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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道短短几个字,却犹如当头棒喝,震得风清扬心神恍惚。他怔忡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涩然出声:“我骗了自己一辈子,可终归骗就是骗,总会露出马脚……”他这番话似指自己,又似另有所指,长叹一声后,声渐萧索:“爱过便是爱过,终归骗不过自己…可我所付诸爱意的人儿,终究是别人编造的,只是个必然要醒来的美梦罢了…”
“您还去找过她吗?”方正道凝然道。
风清扬摇了摇头,叹道:“当时发觉被骗后,我怒火中烧,可她仅留了这封信,其他痕迹半点儿也无,我去那假岳丈家质问,到了地方,早就人去楼空了,跟左邻右舍打听,才知道这假岳丈是半年前才搬来的。毫无线索之下,我返回华山想找岳师兄质问,可等到了华山,一片素缟,岳师兄已然去世了…至此我彻底心灰意冷,便在这后山隐居了下来,直至今日…”
“风太师叔,您…您…”令狐冲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出来,可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话到嘴边发现怎么说都不合适,平时的油嘴滑舌完全派不上用场…
风清扬看他话堵在嗓子眼里的纠结样,不由笑了笑≠⌒,,嘴角咧起了道弧度:“回想起这些早年间的糟心事,有些情难自控,让你们俩小子看笑话了……你们也不用安慰,现下老夫已经年近古稀,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能在晚年间寻到你们两个资质人品俱佳的传人,就足以老怀大畅了。说这些,也只是提醒你们江湖险恶,阴谋诡计杀人不见血,老夫可不愿见到你们俩重蹈覆辙,流离终生…”说到这儿,他似是不想再提这些事,话锋一转道:“方小子,你还没说你是如何得以看到这《葵花宝典》的,难道是莆田少林寺的原版?”
方正道闻言自嘲的笑道:“说着说着就走题了,风前辈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接着便直入正题道:“我看的这版葵花,可不是那南少林的原版。那红叶禅师武功绝顶,经蔡岳二人偷阅宝典一事后,便把这宝典随时带在了身上,当时可没人能从他那儿抢走这宝典,连当年魔教都不敢掠其锋芒,对宝典有想法,也只能挑软柿子捏,去找偷阅的华山派麻烦,更何况其他的江湖人士了,因此这原版葵花就再也没能流传出来…而红叶禅师临圆寂前,有感这邪功伤残身体,扰乱江湖,又恐没自己镇着,给南少林招来大祸,便召集江湖人士,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掉了…”
“烧掉了!?”令狐冲与风清扬都大叫可惜,毕竟是一本绝世武学宝典,就这么烧掉了,可真是暴殄天物…令狐冲更是疑惑地道:“红叶禅师的徒弟渡元禅师不是武功高明吗?怎的不把宝典传给他保管?”
方正道微微一笑后,并无正面回应令狐冲的问题,反而语气郑重地道:“这渡元禅师,恰恰是我能得阅宝典的关键!!!”
“难道红叶禅师没把宝典烧掉?或者私下里临摹了一份,留给了渡元禅师?”令狐冲推测道。
方正道笑着摇头道:“你猜错了。红叶禅师自是得道高僧,说一不二,他说烧了,必然便是烧了,当时江湖上无人会置疑。”
“那难道是渡元禅师…”令狐冲眼中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似是猜到了什么,他本就是极聪明之人,联想到方才方正道对渡元禅师话里话外的影射,不由有所推测…
方正道点头赞道:“看来你这次猜到了。不错,正是渡元禅师,他下了华山后,却是再也没回南山林,给红叶禅师去了一份书信,说他凡心难抑,决意还俗,无面目再见师父云云。后来,他便以在华山听来的葵花宝典为基础,自创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开创了遍及数省的福威镖局…而我所得阅的,便是这《辟邪剑谱》了!”
“怪不得!”风清扬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初见你刀法时,隐隐觉得跟辟邪剑法极为相像,原来你看过那辟邪剑谱,更想不到,原来辟邪剑谱便是葵花宝典,而林远图便是以前莆田少林的渡元禅师……”他啧啧称奇,回忆起了往事,叹道:“那林前辈武功确已臻至绝顶,以少林伏魔剑法改编而成的辟邪剑法更是诡异难测,当年我初入江湖,林前辈已经威震八方了,等我独孤九剑有所成时,特地登门与之切磋,想不到却以惨败收场,林前辈还细心指点了我一番。之后,等我剑法大成,找到了应付其辟邪剑法的方法,自觉可战而胜之的时候,林前辈却已经仙逝了,本打算找其子嗣切磋,可还未成行,便遇上了魔教的林教主,至此,便再也没机会了,这实乃我今生一大憾事…”风清扬感慨万千…
令狐冲却奇怪道:“方贤弟,既然这林家辟邪剑谱如此威力,可为何林兄弟武功奇低,听闻那林总舵主也武功平平,竟被那余沧海欺上了门,险些被灭了满门呢?”
