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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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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人刚刚回到公主府, 就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停在几丈之外, 一健硕中年翻身下马, 向前垮了几步,拱手弯腰行礼, “小的参见公主,县主, 三少爷。”

    来的是陆衍心腹陆勇,他是随着陆衍一块儿长大的小厮,现为陆衍管家。对于陆衍和楚心慈之间的往事, 最清楚的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就是他了。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你倒是来得挺快。”

    陆勇赔着笑道,“二爷不敢叫大人和公主费心。”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大姑娘放在眼皮底下总归不是个事,所以他是快马加鞭地赶来。

    陆勇又道,“二爷和二夫人备了一些土仪,他们脚程慢, 还要过几日才到。”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

    陆夷光多看了陆勇一样, 楚玉簪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吧。

    楚玉簪被传到花厅, 陆夷光和陆见游则被打发走了。

    兄妹俩互相瞅瞅, 觉得年纪小就是没知情权, 什么事都被撇在一旁。

    陆见游横一眼陆夷光, “我回去写文章了。”十篇文章都是拜她所赐。

    陆夷光心虚地挪开视线, 气弱, “我也要写读书心得的。”大哥给她列了一张书单,让她在一个月内看完,还得每本书写一篇读书心得。

    陆见游磨了磨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怪敌人太狡猾!”陆夷光为自己辩解。

    陆见游冷哼一声,“怎么不说你自己笨。”

    陆夷光冷漠脸,“喂喂喂,你够了,你说了我一早上,还准备说我一整天吗?”

    陆见游权衡了下,选择了见好就收,不然这丫头恼羞成怒,得不偿失,遂他高傲地一甩衣袖,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陆夷光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站在原地想了想,吩咐,“把《水经注》拿到竹楼那边。”

    东边竹林里有一座小竹楼,她让人建的,夏天坐在里头消暑再是惬意不过。

    却说花厅内,在南康长公主的见证下,楚玉簪和陆勇对了一些不为外人知的细节。

    上首的南康长公主神情越来越无语,这小叔子简直缺了德了。原以为好歹是两情相愿,合着是老二骗了人家小姑娘的感情。

    在南康长公主冷冷的目光下,陆勇面皮发臊了下,他也是帮凶,这事他家二爷的确办得不厚道。

    当年到底年轻,搁现在二爷绝对干不出来那种不靠谱的事。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二爷负了楚心慈是真,若楚玉簪真是二爷骨血,那二爷不只是更加对不起楚心慈,还亏欠了这个女儿。

    说完了,楚玉簪便恭顺退下。

    陆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玉镯的确是二爷送给楚姑娘的,一些细节也都对上了。再过几日,梁溪的消息也该到了,才能确认。”

    认祖归宗是大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陆家并非小门小户,不排除有知情人想李代桃僵的可能,这种事再小心都不为过,总比弄错了以后再发现的好。再来,一开始就把方方面面调查地一清二楚,也省得日后二夫人做文章。

    不过在陆勇看来,十拿九稳了,不都说侄女像姑吗,楚玉簪的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

    离开的崔婶面上带出不满,查查查,把她们当什么了。要不是老爷去得早,姑娘无依无靠,她们才不稀罕来找他们。但凡老爷晚走个三五年,等姑娘出嫁了,姑娘就不至于受后面这些罪,还差点被人抢去糟蹋。

    楚玉簪是崔婶带大的,岂看不出她面色有异,暗暗捏了下她的手。

    崔婶会意,只得强压下不满,更加心疼自家姑娘。

    途径竹林时,楚玉簪一错眼便看见林子里正在逗猫的陆夷光。

    陆夷光原本是在认真看书的,但是她的猫热情洋溢地邀请她一起玩,她实在是盛情难却。

    拿着一根小麦苗逗着猫的陆夷光无意间一抬头,“要不要进来纳凉?”

