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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梅端着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心里头寻思着如何与婆婆开口提这件事情。
她不是个小气人,以前杨树生带零嘴回来, 她都会招呼两个弟媳妇和她一块儿吃。可这奶糕却有些特别,这是小六的口粮, 自己还紧巴着呢, 哪里还能匀出些来给别人?
可是……廖小梅看了一眼坐在地坪中央的王月芽,有些犹豫。
婆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遇着看不顺眼的事情她就喜欢直接咋呼上了,有时候说的话还特别直, 真的好像直截了当的在心上插了一把刀子,血淋淋的有些痛。
这一块奶糕,或许只是几个小侄子嘴馋偷了一块过去,自己实在没必要太计较, 可就怕他们吃了觉得好吃还想要过来拿,总得想个法子不露声色的把这事情解决了才行。廖小梅走到王月芽面前,把碗放了下来,伸出手来:“娘, 您抱累了,我来喂她吧。”
“成, 你接过去,小六到咱家还只半个多月,可却长了不少, 压着我胳膊疼哩。”王月芽甩了甩胳膊, 笑着看了一眼唐美红:“我瞧着该有十二三斤了。”
刘玲玲在一旁抿嘴笑:“娘, 你都抱了三四个小时了,咋不会累呢?以后抱小六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大嫂就是啦,您年纪来了,可不能这样累着了。”
“谁说我累着了?抱我们家小六,我乐意!”王月芽一只手拉着唐美红的小手晃了晃,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个不停:“咱们家小六可真是乖,不吵不闹,要哭了也是斯文人一样,细声细气的。”
王月芽以前带的都是孙子,那帮臭小子个个不安分,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嚎,有时候脚动手动的差点要从怀里钻出来。而照顾唐美红给了她全然不同的感受,小女娃儿乖巧伶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都软化了。
廖小梅拿着小调羹舀起奶糊朝唐美红嘴边送,见她吃得很欢快,便更有些担心碗柜里放着的那一包奶糕。
今晚上拿走一块,明天就可以拿走两块,小六这么爱吃奶糕,要是被侄子们零敲碎打的拿光了,小六的口粮就没了。
“娘,我担心碗柜里有老鼠,我想把奶糕放到我房间里去。”
说完这句话,廖小梅低下头,拿起调羹在碗里刮了两下,不敢看王月芽的脸。
“老鼠?家里干干净净的,哪来的老鼠?”王月芽有些不相信:“放你房间就没老鼠了?”
“左右可能会少一点。”廖小梅怔了怔,自己这个借口好像找得不怎么样。
王月芽站了起来,朝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老大媳妇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端端的,怎么就想着要把奶糕挪个地方呐?王月芽一步跨进了厨房,摸着把油灯点亮,打开纸包看了下,她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这奶糕数量不对啊。
她和老大媳妇一块块的数过了,还剩二十四块的,现在就连二十三块都还少了一个角。
王月芽的火气蹿了上来,她把那包奶糕抱了出来,腾腾腾的走到地坪里,冲着刘玲玲喊了一声:“老三媳妇,去把几个娃娃给我喊过来。”
刘玲玲见婆婆黑着一张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把自家三个娃儿喊到了一边,又跑去杨水生那边敲门。
煤油灯亮着,两张脸孔上掠过飘忽不定的光和影,时而黑,时而黄,五官不是看得很清楚。
“你这是咋的了,怎么就想着去拿小六的奶糕给狗蛋牛蛋吃呐。”杨水生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这是大哥买给小六的,你眼红这个做啥?”
熊芬背靠着墙坐在那里,一脸的满不在乎。
“大哥每次回来都会带东西给狗蛋牛蛋吃,这奶糕肯定也有狗蛋牛蛋的一份,我又没多拿,就拿一块两个人分,咋的了,还拿错了?”
要是没有小六,这一包奶糕都是家里五个娃娃分的,熊芬一想到这里句觉得胸口闷得很,凭啥这小丫头片子一来,几个男娃娃就靠边站了?要知道男娃娃才是家里的宝,是老杨家的根!这小女娃子别说是抱养的,就是自己生的也没男娃娃金贵!
“这又不是别的东西,奶糕是给小六当粮食吃的,狗蛋牛蛋吃掉一块她就少吃一块,到时候饿了肚子咋办?”杨水生有些生气,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把奶糕藏哪里了?快些把它送回去!”
“你们一个个鬼迷心窍的眼里只有那小丫头片子!我偷着拿奶糕还不是为了咱家狗蛋牛蛋好吗?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城里买回来的高级东西肯定有营养,给他们吃一块又怎么啦?”熊芬见着男人发狠,心里也火大,把脑袋靠在墙上,嚎了一嗓子,看到杨水生头也不回的朝屋子外边走,只觉没趣,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哼唧唧起来。
“二哥,二嫂!娘让我来喊狗蛋牛蛋过去。”
熊芬收了声,下意识的朝五斗柜看了一眼,几个茶碗后边放着半块奶糕。
刚刚被王月芽夹枪带棒的说了一顿,她心里头不舒服,径直走到厨房拿了一块奶糕。
凭什么小丫头可以吃这好东西,她的狗蛋牛蛋就不能吃了?熊芬伸手从奶糕上捏了一点下来尝了尝,又香又甜。
“真是可恶,好东西都给小丫头片子给吃了,这不是糟蹋了吗?”熊芬把奶糕藏在衣兜里,偷偷的溜回了家,在门口碰着跑回来喝水的牛蛋,她掰了半块奶糕下来给他:“别出声,娘给你吃好东西,别让大柱二柱三柱他们知道了。”
牛蛋把奶糕塞到口里,粉末把他的嘴都糊住张不开口,费劲的嚼了两下,熊芬心疼的喂了他一口水,这才把那糊糊给冲下去:“娘,真好吃啊,甜!”