方正道诚恳地道:“令狐兄,你知道我是福威镖局之人,而能得阅那‘辟邪剑谱’,实在是机缘巧合。平之家传的辟邪剑法,徒具其形,口耳相传的仅是七十二路招式而已,而这招式,招招皆是杀招,若以葵花宝典的内力催动,当真是凌厉无比,可林远图林前辈却把这辟邪内功给藏了起来,并未传下,而且给后世子孙下了条祖训,林家子弟不得翻看祖宅之物…”
风清扬在一旁兀地道:“那辟邪剑法确实是把南少林伏魔剑法的杀招提取出来加以改进的,当时林前辈使起来迅若鬼魅,变招诡异,常人难以反应,想来便是那葵花宝典内功的功效了,可若失了这内功的支撑,这套剑法单拿出来,不仅破坏了原本伏魔剑法的精妙,而且只攻不守,又无洞察对手破绽的手段,攻是呆板的随招而攻,这却是连华山基本剑法都不如了,顶多比流传的江湖把式稍微好点…”
“正是如此!”方正道点头应是。
令狐冲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林前辈想来是不愿自己断子绝孙,血脉断绝,便把这邪功藏了起来,不让后辈弟子修习…”说着,他又挠了挠头,“可以他当时的武功,为什么不创些好点的武功传承下来,以至于后辈弟子受人欺负…”
方正道笑道:“令狐兄,你这便不懂做镖局的行情了。做镖局的,主要靠和气生财,靠的是面子,有林远图林前辈铺好的路在,后辈只要维持住局面,和气生发便可,用不着多高的武功…而且,林前辈下这么条遗训,也是有他的深意在的。若是福威镖局陷入危难,后辈们知道这么条遗训在,当然会去翻看,为解危局,只会便宜行事,先行修炼,等练好了武功,解了困,为了不让自己断子绝孙,当然会继续把祖训传下去…”说到这儿,他微哂道:“林总镖头我不知道他翻没翻过这宝典,可人之常情,私下里总想去瞧一瞧的,这有人对武功热衷无比,有人热衷的却是其他,有愿意为绝世武学去势的,也有不愿意的。令狐兄,你说对不?”
令狐冲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若要让我学这劳什子《葵花宝典》,我是打死也不愿学的!!!”
方正道笑道:“我想总镖头也是同样的人,我觉得他可能翻看过,看到了第一步的要求,便没继续看下去,没想去练…等青城派找上门的时候,由于太过突然,却是来不及练了…当然,这是我私底下的揣测,也做不得准…”
“应该便是这样!!!”令狐冲却极为认同方正道的说法…
风清扬在一旁忽地叹道:“这青城派终归还是去找了福威镖局麻烦…当年长青子与岳师兄交好,经常来派中诉说惨败于林前辈剑下的事情,深以为耻。我也是回派中的时候,听起剑宗的师兄弟们讲起,才起了找林前辈切磋的心思,没想到,上代的仇怨,终归还是延续到了下代的身上,诶,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说,福威镖局已经不在了?”
方正道正色道:“小子以前便是福威镖局的趟子手,福威镖局确实已经覆亡,不过总镖头一家尚在世上,当时青城派全面突袭,恰逢小子身陷绝境,来不及救援,等脱困而出时,福威镖局满门被灭,而总镖头一家,除了少镖头被人所救,皆被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捉了去,逼问辟邪剑谱下落…”说带此处,语气不由地沉痛起来…
“嘿…”风清扬冷笑出声,“长青子当年便气量狭小,与前辈切磋,输了便输了,又有什么打紧的,却始终怀恨在心,没想到这收了个徒弟更是心狠手辣,灭人满门、夺人家产,这与魔教也无甚区别了…”
方正道接着道:“他余沧海做初一,我便做十五。小子我武功还说得过去,当时便找上了青城派,救下了总镖头夫妇后,便把参与此事的,包括余沧海在内的一干人等,皆割了脑袋!总算替满门上下,报了仇!”
