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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河县衙,聂永一天劳累过后,从衙门回到后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脚下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给绊住了,整个人像是滚木头一般,直接滚倒在地上。
“哎呦,大人!”后宅伺候的小厮吓得魂都快丢了,连忙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后宅的丫头,婆子们齐齐凑过来,恰逢掌灯十分,屋子里光线又暗,真是一番好乱。
师爷梁涑在隔壁听到了动静,急匆匆的跑过来,一看聂永摔得满脸是血,不由得暴跳如雷,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骂得狗血喷头。
好在聂永这一摔只是伤了鼻子,看上去吓人,其实伤势并不严重,丫鬟们忙活一会,给聂永更了衣,混乱的状态便结束了。
可是聂永经过了这一出,心情更是糟糕,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诺大的男人,竟然嚎头大哭起来。
他想起三年之前的京城,得罪戴相的当晚他去拜访六部各路大人,同僚,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这些人纷纷闭门谢客。
而恰恰祸不单行,他的结发妻子染了病,听闻聂永要被贬的消息之后,心一急,病情更是严重了。
聂永就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收到吏部消息,将他贬斥到江南扬州,当天他便被逐出了翰林院。
那一天恰好是个风雨夜,在翰林院被逐之后,他回到京城租住的四合院,妻子病入膏方,无药可医,当晚死在了他的怀中。
仕途不得志,爱妻病死,聂永真是累累如丧家之犬,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孑然一身,竟无一人相送。
他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离开京城,临走的时候,站在出京的驿道上,他发誓一定要重返京城,而且他还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当日的情形,虽然三年过去了,却依旧历历在目,可是聂永想想自己在扬州这三年,提起来全是伤心事。
他一个外来者到江南,处处遭排挤,另外,他虽然做过翰林,可是到地方为官却和翰林院完全不同,同僚欺他不懂世事,处处给他下绊子,他不知栽了多少跟头。
三年的县令,他碌碌无为,考评几乎是垫底,而今年更是新河县多灾多难之年份,前几个月刚刚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几天北边几十个村庄又闹了洪水,几千人无家可归,县衙库房里面空空荡荡,知府衙门他又疏不通关系。
为了赈灾,他连续几天没合眼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粮不足,反倒激起了民变,好不容易压下去了,他想回后院稍作歇息,门槛都和他作对,摔了个狗啃屎,满脸是血,狼狈之极。
诸多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聂永越想心情越糟糕,只觉得自己的前途寸步难行,此时他百感交集,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一个人独处了小半个时辰,他的心情略微舒缓了一些,便立刻让丫鬟将师爷梁涑请了过来。
梁师爷其实一直就在外面候着,聂永传他,他立刻就从外面走进来,道:“县尊大人您无需犯愁,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一切的事情可能已经出现了转机。”
聂永抬抬手道:“梁师爷,你别给我宽心,我心中有底,现在局面很艰难,前路迷茫啊!”
梁师爷嘿嘿一笑,道:“大人差矣,昨天之前一切迷茫,可自今日之后,却是拨云见日呢!”
聂永眉头一挑,道:“师爷何出此言?”
梁师爷慢慢的凑到聂永耳边,压低声音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人的三年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了!绿竹林那边今天送了一封信笺过来。”
“啊……”聂永惊呼一声,瞬间弹身而起,道:“信在哪里?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嘿,真是误事啊!”
梁涑神秘的一笑,道:“今天大人整天都在忙赈灾的事情,我不便打扰此其一,第二,外面人多眼杂,绿竹林不是一般的地方,那可不是在什么场合下都能提的地方,所以,我便想着等合适的时机再跟您说这件事。”
聂永点点头,道:“信,信呢?”
梁涑不慌不忙将信笺从衣袖里面取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聂永,聂永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打开,然后凑到油灯下面,一字一句的将信中的内容看完。
他边看信,脸色边不断的变化,待到将所有的内容看完,他将信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开始来回踱步。
“不愧是阎师啊,招招犀利,振聋发聩。我的确没有想到还有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妙,妙得很!”聂永道,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看向梁涑道:
“师爷以为如何?”
