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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留下最后一抹红,不甘心地沉下了山后。倦鸟归巢,“呜呀呀”的叫声似乎佐证着它又一次地无功而返。
此时光线已黯淡,难以看清官道两旁树桠、芦丛后面延绵一片黑压压的身影。他们皆伏低着身体,腰间别着刀,手上夹着暗器,在等一队人马经过。
攻城塔和撞车皆是攻城之利器,寻常的州府城防,实在难以抵挡。然而,沙陀大军攻打宿州城时,竟用上了攻城塔和撞车!
哨所乃御外敌所设,是以军营皆未配置攻城械具。攻城塔及撞木乃驻地军营所独有,而这时,它们竟然出现在敌军攻打自家城墙的战场之上。只有一条原由:有驻地军营已投了敌,私下将这些攻城利器给了沙陀。这是夏牧朝最不想见到的。对大华而言,内乱比外敌要可怕得多。
夏牧朝手里紧紧攥着诸葛平泰八百里加急,从宿州传过来的急报:梅思源公子梅远尘夜潜敌营,已智劝沙陀大军撤兵,我军承诺追而不击,一路尾随赤赫丹部直至出境。此时,末将率铁甲军已在路上。然有一事,末将必先上报朝廷:昨日沙陀大军猛攻宿州城时,前锋营中赫然竟有攻城塔及撞车,万幸梅思源大人与徐定安将军先于敌攻前引骑兵冲进敌阵,使其攻城械具未得施用,而后为末将所获。兹事体大,末将不敢擅断,谨呈此密函以报朝廷。煌州将军诸葛平泰。
“是安咸驻地军营么?郭子沐是颐王的亲信,当不至于通敌才是。这些械具会是来自晟郡驻地军营吗?乐成硕素来稳重,竟会做这等叛国之事?不是这两处,难不成会是驻北军营?赵乾明?赵乾明!...”夏牧朝细细想着,竟未听到辇外华方在唤。
“王爷!王爷!”华方再唤道。此时天色渐黑,实在不宜再赶路。他已先一步向前探过,前方十里处有一个小镇,今夜正可落脚于此,特来请示。
夏牧朝这才回过神,问道:“哦,甚么事?”
“王爷,天色沉暮,不宜再行。属下已探过,前方十里有小镇,是否要折过去落脚歇下?”华方恭敬道。
“去罢,莫要惊扰了百姓。”夏牧朝虽想早些到锦州,亦知劳逸结合之理,当下令道。
华方得了令,乃驱马至队首,与领头的卢剑庭轻语几句,便驱马赶往夏牧朝所在的轿辇。他的职责是护卫王爷的周全,无论何时何地,他皆谨记在心。
“咻!咻!咻!”锐器破空之音倏而从官道两边的草木丛中传来,不绝于耳。
“戒备!”梼杌大喊一声,而后一个凌空跃,冲进了一旁的草木丛中。暗器施发又急又密,转瞬之间已有近百人被击中。随着梼杌的一声警示,应声、华方、穷奇和饕餮四人已牢牢守在夏牧朝轿辇四角,护卫亲兵亦快速聚拢过来,围起了三道人墙。队首的卢剑庭引着一队亲兵向左侧草木丛杀去,而队尾的周旭宽亦同时领着一队亲兵向右侧草木丛杀去。
“杀!”... ...“啊!”... ...“啊~~~”... ...“吭!吭!吭!”... ...“咻!咻!”... ...“啊!”
... ...
半个时辰过去了,官道两边渐渐安静了下来。
“王爷,料理好了,抓了十二个活口,其余两百一十五人皆杀了!”梼杌行近轿辇,朝内报道。这是颌王府近十余年来,所遇最大规模的一次袭击。这两百二十七人皆是死士杀手,出手狠辣毫无顾虑。
“走罢!在前面小镇歇下。”夏牧朝皱着眉言道。“这些人,也太着急了些罢?我既领命来安咸,自知此间凶险,又岂能没有防备?”听得这一拨杀手便有两百多人,夏牧朝忍不住想道:“唉,此处危机四伏,尚在我预料之外,这一年多来,实在是难为思源了!”
留下了一队人马在此报知官府及处理尸首,其余人继续行进,一路往知更镇而去。待轿辇赶到知更镇时,诸事已备得妥帖。华方领着数十人先大队一步快骑,找到镇上几个挨在一起的大祠堂,给了些银子,快速便把那几处给清空了。那几大家见到这几十个差官明晃晃的刀枪,哪里敢有半点话,都远远躲了开去,深怕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王爷,已置妥,请下辇歇息。”卢剑庭在夏牧朝轿辇前站定,此间里外他皆亲自巡查过,乃躬身报道。
夏牧朝从辇中下来,对一旁的饕餮说道:“抓住的十二人,今晚便审出来罢。明日便至安咸的地界了,定要清楚知道孰敌孰友。”
饕餮向来是审问的好手,上次何瓒买凶行刺夏承漪等人,亦是他审出来的,当即抱手道:“王爷请宽心,属下必定审得明明白白!”
