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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那点小心思, 不用多费心思便能瞧出来。郭满并非迟钝的人, 相反,她直觉十分灵敏。从嫁入周家与清欢清婉打了照面起,两个丫鬟的敌意她就看出来。不过碍于新妇的身份, 二来清婉清欢规矩上也没出错, 她只能装聋作哑。否则新嫁娘进门没一个月便撵走夫君身边贴身丫鬟, 还不知道谁会招人嫌。
郭满的顾忌, 双喜双叶都懂,主仆三人都在冷眼看着, 就等着清字头的丫鬟自己翘尾巴。老实说这么快就闹出事儿, 郭满还是很诧异的。
清欢清婉两个都不是蠢的, 尤其清婉。平日里虽说有些端着,行事却进退有度,规矩也比旁人更周全。除了不太往她身边凑惹人诟病之外,几乎抓不到错。郭满做好了至少三个月膈应的准备,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被捅开了。
不过既然已经捅开,她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人给打发出去。
清婉不服, 还要狡辩。郭满直接摆手唤了声‘来人’, 听都不愿听就叫人把她带下去。
她挣扎也无用,粗使婆子的手劲儿,两个抓她一个跟抓小鸡子似的轻而易举。
多说无益, 没得浪费口舌。
郭满此时比较在意清欢的脸, 这一道口子剌得太吓人, “大夫可看过了?可治得好?”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郭满最喜美人,此时不免替清欢亏得慌。这么深的抠痕就是治好了,脸也不会平整的。
可不是么?大夫也告知,她的脸就算没落疤,抠走的这道肉是涨不回来的。
清欢为着这事儿已经哭了一上午,嗓子都哭哑了。她跪在地上,额头碰着脚下木地板地磕了头回话,“已经瞧过了,清欢谢奶奶挂心。”
郭满叹气,事已至此,就是打死清婉也她的脸伤也好不了。
于是怜惜地叫她下去歇着,这两日不用来正房伺候了。清欢一听这话顿时如至冰窖,整个人都慌了。虽说心里早有底,此时听到这话她还是受不住。抬起头,清欢红彤彤的眼睛盯着郭满,嘴唇都在发颤。
想到大家族的规矩素来如此,不会特意为谁破例。就算能破例,郭满又凭什么为她破例?清欢想通这些,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
双叶双喜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
这些日子清欢的转变郭满主仆都看在眼里,老实说,郭满对这姑娘做事的利索劲儿还挺欣赏的。既能跟双叶似的担得住事儿,又有着双喜利落的泼辣脾气,是个能担事儿的。闹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双喜有些可怜她,偏了头去瞧双叶怎么看,双叶只看郭满的意思。主子说留她就留,主子若嫌膈应,那就没法子了。
郭满打量清欢片刻,冲双叶点了点头。
双叶虽说料到了结果,却还是觉得无奈。她们家姑娘的性子太仁善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仁善些也好,周家这样的人家最重仁孝德善,姑爷若知道,心里也会另眼相待。于是她放下美人锤,亲自送清欢出去。
双叶几句话安抚,清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也没什么虚话,药涂了半张脸,没了往日娇艳的颜色。此时就地跪下,冲正屋的方向就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双叶你且放心。今日清欢得少奶奶庇护,恩德我铭记在心。”
说罢,她起了身便告辞,往回廊那头而去,背影很有几分凄凉。
双叶蹙眉瞧着,清欢的腰杆子挺得笔直,心中对清欢的排斥少了许多。
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霞光满天。心道这个时辰,姑爷应当快回府了。双叶指了从廊下穿过来的小丫鬟,叫她去后厨走一趟,可以备晚膳了。
……
却说周博雅确实下了衙门,没回府,此时正在于满楼与郭昌明小酌。
小媳妇儿被毒害一事,他还记在心上呢。
于满楼二楼包厢里,周博雅执盏浅笑,郭昌明正红光满面地与他分说着下午的事儿。说到要紧之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周博雅能感同身受从而与他同仇敌忾。周大公子却只是嘴角微勾着,一幅矜持地赞同他的模样。
得了周博雅的赞同,郭昌明犹如得了鼓励,顿时说得更起劲了。
周博雅笑听着,垂眸浅浅沾了杯沿。
耳边是郭昌明的唾沫四溅,他不由地又想起苏太医那日的话,眼底结出了冰。这阿芙蓉,若非郭满当初误打误撞断得及时,长年累月下去,人根本活不过十六。活不过十六意味着什么?满满今年及笄!背后之人得多狠的心肠。
周公子扪心自问,自己并非一个仁厚之人。平素对外温文尔雅,不过是自身教养所致。真当他心善,那还真是看高了他。
嘴角笑意渐渐加深,他拎起酒壶又替郭昌明满上一杯。
“博雅啊,你是不知道啊!”