梁涑道:“我以为大人说得对,这是奇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大人来说,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聂永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去办,写给梁大人的信由你起草,我润色,我们今晚便搞好!”
“现在的局面时不待我,一刻也不能耽误啊!”
“慢着,大人!我还有一句话说,送信来的童子说了,这信笺不是阎老所写,其中的内容也不是阎老的意思,这信是阎老身边的童子所写,而信的内容则是阎老新收的弟子所口述,大人,您说……”
“嗯?”聂永一下愣住,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自那件事情之后,阎老便退隐不再问朝堂之事,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信不是他写,不是他的意思,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倘若不点头,信到不到我的手上。”
梁涑瞳孔一收,道:“大人的意思是……可是为什么……”
聂永道:“阎老有一名弟子,这是老人家告诉我的第一个信息,第二,这一名弟子才华不凡,这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第二个信息。计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如果能得到他弟子的辅佐,便是最好了!”
“梁师爷,安排人手去查,不惜一切代价要搞清楚阎老弟子的身份和来历,搞清楚之后立刻汇报给我!”聂永认真的道。
“今天晚上我便给梁大人写信,另外,我们还要仔细斟酌举贤令,为国举贤不是小事,不能儿戏,一旦真举贤,就一定要不负皇恩,不负朝廷!”
……
陆铮一个晚上睡眠都很糟糕,好在第二天是休沐日,陆铮无需去夫子那边,只需要自己在家里作两篇时文便可。
早上起来,影儿伺候他梳洗完毕,司棋和话梅又给陆铮准备了精致的早点,陆铮刚刚吃一点,便听到院子里影儿道:
“大奶奶来了么?您又带来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了?”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从窗口看向外面,通过格栅窗户的缝隙,他看到了柳纨。
相比花寒筠的张扬,柳纨是另外一个极端,她内敛、温柔,心地善良,陆铮想到柳纨,经常脑子里便会浮现“红颜命薄”这四个字。
柳纨这样的女子,在陆铮的眼中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可是却造化弄人,她嫁给了张家,而且刚刚嫁过来没多久,丈夫便死了。
丈夫死了也罢了,还留下了天大的笑柄,让柳纨需要背负很大的声名负担,就这样,她独自生活在张家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柳纨的神色略微有些慌张,她的目光闪烁,却一下看到了格栅窗子,然后,她自然看到了陆铮。
透过窗子的缝隙,两人四目相交,柳纨的脸“唰”一下染红,将头扭到了另外一边,陆铮微微一笑,慢慢踱步走到门口,道:
“大嫂子,可有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我瞧着您今天过来定然是有事情,对不对?”
柳纨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对陆铮的询问,她有些慌张的四下打量,陆铮微微皱眉,道:
“影儿,去给大奶奶杯茶去,大嫂子,您进来说话吧!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又和松哥儿有关?”
“啊……”柳纨惊呼一声,点点头,道:“铮哥儿,嫂子求你了,可不能让松哥儿犯浑,千万别让他犯浑。现在松哥儿谁的话也不听,我也管不住他,只有你能管他呢!”
“怎么回事?这小子又发什么疯?大嫂子,你别急,你先跟我是什么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陆铮道。
柳纨脸又红了,恰好影儿过来给她端茶,听到了松哥儿的事情,影儿道:“还能是什么事情,松哥儿和三老爷吵起来了,放言要把三老爷的院子给一把火烧掉呢!”
柳纨手滑了一下,茶水从杯子里面溅出来差点烫了手。
陆铮心中“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影儿这话一说出口,陆铮就觉着事情不简单。
张家三老爷不是张承北么?张承北可是张家的主子之一,柳松在张家只是个外人,这小子只要没发疯,他怎么可能冲着张承北耍横?
影儿将茶杯递到他面前,他将茶杯接在手上,慢慢品了一口茶,他还来不及把茶杯放下,便听到院子外面秋月的喊声:
“大奶奶,不好了,松哥儿,松哥儿让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