定会让你和你娘过上天天能吃白切鸡肉的日子。”
乍富之人,常年身居高位之后,很难不变。日日受人逢迎,只要伸出手,便要什么有什么。
往往半年过后,字典里就没有‘请’与‘谢谢’这类字眼了。陆司令不一样,他一直是个十足的大老粗,也一直是个好人。
最爱的菜是白切鸡,最爱的人是陆夫人。
“沅君!”
陆夫人唤了一声,将女儿从回忆里拽了出来,扶起了地上的陆沅君,她凑近压低声音。
“你就且先顺着那位封少帅……”
“顺到什么时候?”
陆沅君打断了母亲后头劝说她的话,若能为父亲做些什么,也就是在当下了。
“顺到……”
陆夫人低下头,想了想:“顺到娘把你爹留下的钱花完。”
???
陆沅君皱起眉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道。
“娘,您说啥?顺到什么时候?”
陆夫人重复了一般方才的话:“到娘把钱花完,到时候你想嫁谁便嫁谁。”
她扶着女儿起来,哪还有先前柔弱的模样,陆夫人一脸坚定:“就算是把东西扔到河里听响儿,也得是咱娘俩儿亲手来,旁的人谁也别想沾一钱一元。”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陆沅君还要与母亲细细究一究里头的不妥,陆夫人将她推到了门边。
“定是封少帅来了,记得娘与你说过的,且先顺着他。”
门打开,陆沅君瞧见外头站着小厮,小厮后头跟着的,正是封家少帅。
封西云的模样好,身量高,腿长腰身窄,肩膀却很宽厚。军装本就衬的人精神,他穿上以后更是风姿卓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微微欠了欠身,封西云嘴角勾起了一个暧昧的弧度,轻声唤了句。
“沅君。”
沅君也是你叫的?
陆小姐瞪大眼睛回看他,当即小脾气就起来了。
然而还未来得及呛他,腰上被陆夫人掐了一把,生生将挑起的眉毛弯下,下垂的嘴角扬起,面上的怒意化成了笑。
陆沅君回了一句:“西云。”
“好!”
陆夫人十根手指上戴着七圆戒指,拍手的时候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招呼小厮:“扶我去南春坊看房子,你们小辈先聊着。”
封西云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可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丈母娘这是有意撮合呀!
当即侧过身,给夫人让出了离开的路。望着丈母娘丰腴的体态,再看陆小姐,似乎有些单薄了。
且等娶进门后,好生补补,家里那根长了腿的老参,拿来给她日日含上一片。
“你来干什么?”
陆沅君见他也不说话,心里头憋着气,开口也不怎么温柔。
已经走远的陆夫人不知怎么听见了,猛的停下身,回头瞪了一眼自家闺女。
陆沅君挨了母亲一记眼刀,收起脸上的不满,改换了温柔模样。
“西云,你来做什么呢?”
这还差不多,陆夫人扁扁嘴,继续往前走去。
封西云受宠若惊,万般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侧身往旁边站了站,深手指了另一个方向。
“佛路密。”【follow me】
陆沅君翻了个白眼儿,咱英文不好就别整这洋的了吧?
但还是抬脚跟了过去。
心中虽然有不少疑问,可陆沅君一贯奉行,只要没招惹自己,人家爱做什么做什么,和她没关系。
若不克扣女秘书的薪资,陆沅君不打算评论什么。但霍克宁离她太近,让陆沅君觉得不太舒服,坐回了椅子上。
“霍小姐,我对运城的地产很有兴趣。”
陆沅君今日是来做正事的,不能因着霍克宁女子的身份变被她打岔过去。
霍克宁一个做生意的,又开着花花世界,从陆沅君后退第一步时她就明白这位陆小姐是在躲着她。
若换了别人,霍克宁肯定不会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眼前的陆沅君还真让霍克宁放下了自己的面子,追了两步坐在了她的身边。
“沅君哈尼。”
霍克宁双唇未启,语气亲昵,有想要与陆沅君亲近的意思。
怎么一个两个都管自己叫哈尼?
陆沅君抬起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摇摇头,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显然不想和霍克宁亲近。
霍克宁虽然又吃了陆沅君一记白眼,可仍旧没有死心的意思。
霍小姐本名唤做可宁,是个典型的女子闺名。但当霍可宁读书以后,眼界宽广起来,总是被自己女子的身份束缚。
几个兄长可以坐着越洋的航船留学,她却只能上洋人开的女子教会学校。父亲娶妻纳妾,养外室,逛窑子,捧戏子,偶尔还要调戏良家妇女。
人们提起来,最多说一句风流。
但要是谁家的妻女偷人了,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这他娘的公平么?
