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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的众人顿时愣了下。
慕云卿面色难看:“景王不见了!”
沈静月急忙看去,果然一楼的大厅乱哄哄的,不少茶客为了听陆有先生与敬楚辩论茶道都挤上前去。敬楚扯着嗓子与陆有辩茶道,茶客越来越多,但那五张桌子的人中景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景王回去了?”易富问。
“他逃了!”慕云卿脸色沉沉,“他茶王赛中知道我会盯着他,便故意与我作对,但又装作被我说服不得不改了分数,最后给了高分让我离开。我就知道景王戎马半生,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可我没想到他跑得这么快。”
他话音刚落,忽地人群中有人一声喊,茶客们纷纷中剑倒地。哀嚎声起,藏在人群中刺客开始杀人。
事起突然,整个临江阁乱成一团。沈静月被南宫羽一把入雅间深处。他急道:“这事有预谋,你赶紧离开这儿。”
沈静月只听到外面声音杂乱,乒乓乓乓桌椅都被掀翻的感觉。她无端想起在万寿节之前的庙会。那一批刺客也是这样故意乱杀人,然后搅乱局势。
此时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踢开,一个刺客被踢得满口是血地倒在地上。雅间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龙亭手中一把长剑冲了进来。他对沈静月道:“刺客越来越多,沈大小姐从窗户下去!白某人已经安排好了,这里先由我挡着。”
沈静月正要问如何下去。南宫羽一把推开窗户,果然底下有个长梯。沈静月对众人道:“诸位老板掌柜们赶紧下去,不然刺客杀人不眨眼,万一被误伤了可就糟糕至极。”
众人都十分动容。
董大成拱手道:“沈老板先下。”
沈静月道:“论年纪我是晚辈,诸位是长辈,大家快下去别拖延了。”
她眼角余光看去,临江阁大厅中果然乱成了一锅粥。刺客不断涌了进来,人四散奔逃,还有刺客要往二楼上冲来。白龙亭一人一剑守着楼梯口,隐约有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南宫羽见众人还再犹豫,他恼了:“都快下去,再不下去一会刺客来了我可不管你们!”
他说着一把抱起沈静月从窗口跃出。他这个举动惊世骇俗,众人愣了下赶紧从窗户顺着梯子下去。
沈静月只觉得自己飘飘然就落了地。她看向南宫羽。
南宫羽耸了耸肩:“事急从权,再说,你总不能让我去抱那些老头子吧?我会做噩梦的。”
不一会儿,慕云卿也下来了。他看向南宫羽:“南宫二公子,你不用去追击景王吗?”
南宫羽笑得贼兮兮:“我为什么要去这么辛苦追击这没牙的老虎?我断他后路便是。”
他说着指着沈静月,道:“你好生保护小月月,我去了!”
他说着一溜烟跑了。慕云卿对还在呆愣的沈静月,温声道:“月儿,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沈静月忽地抬头看向临江阁三楼。她问:“江墨轩呢?”
慕云卿愣住,半天才道:“谁知道呢。”
沈静月皱了皱绣眉,不知在想什么。慕云卿看着她眉心深锁的样子,眼神黯然。
……
混乱中,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带着几个人离开了临江阁,而后抄了小路沿江一路疾驰。终于那辆马车在一处渡口停了下来。从马车中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赫然是景王。
前来接应的人迎上前去,跪下道:“殿下受苦了。”
景王虚扶了手下一把,淡淡道:“走吧。”
“殿下离京这么匆忙,不去向皇上告别吗?”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
景王眼瞳猛地一缩,看向那山坡的人影。
“江墨轩!”他认出那人。他冷笑:“怎么?江大公子要来给本王践行吗?”
江墨轩居高临下,淡淡道:“践行不敢,送行倒是可以。”
他缓缓从手边拿起两截铁棍慢慢拧起,一杆银杆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景王脸色剧变:“你就是那神秘人!”
江墨轩不语,不承认亦是不否认。他的声音顺着江风传来:“八十万两赈灾白银是景王殿下背后指使的吧?目的是为了让皇上更换储君,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让秦国与周朝开战,一旦边关危机,殿下就可以保有兵权,甚至可以左右皇上的决定。可是这些都被江某人与慕大人破坏了。”
“万寿节宫变景王筹谋已久,但是还是功亏一篑。景王殿下,只能说,您的运气不太好。”
景王面色已经连连变幻了。他良久才咬牙道:“不是说世家不参与朝局?!江家打算插手朝政吗?”
江墨轩冷冷道:“世家不参与朝政是让族人不参与朝堂的争权夺利,但是殿下为一己之私让天下百姓冒着与秦国开战风险,这如何能坐视不理?”
“万寿节宫变呢?”景王厉声道,“若不是你,本王早就拿下皇宫,坐稳九五之尊!”
江墨轩沉默了一会才道:“那是因为我不得不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是谁?”景王此时面色已然都是震怒。他步步为营,筹谋几十年竟然都败在一个人手中,甚至今日要借助茶王赛才能逃出京城。
他不甘心,不服气。
江墨轩单手一振长枪,遥遥指着景王。他声音清冷:“景王不需要知道是谁。你想要拖延时间是不可能的。你的救兵没有了兵器如何来救你?”