    楚玉簪犹豫了下,抬脚走了进去,福了福身,见她蹲着,自己也蹲了下去。

    陆夷光见她面色平静,却觉得她心情应该不甚美好,怜香惜玉之情顿生,“要不要摸一下,很好摸的。”

    心情不好就撸猫,一只不够就两只,保管猫到病除。

    楚玉簪抿了抿唇,“我也养过一只三花猫。”可是她逃出来的时候没法带上它,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

    陆夷光没问她的猫怎么样了,想了想,“我那儿刚生了一窝小狸花猫,你要不要养一只解解闷。”

    “谢谢县主好意,只是我怕照顾不好它。”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靠着别人养,哪有资格去养猫。

    陆夷光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咪舒服地喵了一声。

    奶声奶气,恁是惹人怜爱。

    楚玉簪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它柔软的后背,温暖绵密的触感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从前。

    祖父坐在摇椅上喝茶,她坐在旁边逗猫,阳光是暖的,天空是蓝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的猫是祖,外祖父送给我的。”楚玉簪望着小猫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道。

    陆夷光斟酌了下,“你外祖父肯定很疼你。”

    楚玉簪眼中的笑意如同湖面波纹荡漾开来,她本就生的貌美,这几日不必再奔波劳累,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这般一笑,容光焕发,颜色动人,“我外祖父只是个秀才,薄有几十亩良田,但是他老人家把他能力所及内的最好的都给了我。”

    陆夷光莞然,大多长辈为了晚辈可以倾其所有。

    “唯独在读书上,外祖父对我极其严格。”楚玉簪缓缓道。

    陆夷光点了点小猫咪湿湿的鼻子,“你外祖父想让你当大才女。”

    楚玉簪抬头摇了摇头,“外祖父没想过我当才女,他只是怕我看了不该看的书。”

    陆夷光瞬间想到了自家大哥。

    楚玉簪轻轻抚着小猫的背,别人家的孩子是看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识字,她是看着《女则》、《女戒》识的字,“外祖父说我娘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看多了,移了性情。”

    陆夷光没来由的心虚,她也挺喜欢看话本子,现在她有点理解大哥为什么那么严防死守了。

    楚玉簪苦笑,“我娘天真,别人说什么就什么了,他说他未有家室,便也傻乎乎的信了,还……”未婚先孕,她顿了顿,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陆夷光一愣,未有家室?!

    楚玉簪子面露尴尬,“对不起,对县主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陆夷光弯了弯眉眼,“不要紧,一些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楚玉簪望着澄净的眉眼,觉得她和这只小奶猫有些像,柔软可爱又无害,让人情不自禁地卸下心防。

    “县主慢慢玩,我先走了。”

    陆夷光冲她笑了笑,“你回去休息吧。”

    楚玉簪站起来,屈膝一福,后退三步方转身离开。

    待楚玉簪走远了,黄芪小声嘀咕,“楚姑娘也怪可怜的。”

    半夏横了她一眼一下,再可怜那也是半个主子,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来同情。

    黄芪讪讪地缩了缩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扫一圈笑了笑,是挺可怜的,父不详的孩子,处境可想而知,而且听话头她娘还是被骗的。

    她抱起小奶猫,抬脚去找南康长公主,这说一半留一半,不是故意折磨人吗?这事困恼她好几天了,不问清楚,她不舒坦。

    面对陆夷光求知欲旺盛的眼神,南康长公主也不做隐瞒,姑娘家知道点这种事也能警醒些。

    楚心慈和陆衍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单纯天真到有点蠢的美丽女子遇上风流多情的薄情郎。

    楚心慈是家中独女,被养得天真无知。十五岁那年不幸遇上了风流多情的陆衍。陆衍隐瞒身份与楚心慈交往,楚心慈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等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铸下大错。陆衍想纳楚心慈为妾,然楚父虽然只是个秀才,却是个傲气的,不肯让女儿做妾。