霍可宁气不过,烧光了所有的女子衣裙,改穿男装,也改换姓名。
男人们能做的,不论好坏,她都要做个遍,还要做的比男人更野。比如同龄的公子们开办企业,她办的更大。
又比如同龄的少爷们招女秘书,霍克宁就要招四个,气势上不能输。
而这样的霍克宁呢,对打眼一瞧就是新式女性,看着还特别有性格的陆沅君,有种天生的好感。
即便眼下看来,陆沅君对她并没有多少喜爱。
如果是封西云来说自己对运城的地产业有兴趣,霍克宁会毫不犹豫的拉他入伙。再多盖几栋高楼,然后留着不卖,炒一炒运城的房价。
可来的人是陆沅君,她就不能答应了。
霍克宁手中的茶杯陆沅君迟迟没有接,端着也怪沉的,干脆放了下来。霍克宁拉过了陆沅君的手,将其按在了自己的膝头。
要不是同为女子,陆沅君这会儿就掏枪了。
“沅君哈尼,你听我说。”
好在霍克宁一副要谈正事的模样。
“你若是买婚房,我可以卖给你几座花园别墅,南春坊的公寓也成。”
“但运城的房市呢,是一池泥沼。陷进来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这样的……”
霍克宁的目光流连在陆沅君的眉眼之间,似要把她烧出一个火洞来。
“你这样的女性,合该干干净净。”
插足地产的人,手中赚来的钱烫手,若后人评判起来,恐怕不会用上什么好的字眼。
她从兄长口中听过陆沅君的事迹,前些日子报纸上还说她成了暨大的英文教授,自己不能坏了陆沅君的名声。
陆沅君抽回手,不明白霍小姐对她这份热情从何而来。
陆小姐当然知道地产是个泥沼,她也没想真掺合。也就是想借着掺合的名号,好让霍克宁放松戒心,把里头的内幕给自己说说。
不过眼下看来,陆沅君以为,似乎直接问也是可行的。
陆沅君诚然算的上正直,却也并非过分迂腐。察觉到了花花世界的霍克宁好说话,课题调查能够做下去,陆沅君也就不好继续给霍克宁甩脸色了。
抽回的双手,捧起了霍克宁给她斟的茶,陆沅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眼中闪过几丝好奇,语气里有满是天真。
“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成泥沼了?”
霍克宁愣了一下,这神情她见过无数次。花花世界的姑娘们,想从她这里套话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以看似无辜的样貌,来套取最有价值的信息。
平日里要是谁想从霍克宁这里套话,那注定不会成功。但陆沅君与别人不一样,在霍克宁看来,陆沅君与自己是同一类人。
她们都是不甘与女性被欺压的命运,毅然决然走在时代前列的新式女性。
霍克宁靠在椅背上,明知陆沅君在套话,却依然开口解释起来。
这边办公室里相谈甚欢,花花世界的门外可就不一样了。
一辆汽车停下,扛着枪的士兵们站了两排,封西云走下车,沿着两队中间留下的路朝着花花世界走来。
原本坐在台阶上怏怏的打手们,一个个来了精神,几乎是跑也似的拦住了他。
跟在封西云后头的李副官比自家少帅还要恼怒,当即掏出枪来,抵在了其中一人头上。
“瞎了你的眼,谁都敢拦了?”
花花世界的打手被枪抵着头,却没有丝毫的畏缩,甚至也跟着恼怒起来。纷纷掏出了枪,与封西云这边的人对峙起来。
“瞎了你的眼!穿了一身皮就不知道你爹姓啥了?”
打手向前一步,额头被枪口按压出了红色的痕迹。
“霍家的产业谁都敢闯了?”
封西云与霍克宁也算有些浅薄的交情,不好撕破脸皮。再说了,今天是来买婚房的,争吵不是好兆头。
他把副官拽到了后头。
“不要乱来。”
打手朝地上吐了一口,根本不认怂。
“就是大总统到门口,这会儿也得等着!”
怎么话说?
封西云皱起眉,面露不解。
“我们霍经理正面试伺候起居的女秘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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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沅君:可惜,我连地产的名字都想好了。
霍克宁:叫什么?