“啊?方贤弟?你已经把余沧海杀了?”令狐冲久居思过崖,却还不知道这江湖上早都流传开来的消息,而送饭的小师妹或者几位师弟,见方正道在,也不好提起此事,因为他们听道的消息,实在不是在说方正道的好话…
方正道点头承认,一旁的风清扬连连颔首道:“我辈江湖中人,自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恩仇,不负平生意气!你小子在报仇中还能坚守底线,只诛恶徒,当的起“侠义”二字了。”称赞完后,却话锋一转道,“方小子,这又要跑偏了,怎么到青城派了,快说这辟邪剑谱的事…”
方正道无语地挠了挠头,心想明明是您老人家把话题引到这儿了,怎么怪到我头上了,也没法跟老人家争辩,只好接着道:“我能看到这辟邪剑谱,却是以前无意中,听到了林家的祖训,以前一直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一次跟养父去青城山办事,被山匪劫了财货,养父与一起的朋友兄弟尽数毙命,只有我侥幸得脱,那山匪一身横练功夫厉害无比,我当时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报不了这血海深仇,而我福威镖局四处托人,却根本没有正道门派出来主持公道,四川地界的话事人青城跟峨眉皆是应付了事,无奈之下,我只好打起了这宝典的主意,一次乘着无人,去了祖训中的藏谱地,一番搜寻,终于找见了这宝典,给我临摹了一份,可拿回家,却发现了这极为不人道的第一步,终归下不了狠手去练…”说到这儿,有些尴尬地道:“这便是我得阅宝典的缘由了,总归是窃贼行径,有些对不起平之一家,还望风老前辈与令狐兄替我保守秘密…”
风清扬笑道:“这辟邪剑谱也不是他林家的,更是林前辈行那鸡鸣狗盗的行径得来的,你去阅上一阅又有何妨,行走江湖,大节不失即可,你又无甚恶意,又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何况你还救了林家一家老小性命,林前辈泉下有知,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在一旁的令狐冲却是脸露正色,诚恳地道:“方贤弟你如此信任令狐冲,光风霁月,胸怀坦荡,实乃我生平仅见,我断不会辜负了贤弟如此信任,今日之事若有一丝流传,直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方正道一把抓住了他用来起誓而抬起的右手,连声道:“我若是信不过你,又怎会把这些事直言相告,刚才只是顺嘴提个醒,怕你无意间泄露而已。何况,泄露了也就泄露了,自己做得,还不容别人说得么?又哪用令狐兄发这么重的誓!”
听闻此话,令狐冲更为感动,嘴唇嗫喏,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眼眶隐有雾气泛起,觉得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人如此信任自己,真是不枉此生了…这个朋友,他令狐冲交定了!!!
见他二人兄弟情深,风清扬也是看得老怀大畅,谁也不愿自己的传人有嫌隙,华山气剑二宗血淋淋的教训距今也不过二十五年,他自是记忆尤深。待见得二人转过身来,便出声道:“你们二人能相亲相爱,真是再好不过了,千万记得华山先辈的教训,就算理念有差异,也不至于生死相杀,求同存异才是长存之道啊…”几十年来在华山隐居,他对当年的事也经常反思,自是有所体悟,此时谆谆教导,令狐冲与方正道二人自身点头称是。接着,便听风清扬又道:“方小子,我观你刀法隐隐有着辟邪剑法迅若鬼魅的影子,可是于剑谱中有所体悟?”他对当年战败初有所成自己的辟邪剑法还是蛮有兴趣的…
方正道闻言老实道:“不是有所体悟,而是我机缘巧合,在绝境中寻得异宝,跨过那第一步,练成了辟邪内功…”他见二人面露震惊,也不再多说,径直站了起来,全力运使辟邪内功,辅以从岳不群那得来的华山基础轻功,只见场中身形连闪,方正道化作了道道青影,遍布场中,让人全然摸不着身形…
稍倾,青影消散,方正道出现在二人身后,风清扬连声赞叹道:“是了,是了,虽然比林前辈速度还差了一筹,可就是这种迅若鬼魅的感觉,不过林前辈毕竟修炼日久,速度快过你也是应该,而且他显然去了势,进退腾挪间阴气森森的,你这使出来却阳刚大气,堂堂正正,你要不说,我还真觉得这根本不是辟邪剑法的功夫…”
方正道谦虚地笑道:“实在是机缘巧合,修成此等神功,也是上天眷顾…”说着,他便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线装书,递给了风清扬,同时道:“风老前辈,我机缘巧合之下,还得了本绝世武学宝典《玉、女、心、经》,受描写手法所限,却是看不懂,这次上华山便是找岳掌门夫妇相助,解构心经的,您修为高深,还请看看有无疏漏…”他早就准备着向风清扬请教了,在宁中则写好的解构功法后面又附上了自己所记忆的原版,这几日里忙于学习独孤九剑,一直没机会拿出来,便等到了现在…
递出去的秘笈却没有人接,方正道抬眼瞧去,只见风清扬与令狐冲,皆是瞪大了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令狐冲,张嘴结舌的,表情简直夸张极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方正道被二人瞪的心中发毛,不由怔在了那儿…我刚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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