夜已深,灯盏摇曳,是有人来了,脚步声已近。一个,两个... ... 七个人,六条狗进来了。
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祠堂,正中是一个采光用的大天井。天井被临时用木桩封钉起来,成了一个牢笼,被俘虏的十二人便被关在这里面。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卫兵,这十二人皆已知道,自己定然凶多吉少了。做他们这一行,早晚有一死。他们不怕死,只想得个高的价码,让身后的一家人衣食无忧。
“哐当!”响起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十二人不觉往里拢了拢,他们自然猜到,发出那声响的,是刑具。审问他们的刑具。倘使可以选择,他们早就自我了断了,梼杌冲进草木丛首先便是下重手打昏了他们,而后才大开杀戒的。等他们醒来时,手脚已被缚住,下排牙齿尽数被敲掉关在了这里。
两个卫兵开了牢门,架起一个俘虏便往外走。这时,另外几个卫兵分别搬了长条木桌,牵了六只狗来。那个俘虏看到了地上的刑具,脸皮在抖动,止不住地抖动。那是一把剔骨刀、和几把剥肉的小刀。
“扒了他的衣服,绑在条桌上。”饕餮冷冷说道。
那个俘虏死命抵抗着,仍是未能止住自己被架到刑桌上实实绑住。此刻,他已是赤条条的不着一缕,像极一只刮完毛的白皮猪。而饕餮手提着一把剔骨刀,十足一个屠夫的模样。眼见饕餮正一步一步走近,他眼中的绝望几乎就要冲破了眼帘。极度的恐惧使他已不能言语,只是不停地抖动身体,摇着脑袋,泪水滚滚流下。
饕餮并不说话,旋起剔骨刀便照着那俘虏腿上割去,“嘶啦~”刀尖滑过之处,响起轻微的皮肉分离之音,以及一个极度痛苦的嚎叫,“啊~~~”
“听,老婆子,你听,甚么声音?谁竟叫这么惨?”夜深不能见物,漆黑中一老头的声音响起。
“是嘞,我也听见嘞。可不像杀猪声么!”一个老妇回道。
... ...
饕餮取下这刚割的鲜血淋淋的人肉,“啪!”丢到了几条狗面前。几条狗显然刻意不曾饲喂,此刻已是饿极,轰的一下,冲上去撕咬那块肉去了。牢中十一人看了,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眼中是无尽的恐惧与悔恨。这时忽听饕餮大声叱骂道:“狗畜生!急的甚么!这里十二个人,足够你们吃个饱了!”
他这话才刚落,里面十一人已吓得面目扭曲,发出“呜呜”的哭声,骚臭之味一时扑鼻而来,甚是不好闻。俨然,已有两人吓昏了过去。
天井旁边有两个大水缸,早蓄好了满满两缸水,本是用来防火的,这时却也派上了用场。一个卫兵拎着木桶装满水,照着那两人身上冲去,不一会儿,这两人便悠悠转醒。醒来便是嚎啕大哭。
“啊~~~~”刑桌上,俘虏又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呼喊。他的右臂已被齐肩剁了下来,血流如注。就刀工而言,饕餮实在算不得是个好屠夫,这一刀未砍利落,腋下的皮肉仍搭连着,最后是强行扯下来的。两个卫兵行上前,用裹着石灰粉的棉布按住断臂伤口,替他止血。止血,是为了让他活得久一点,将这痛苦感受得深一些,让他的同伴能多看得几幕。
“嘭!”一条血淋淋的,手指还在抽动的手臂被丢到狗群前,被他们撕咬了开来。
“呜呜... 求求你,给我们个痛快吧!求你了!求你们了!...啊...”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怕死,直到此时。或许说,他们并不怕死,只是怕这种死前的折磨,来自地狱的折磨。
没有人搭理他们,就像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喊叫。
饕餮放下剔骨刀,选了一把小剜刀。剜刀从刑桌上的俘虏身上带过,没有流血,原来接触他皮肉的是刀背。“嗞啦”就在那俘虏稍微庆幸的时候,饕餮在他左腰剜了一刀,切下一寸见宽的一块肉,在他腰上开了一个洞口。饕餮伸出两根手指插进去,一阵翻倒,扯出一个物事,丢到了牢前。
十一人定睛一看,才知竟是一个腰子!一条狗冲过来,把这个新鲜的人腰子叼起来,吃了下去。
两颗眼珠子...
一条舌头...
一截肠子...
一颗还在跳的心脏...
十一人不停地呕吐者,拉着屎尿,手脚不停抖动。“勇者无惧”,只有真正的勇者,他的内心才不会有恐惧。这里十一人显然不算,他们最多只是亡命徒。
“咚!咚!咚!”房外响起了叩门声。夏牧朝知道,饕餮已经把事办成了。
饕餮递来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
夏牧朝接过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