陆沅君:陆家嘴。
“冀大是读书的地方,并非给……”
吴校长停在了距离陆沅君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上下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那两个钻石耳坠子运城少见的稀罕东西,晃眼的紧。
确信她应当是城中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或是正受宠的姨太太之后,吴校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并非是给你撒野的宅院。”
谁知陆沅君不但不后退,听了这话反而上前一步。
原来声名在外,传说中的吴先生也不过如此。
要说吴先生面上的不屑,遮遮掩掩,陆沅君的厌恶则是明晃晃摆在了台面上。
只见女子的旗袍裙角飘起,随着主人转了一圈,环视屋内一周。
“读书的地方?我还当是藏污纳垢之处呢。”
陆司令是个张口娘希匹,闭口妈卖批的粗人,教出来的闺女不管读了多少书,说起来话来仍旧是一根竹,直冲冲的朝目标而来。
“师生共狎一妓你不管,学生毫无求学之心你不管,身为有妇之夫的季教授乱搞女学生你也不管……”
陆沅君再次抬脚上前,逼近了这位岁与她父亲差不多的长者,朗声质问起来。
“我不过是给学生们上了堂课,这就是撒野了么?”
吴校长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被陆沅君说了个大红脸。因着她每一句都戳中了吴校长的痛点,冀大虽是举国上下学子心向往之的学府,却仍旧有不少问题上不得台面。
狎妓也好,无求学之心也罢,这是他暂时解决不了的。
但后头的那一条……
吴校长扭头看向来寻他告状的季教授,虎目圆睁,将□□对准了他的胸膛:“你搞女学生了?”
季泉明双手交叠在胸前,连连摆了有几十下:“读读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乱搞呢?”
他嗫嚅了好一阵子,平日里咬文嚼的字是英文单词,叫季泉明的汉语词汇匮乏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明明是爱情……”
站在不远处的陆沅君冷哼一声,呵,男人。
“爱你妈情。”
吴校长拉长了脸,咒骂了一句。
听到这话的时候,季泉明与陆沅君皆是一愣,扣了扣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咋大校长还骂人呢?
然而出乎季泉明意料之外的还有别的,吴校长不仅骂人,还要打人。抬起脚便朝他踢了过来,将季泉明赶出了校长室外。
一手持刀,另一手扶着门,吴校长朝季泉明呸了一口。
“去领这个月的教资,收拾东西,日后便不用来了。”
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季泉明关在了外头。
屋内只剩了校长和陆沅君两人,这会儿的吴校长不再是如方才一般锋芒毕露,反而颓丧起来。□□松松的握着,垂在身体一侧,走回了自己太师椅坐下。
从桌子下头拿出了一坛酒来,给自己的茶杯里兑了些,送入了口中。
“嘶……”
酒的辛辣让吴校长表情有些扭曲。
“你谁啊?”
他抬头正视站在原地的陆沅君,似乎对她有了些兴致。
“陆沅君。”
女子的声音响起,那钻石的耳坠子晃起来极度闪亮。
她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自己咋就把季泉明的差事给弄没了?
“还算个好名字。”
吴校长随口应了一句,运城姓陆的,能穿得起这样衣裳的,脾气又这么臭的,恐怕出身陆宅了。
“陆大头是你什么人?”
陆司令原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只因脑袋比常人大些,人们便这么叫了起来。
陆沅君除了听自己娘亲唤过这个名字之外,就不曾听他人提起了。
陆大头三个字让陆沅君一时愣神,下意识的回复:“陆大头是家父。”
“怪不得。”
吴校长似乎识得陆司令,上下扫了扫陆沅君:“怪不得,你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不对了。
陆沅君以为吴校长的话有失偏颇,不是她自夸,陆家能出她这模样的闺女,真是观音娘娘显灵了。
“都是胆大包天的人。”
吴校长叹了口气,再次灌了一口掺了酒的茶,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他抬起袖子擦拭掉嘴角的水迹。
“陆大头是个好家伙,走的可安详?”
陆司令战场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运城的每一个角落,挨了敌军数不清的枪子儿,断然称不上安详。
然而陆沅君却点点头:“家父死社稷江山,保家国百姓,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下葬,自然安详。”
“与我说说,你今日讲了什么课?”