景王浑身一震,连连退后。
一声长笑传来。南宫羽足不点地飘来。他笑嘻嘻道:“米中藏兵器,这招好厉害啊。不过殿下,你的兵器现在都在江里呢。你的手下想要捞起来还得捞得好一会儿。”
景王此时面色已经黑得几乎能拧出水了。他收了方才的怒色,冷冷喝道:“给本王杀了这两人!”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家臣死士们一拥而上朝着江墨轩与南宫羽杀去。江边喊杀声阵阵……
临江阁的杀戮在一个时辰后京畿护卫兵前来而结束。因为二楼有白龙亭及其手下守着,茶行老板们掌柜们并未有多大损伤。一楼中的茶客被刺客乱刀砍死好几个,伤数十人。礼部周尚书受惊,陆有先生侥幸躲过一劫只伤了胳膊。茶鬼敬楚趁乱逃了,不见人影。
一场纷乱最后平息。
景王逃离京城,谋逆罪名彻底落实。他就是八十万两赈灾白银案的幕后主使,亦是万寿节宫变的主谋。景王的儿子小郡王萧景彦不知所踪,只留着一干妻妾在景王府中。
皇帝大怒,下令查封景王府,并且下圣旨,发了兵符勒令白马营三万精兵前去剿灭景王西南封地残余逆党。
茶王赛的头筹便是沈记茶行的茗香雪。只是当日临江阁发生景王逃京,刺客杀人之事,领彩头和昭示众人都要另选了吉日。周记茶行的周田富因为疑似与景王党有瓜葛而被查封。茶王赛第三名由礼部取消。
在这京城风声鹤唳中,沈家茶行不敢大肆庆祝,只能自家关起门来热闹吃个饭。沈太公第二天就请了茶行的掌柜们酒席,正式将沈家茶行交给了沈静月。诸位掌柜们纷纷恭贺。
三天后,沈家茶行后园是一片热闹欢腾。
众位茶行老板们围坐在酒桌上纷纷向沈静月敬酒。沈静月此次摘了面巾,露出清丽无双的面容。她稚气未脱的面上笑容熠熠,神采动容。
董大成笑道:“此次茶王赛虽然一波三折,却实至名归。此处应为沈家茶行贺。”
众老板纷纷举杯。沈静月拿起酒杯沾了沾唇就放下。她还未及笄不可以喝酒。
她笑道:“诸位老板可以与沈家茶行开始谈以后如何合作了。”
陈秋白举杯起身,叹了一口气:“从前老夫太过墨守成规了。实在如沈老板年纪轻轻,心怀沟壑。惭愧惭愧!”
沈静月微笑:“不念过去,我们不惧将来,周朝的茶在诸位努力之下定能行销四国。”
此时,青兰悄悄前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沈静月面色变了变,与在座的几位老板掌柜们寒暄两句便将酒席交给易富。她虽是沈家茶行的当家人,但是抛头露面一般都是易富与其他几位资历老道的掌柜们。掌柜们见怪不怪,也不会勉强挽留。
沈静月披了一件披风,悄悄随着青兰到了茶行后院门口。在那边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包得严严实实的沈静蓉。
沈静蓉面色依旧苍白,但眉眼间已经没了那日的恨意与傲气。她看见沈静月,半天沉默不吭声。
沈静月问道:“他逃了?”
沈静蓉点了点头,瓷白清秀的脸上写着心灰意冷。
沈静月看她这个样子慢慢道:“你将那院子退了,丫鬟和婆子给点钱远远打发出了京城,不要让她们再回来。这事一定要赶紧办。”
“知道了。”沈静蓉很是温顺地就答应了。
沈静月道:“现在景王是谋逆的乱党,小郡王也逃了。你看看有没有关系他的东西,一概都烧了,片纸都不要留。若是珠宝首饰寻个地方埋了,等将来风声过去了你再拿出来变卖了。若是什么折扇手帕汗巾什么的,还是毁了吧。这些东西都留不得。”
“是。”沈静蓉应了。
她低眉顺眼,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静月顿了顿:“现在京城查得紧。你就在府中养着身子别的不要管了。”
“是,多谢大姐姐。”沈静蓉低头道。
沈静月顿了顿,看了她身边的夕月和瑶香,忽地道:“这两个丫鬟忠心得很,你不要这个节骨眼上做什么多余的事,反而引人注目。”
夕月和瑶香听了背后一寒,不由感激看向沈静月。因为她们想到了那莫名投井的锦儿。
沈静蓉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沈静月,半天才道:“知道了。”
沈静月见交代完了,转身要走。
“大姐姐,不一起回去吗?”身后沈静蓉柔柔道,“若是大姐姐与我一起回去,我也有个说法。”
沈静月回头冷淡道:“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也知道我吩咐的事你都知道怎么做,你前来不过是为了与我示好罢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你动手,毕竟还是姐妹不是吗?”