郭昌明这人好酒,一喝起来不喝到尽兴就不撒杯子。此时已经微醺了,但见酒杯满上,还是捏起来仰头就干,“霍老二那个老小子心眼儿太黑了,干这等龌龊事!这就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穷酸鬼啊!我就瞧着那副石兰图像赝品,可他还偏要与我狡辩说是真迹,是我看错了。今儿若非有你在,为父怕是就要被他给诓了!”
周博雅推辞道:“哪里,是岳父慧眼,小婿没做什么。”
“哎~说得哪里话,”郭昌明对他这个推辞很受用。他自诩学富五车,这半辈子就爱四处彰显自个儿的博学多才,“也是博雅提醒的好。霍二那老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绕着圈子,为父起先也是被他给绕糊涂了。
周公子浅浅笑着没插话,却一幅赞同的模样。
郭昌明见状只觉得心里熨帖,一高兴,又连干三杯。
喝着酒,郭昌明又连连叹息那副石兰图不是真迹,委实遗憾。摇了摇头,抓起一旁的酒壶又自斟自饮起来。好几杯下肚,他晃了晃酒壶,舌头有些大地扬声冲外间又唤了一声。
小二小跑着进来,听了话,殷勤地跑下去拿酒。
说来,礼部侍郎郭大人好书画好酒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一下了朝若不是流连画楼书阁,就是在酒肆与人把酒言欢,雷打不动。周博雅想找他不要太容易,只需往文人扎堆的地方转一圈,毫不费力地便能找着人。
今儿周公子特意挑了京城最大的书阁,果不其然一找就找了个正着。
碰见之时,他这岳父正为着买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与霍家二爷争得面红耳赤。
霍二爷是工部尚书霍秀的胞弟,四十好几,无官无职,成日里在坊间混着。不着五六的做派不像个酒色纨绔,倒像是一个懂点儿书画脑子不清醒的文人。周博雅坐在两人远一点的屏风后头冷眼瞧着,郭昌明吵不到一会儿就被驳得哑口无言。而后好似信服了店家的话,捧着石兰图满脸的惊叹。
周博雅离得不远,虚虚瞥一眼便知那是赝品。本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见店家不知说了什么,郭昌明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就要掏银票买下来。
说实话他不想管,但一想看在小媳妇儿的份上,无奈地上去帮了一把。
避免花一大笔冤枉钱的郭昌明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女婿挑的当真十分好(完全忘了这婚事是捡漏),非要邀周博雅来于满楼坐坐。周博雅就是在找他,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酒水一上桌,就成了这幅局面。
“博雅啊,你真是个好的!”郭昌明对这女婿的满意之情无以言表,正想着要多夸几句。可抬眼一对上女婿那令人心颤的脸,又一句话说不出。他憋半天,还是那一句,“真是个好的。小六遇上你是有福了……”
周博雅谦逊地笑笑,连说岳父谬赞了。
“今儿多亏你。”郭昌明亲自替他斟满,“咱们爷俩再干一杯。”
周博雅自然不会推脱,端起来便与他对饮。一杯酒下肚,周公子面不改色。鸦青的睫羽之下,眸色越发深沉黝黑,仙气的容颜逆着窗外霞光,平白生出几分鬼魅之意。郭昌明已然两颊染上薄红,醉眼朦胧的,似乎醉了神志。
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周公子趁机套话。
先是试探了几句,看看郭昌明对此事知不知情。若是也知情,那便别怪他下手太狠,波及他了。
郭昌明对周博雅这个女婿是一点儿戒心没有,问什么答什么。
周公子于是便问起了罂粟之事。
满满这事儿,他第一直觉是怀疑金氏和金家人,但转念一想,满满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并非嫡子,郭家子女众多,金氏没必要处心积虑害她。二来郭家怎么也算个大家族,便是内里规矩再乱,金氏在郭昌明的眼皮子底下害人,还一害就是几年,实在不合常理。总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周博雅平素不太出手做什么,但一旦出手,那必定是一点余地不留。若不想伤及无辜,自然得查个清楚。
郭昌明晕晕乎乎的,半天没想起来罂粟是什么。
伏在桌上好一会儿才突然坐起身,醉醺醺的:“罂粟,阿芙蓉哦!”
“你看看,你看看,为父都糊涂了,竟然记不得这罂粟是什么。”他呵呵地笑,神情有些得意,“这种花源自西域,是也不是?听说盛开时刻绚烂多姿,十分夺目,我还没亲眼瞧过呢……嗝,该找个机会亲自瞧瞧……”
又问了几个问题,郭昌明竟是丁点儿不知情。
天色渐渐沉下来,有小二拿了火折子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上了火烛。周博雅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亲自将醉酒的郭昌明送回郭府。
到了郭家,他也没进门,把人交给门房。
郭昌明浑浑噩噩的,不知想到了谁,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芳菲”,嘀嘀咕咕地说对不住她。周博雅皱了皱眉,上了马车便命车夫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