知晓了她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陆大头,吴教授对眼前的陆沅君兴味更浓了,难不成真的叫大老粗教出个女秀才不成。
陆沅君也不犯怵,简略的把课上的论点叙述了一番。
吴校长听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学校里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课。
“有点意思。”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本册子,朝着陆沅君扔了过去。
“念。”
陆沅君接下之后,对上了英国文学史几个大字,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念了起来。
吴校长闭上眼睛,听着从她唇齿间冒出的每一个单词,恍如置身在了南春坊,左右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洋人似乎……
“你在何处上的学?”
吴校长睁开眼睛,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英吉利。”
陆沅君念的口干舌燥,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怎么听着像是美利坚人士呢?”
吴校长见惯了怪人,头一回见到像陆沅君这么怪的人。
“美语听起来粗鄙,为何不学更为优雅的剑桥口音?”
“那吴先生为何要说白话文呢?”
陆沅君不做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
为自由,为了让书中的奥义不再晦涩难懂,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真理。
想到这里,吴校长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仰着脖子一口饮尽,舌尖抵到了一根茶叶梗,吴校长将其吐了出来。
“下周起,季泉明的小教室是你的。”
不就是用美语来讲英国文学么,算不得大事。
“教资二十银元每月,车马费可以令找我来报。”
一个铜元可买十颗糖,街边儿的早点大饼油条一餐。两铜元便能买一瓶摩登的荷兰汽水,四铜元能去饭庄里吃一大碗肉面,还能听评书呢。
一银元可兑换百又二十八枚铜元,二十银元每月,是个拿得出手的,排场的薪资了。
可陆沅君又不差这点钱,光是她的耳坠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然而季泉明的小教室,对陆沅君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好。”
若是让女学生抢了自己的饭碗,恐怕他季泉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女学生的主意了。
她也没打算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当即就应了下来。
吴校长闻言笑了笑,果然是陆大头的亲生闺女,若不是这份脾气,他还真以为陆夫人给大头脑袋上戴绿帽子了呢。
抬手指向门,丝毫不拖泥带水,吴校长送起客来。陆沅君更不是磨蹭的人,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冀大的园内,有一汪盈盈的湖水,路过的时候,陆沅君在将小枪放进包中之前,对准了湖面。
且慢。
吴校长是怎么看出她枪中没有子弹的呢?
明明她演的不错呀,起码除了校长之外,所有人都买账了的。
校长室内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被晃了神,出来以后方才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站在湖边停下了脚步。
沉思的时候,不经意间,食指轻轻的按下了板机。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湖水中央炸起了轩然大波,水花从湖心冲上了岸。小枪的后坐力本不大,可因着来的太过突然,陆沅君一时不防整个人弹摔在了地上。
“???”
校园内的学生们闻声四散而逃,陆小姐爬起来时头发杂乱着,狼狈不堪。
明明拿的是空枪,是她用来装样子吓唬人的,为何里头会有子弹呢?
一条鱼翻着白色的肚皮,从湖底漂浮了上来,鲜红色的血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陆宅。
陆沅君的娘亲正抱着死去陆司令的大脑袋黑白照片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的说着话。
“咱闺女和你一样,忘性大,枪里没有子弹就出门了。”
陆夫人头上插满了金钗,耳朵上戴着红宝石的饰品,身形丰腴,一看就是富贵极了人家。
“那还不被人家欺负呀?你放心,我给她在里头添上啦!”
“安静。”
陆小姐转过身来,大声厉喝。
兴许是身体里藏着陆司令号令千军的血脉,这一声过后,教室里的学生停下了嬉笑。那位演老鸨子的,此刻也退回了自己后头的座位上。
“谁手里有今日的报纸?”
陆沅君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线头,下面牵扯着无数的因果。像是能撞毁巨轮的礁石,此刻正藏在暗潮汹涌水面之下。
运城中,本地的晨报,益世报,小小报,大大报层出不穷,外埠的报纸也流传甚广。
有说法是,就连拉洋车的,街面儿上蹲着要饭的,都人手一份报纸。
故而当陆沅君开口之后,在座的学生们几乎人人都从桌子洞里拿出了一份。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起身收集起来,给陆沅君放在了讲台上。
陆沅君快速的翻阅着这些报纸,将沪上与沿海口岸城市的报纸捡出来放在一旁,运城的单独拎了一叠。
看了几眼之后,还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根线头,被陆小姐拽住了。
“南春坊拍出史上最高地价,冀北大学外学生公寓租金再创新高,明山寺西苑按天收房租,禅房神似鸡毛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