沈静蓉静静看着沈静月。眼前的沈静月越发美了。她就像是一枝夜间盛开的海棠花儿,美得如梦似幻。可是自己呢?她就是那不起眼的夜来香,怎么做都没有那妖娆的颜色,甚至因为黑夜而越发衬托自己凄凉苍白。
她慢慢道:“大姐姐,我总是觉得我运气不好。投胎不好、长大后挑的男人也不好。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不是你运气不好。是你的心不正。”沈静月冷淡道,“你但凡心思正一点,都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是吗?”沈静蓉笑了笑,“多谢大姐姐教诲,我回去了。想必你也不想与我这被像是用过的抹布一样丢弃的女人一起回家吧。”
她说完上了马车,离去了。
沈静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半天才收回目光。
对于沈静蓉,她无话可说,也不知道怎么与她解开死结。罢了,两人前世就是死敌,今世也不要想着有握手言和的一天了。
沈静月看了看天色,正准备回沈府。
忽的,有人走了过来。沈静月惊了惊。那人连忙驻足行礼:“风华县主放心,小的是江家的人。”
沈静月微怔:“江墨轩让你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江大公子想见见您。请随我来。”
沈静月走了一步,忽地冷笑:“你到底是谁?江墨轩要见我让他来这儿。”
她说完连连退后,干脆到了沈家茶行后门中。身边的两个伙计看情形不对便警惕起来,准备随时关门。
那人愣了下,连忙道:“风华县主别误会,小的……小的没有恶意……”
沈静月冷了脸:“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人支支吾吾:“小的……是宫里的人……”
沈静月这才看见他面白无须,嗓音阴柔。她脑中一转便知道是谁。她目光沉了沉:“人呢?”
那人指了指巷子口。沈静月看去,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她冷笑:“装神弄鬼。”
话虽然如此,她还是走了过去。车帘打开,明暗中一张苍白的俊脸露了出来。他边咳边吃吃地笑:“要请得动风华县主,竟然江大公子的名头也不好用了。”
沈静月冷淡道:“漏洞百出,我怎么会这么蠢就上当?”
眼前的人是太子萧景瑞。他在马车中笑了笑:“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了?”
沈静月似笑非笑:“江墨轩的下人都叫他少主。”
太子萧景瑞“哦”了一声拉长声音,兴趣缺缺:“一个称呼罢了。原来如此。”
沈静月见他病恹恹的样子,皱眉问:“太子殿下有何见教?”
太子萧景瑞指了指马车:“进来吧,你总不愿意在这里黑灯瞎火与本太子说话吧?”
沈静月想了想,慢慢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后,她隐约后悔。马车中药味浓重,且与太子萧景瑞同处一辆马车中令她浑身毛骨悚然。
萧景瑞似明白她所想,轻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了你。”
他说着让人驶离了沈家茶行后院巷子。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高门大院门口停了下来。沈静月随着他入了院子。
这院子很大,曲廊回转,院子几重,隐约像是朝廷大官的府邸。沈静月一边走一边看,两旁挂着精致灯笼,只是烛火昏暗,十分萧索的样子。
萧景瑞在前边走,边走边淡淡道:“这是刑部侍郎钱允的府邸。前日刚抄了家。”
沈静月默然。原来是与景王有牵扯的朝廷官员。这三日朝堂与京城血雨腥风的,她未曾入宫却也听说了不少朝廷官员纷纷落马,只因平日里与景王府过多接触。
皇帝日益年迈,疑心病越发重了。
太子萧景瑞继续道:“我瞧着这个宅子不错,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倒腾下送你。”
沈静月惊了下,旋即拒绝:“多谢太子殿下美意,我愧不敢当。”
太子萧景瑞听得她拒绝,轻笑:“是,你什么都不缺。将来嫁到了江家做了少夫人,江家富可敌国,更是什么都不缺了。”
沈静月只觉得今夜太子萧景瑞说话怪怪的,便继续沉默。
两人到了一处精致的阁子。那阁子四四方方,屋檐六角,檐下挂着红彤彤的宫灯,宛若一件精致的宝物。沈静月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阁子,不由喟叹出声。
太子萧景瑞道:“我抄钱允家的时候看到这个阁子便心生欢喜,想着你也许喜欢,便带你来见识见识。”
沈静月微怔。
太子萧景瑞说完这番话已推门人内。阁子很温暖,看样子是那倒霉的钱允大人平日里在此御寒消遣的所在。
沈静月脱履进去,捡了个精致的蒲团随意坐了。
太子萧景瑞与她相对而坐。此时沈静月才发现他气色越发不好,又或许是这几日忙着查景王的谋逆私逃的案子,他的眼睑下一片青紫,阴影重重。
沈静月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要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萧景瑞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关心本太子。我道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沈静月被他的话给噎了下。良久,她才道:“殿下今夜是为了那炎龙玄寒根是不是?”
这么久了,她算来算去太子萧景瑞的耐心也快到头了。这事不解决,她不安,萧景瑞也不会罢休。
没想到她才刚话音落地,萧景瑞却恹恹摆了摆手:“你爱给不给吧。本太子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