    用陆勇的话来说,陆衍几次上门都被楚父赶了出来,恰逢他的调令下来了。陆衍无奈离开,临走留下了一笔银子,如果楚家改变了主意可以写信给他。只一直没有收到音讯,慢慢的也就忘了。

    用崔婶的话来说,陆衍走后,楚心慈才发现有了身孕,楚父想偷偷打了,可楚心慈体弱,郎中说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就算侥幸保住了性命也可能影响日后生育。

    楚父只能捏着鼻子安排楚心慈生产,生下楚玉簪之后,为了女儿外孙女的将来,楚父狠心把外孙女送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

    出了这等事,楚心慈无心也无颜嫁人,她自梳在家做了居士。如此过了三年,收养楚玉簪的那户人家出了意外,不能再养她。

    楚父就想办法以收养的名义把楚玉簪抱了回来,一家人得以团聚。

    在楚玉簪十岁那年,楚心慈病逝,又过了两年,楚母也走了,及至今年立夏后,楚父急病去世,也没来得及安排好楚玉簪。

    想吃绝户的楚氏族人侵占田宅不够,还想将楚玉簪嫁个好价钱,主仆俩趁乱跑了出来,北上寻亲。

    半响陆夷光憋出一句,“二叔有点缺德了。”当时二叔二十一岁,可比楚心慈大了六岁。楚心慈年轻不晓得轻重,二叔都入仕为官了,也不知道厉害不成。

    南康长公主嗔一眼陆夷光。

    陆夷光无辜地眨了眨眼,难道她说错了。这事,楚心慈固然有错,轻信不自重,但她还是觉得二叔错的更离谱。

    南康长公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到了外头可不许这么说。”

    “我傻啊!”陆夷光一撇嘴角儿。

    南康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夷光摸了摸怀里的小奶猫,老气横秋地感慨,“女儿家千万不能喜欢错了人。”

    “痴情错付并非最悲哀之事,”南康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她的太阳穴,“最悲哀的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无论男女,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人,在感情外他也不会多精明,早晚会栽跟头。”

    陆夷光一怔,想起了谢存华,她喜欢杜若,虽然无法放下,但是她一直都清醒着,没有做出僭越之事。只要她愿意,便能重新开始。

    然而楚心慈没有这个机会,她投入的太多投入的太深,最终葬送了一生,还累得家人伤心受苦。

    陆夷光蹭了蹭南康长公主的肩膀,“阿娘放心,我不会犯傻的。”

    南康长公主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脊背,温存片刻,南康长公主再次开口,“你可想过,楚玉簪为何突然与你提起往事?”

    靠在母亲肩头欣赏自己精心染好的桃粉色指甲的陆夷光眼神微动,“可能是触景生情,情不自禁,也可能是有意为之。”

    南康长公主明知故问,“为何有意?”

    陆夷光细长的手指头指向自个儿,“同情。”在这个家里,得了她的欢喜,作用还是挺大的。

    她能想到这一层,南康长公主便放心了,姑娘家任性顽皮不是事,天真无知才是大事。

    姑娘家天真无知就是一场灾难。

    夏老夫人深有体会,此时此刻,她正在招待陆见深。

    越是和陆见深接触,夏老夫人就越觉得孙女鬼迷心窍,多好的儿郎,当真是应了那句诗,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般容貌气度绝佳的儿郎,还出身高贵,前途无限。

    满京城多少人羡慕她,就是公主都的羡慕她,她倒好,珍珠当鱼目,鱼目当珍珠。

    捅出那么一个天大的篓子,她要是一直不回来,自己忍痛宣布死讯,这件事也能遮掩过去。可她偏偏回来了,让人进退两难,思前想后左右权衡,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然而想起夏兰盈做的那事,夏老夫人就一阵心惊肉跳,实在不敢想叫陆家知道之后的后果。

    上天有好生之德,阿盈虽然不懂事,但是她已经迷途知返,还是完璧之身,既然让她幡然醒悟,就给她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