“你去喊了你哥回来。”熊芬拍了拍牛蛋:“轻轻的,别让他们发现了。”
牛蛋才转身跑开,杨水生便过来了。
两人才为着这块奶糕吵了两句,这边刘玲玲就来喊人了。
是为了奶糕的事情?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熊芬有些忐忑不安,走到门口看了看,刘玲玲已经走远了,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纤细,长长的一条在台阶那晃来晃去。
“你们几个给我站好了。”
王月芽手里拿着条棘在手里,冲着五个孙子晃了晃:“奶奶问你们一件事,谁要是撒了谎,奶奶这条棘可不认人的。”
几个娃子看到那束长长的条棘,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朝后边退了半步。
“退啥退,没做错事怕啥?”王月芽看了一眼站在最前边的狗蛋,这是她的长孙,今年八岁了,可却还是浑得很,让他去念书,他却背着书包和一群小娃子跑去小河港子里摸鱼捞虾捉螃蟹,玩得不亦乐乎才快快活活的回来。
开始家里还不晓得他没去上课,直到有一天徐老师过来家访,言语里有埋怨家长不让自家孩子去读书的意思:“我知道您家里情况特别点,老爷子做不了事情,杨大哥又在县城里上班,可怎么着也不能指望着一个八岁娃儿去出工做事嘛。这年头,孩子总要念书才行哩,莫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可就糟糕了。”
啥?杨国平和王月芽听得大眼瞪小眼,自家可是坚决要送娃娃去念书的,什么时候赶着狗蛋出工去做事情了?
徐老师来过一趟,狗蛋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这条棘就是那次扎好的,老大一捆,看着就吓人。
“狗蛋,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偷吃了奶糕?”
王月芽眼睛一瞪,那模样看起来就有些吓人。
“奶奶,我哥还没吃到奶糕哩。”牛蛋赶紧帮狗蛋分辩,他走到王月芽面前,踮起脚尖,朝她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娘说不要让大柱二柱三柱知道了,我就只告诉奶奶你一个人听。”
还没吃到奶糕?王月芽瞅着牛蛋直乐呵:“你吃到了?”
牛蛋点了点头:“我娘刚刚给我的,可好吃了。她说让我来喊哥哥回去吃奶糕,别让……”他的小手伸出来,偷偷的指了指那边几个娃儿:“别让他们知道了。”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嘛。
王月芽摸了摸牛蛋的脑袋:“奶奶知道了,你去喊了你娘过来,奶奶有话和她说。”
熊芬听说王月芽喊她过去,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她耷拉着脑袋,身子一摇一摆趿拉了鞋子朝地坪那边走,还没走到那一块儿,就听王月芽的声音传了赶过来:“奶糕是专给小六吃的,你们可别眼馋,一个个盯着碗柜不放。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和妹妹去抢东西吃,羞不羞?”
“我们没有吃小六的奶糕!”大柱喊出了声:“小六是妹妹,我们可不能欺负她。”
王月芽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大柱懂事!”
这边二柱三柱赶紧表态:“奶奶,我们会爱护小六的,我娘说了,小六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
“哟,说得都挺好!”王月芽满意的看了一眼刘玲玲:“大柱他们哥儿几个被你教得真是懂事,要是你二嫂有你这样懂事就好了!”
熊芬站在地坪边上,听着王月芽的话,垂头丧气,跟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
“水生媳妇!”王月芽脸色沉沉:“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小六较上劲了?她一个星期才得了这么几块奶糕,你还偷偷的拿走一块,像话吗?”
“娘,我不过是想让狗蛋牛蛋尝个新鲜……”
熊芬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月芽打断了:“尝个新鲜?你个真好意思说哩!狗蛋牛蛋尝了,大柱二柱三柱不要尝?一碗水总得要端平吧?不可能你的儿子能吃,玲玲的儿子只能干瞪眼!等他们哥儿几个都尝了,那还能留多少给小六?”
“娘……”熊芬还想说话,王月芽拿着条棘在地上扫了扫:“这人啊,总不能越活越回去,比孩子都不如,你看大柱二柱三柱他们说得多好,小六年纪小,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全家人都得宝贝着她!要是下次还给我发现有人敢去打她的主意,可别怪我没事先说清楚!”
王月芽的声音冷冰冰的,在这春天的夜里,各外响亮。
“别跟我说什么小六是抱养的,她就是我的亲孙女!还有啥女娃比不得男娃金贵,咱们家里有五个男娃,就一个女娃娃,当然是小六金贵!”
当年为了廖小梅不能生娃的事情,她没少和树生生气,免不得也会责备廖小梅,现在回想起来,王月芽觉得有些惭愧。小梅不能生,也不能怪她,这生娃的事情不是女人家一个人能包办的,老天爷要是不给你娃儿,你再怎么着也没得。
现在抱了小六回来养,树生这是有后了,以后小六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生下的娃儿跟着树生姓,这不和男娃娃是一样的吗?还分啥男女哩!王月芽觉得自己应该对廖小梅做点弥补,小六是树生和小梅的心肝宝贝,自己高看小六一眼,按着廖小梅那软糯的性子,她会慢慢忘记以前自己对她的挑剔。
小六,就是她和杨国平的亲孙女,就是金贵,比家里的男娃娃都要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