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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蔷薇突然觉得很累,仿佛一夕之间她所有认为该存在的,原来都是虚假虚幻的,她这些年来所有的聪明,都是自以为是,惊不起一点打击。
端木蔷薇甚至惊悚的认识到,或许她的以为都是真的,她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后宅长大,所学唯有女红针织,好不容易到了十二三岁要请教导姑姑,她觉得姑姑好烦,一天到晚就练习坐站跪,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顶着太阳淋着雨,有时甚至不管她们是不是站在石子上。
她当时都要吓死了,庆幸国家发生了战乱,可以逃过惨无人道的折磨,现在看看,这就是悦儿她们自以为傲的站功吧,只专门为庶出的姑娘开的课程,谨防她们为妾时,主母一个高兴恩赏她们一天的进前伺候,那时候再练站功就什么都不剩了。
没错,她想起来了,主母让小妾进前伺候是恩赏,娘每次都上赶着要这份恩赏,站到腰酸背痛回来也不能有一句抱怨的话,她们甚至觉得,那是主母看的起她们。
她当时怎么想来着,姨娘愚昧,现在想想,正是因为姨娘真心伺候母亲,母亲对她才关爱有加,甚至战乱中愿意让她跟着大部队回老家避难,她才会跟侍卫走散,遇到宗之毅……
原来规矩一直在的,是她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看不到的东西太多。或者说身份不够,连说话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说伺候的好不好。
端木蔷薇忍着没有哽咽出声,她到底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端木蔷薇突然有些怕,第一次觉得浑身发抖的害怕,她以前生活幸福,父母宠爱,学历不凡,毕业靠着家里的关系就进了不错的公司,她觉得自己也很努力,几年后便如愿升职。
最烦的是处理不完的工作,又谈崩的男朋友,等年纪大了,身边已经没有男人能配的上她,又开始烦结婚。
那些不如意和现在突然被埋葬了一般的不如意是不一样的,现在想想以前,那些所谓的痛苦,所谓的剩女状况简直就像附庸风雅的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愁。
端木蔷薇无力的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岳悦心中焦急,更重要的事还没有说呢?
端木蔷薇有气无力的看向岳悦。
岳悦突然于心不忍,娘娘已经很累了,如果她还……
端木蔷薇不想悦儿说话,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的可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会自己调整过来的,她只是需要时间。
岳悦和品路互看一眼,却不能离开,因为,娘娘身怀有孕的事一传开,礼事司会带着太医立即过来核对,这……若是太医看不出来,娘娘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怀疑娘娘的品性吗?
端木蔷薇觉得很累,头很疼:“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有话就一次性说完。”如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娘娘……待会礼事司可能会来人。”
端木蔷薇看过去。
品路垂着头:“来确诊娘娘是否有孕……”
端木蔷薇觉得好笑,诊脉吗,古代落后的医疗条件能在三十天的时候诊断出有孕,别开玩笑了,想完顿时心中猛惊,明白了悦儿和品路担心什么,是啊,检查不出来,她却说她怀孕了,何其可笑!
端木蔷薇知道自己又闹了一个大笑话,对自己哭笑不得,她也真笑了出来,她怎么能不笑自己,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笑了,仗着自己来自更高的文明制度就自以为是,她不可笑谁可笑!
端木蔷薇抱紧自己缩在木榻上:“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岳悦心疼的不行:“娘娘……”
端木蔷薇目光空洞:“求你了,我就是想静一静,出去吧,给我留一点自尊好吗。”端木蔷薇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很快眼泪浸湿了衣衫。
岳悦、品路顿时后退,脸色比主子还苍白的垂下头急速离开。
可却没敢走远,站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唯恐娘娘想不开。
端木蔷薇抱着自己,压抑的哽咽,她远比别人想象中蠢笨的多,她甚至不是宗之毅的最爱。
甚至——她还不如她刚刚一直同情的姐姐,姐姐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她背后还有端木家族,还有端木夫人,还有会继承端木家主之位的端木大公子,而她呢,她有什么?
端木蔷薇第一次发现,失去了宗之毅的宠爱,她原来什么都没有,即便她身怀有孕,宗之毅若不喜欢她,恐怕这个孩子也只是一个孩子,甚至跟着她一起吃苦,一起平庸,根本不像她想的一样能靠着孩子平步青云。
端木蔷薇的世界这一刻真的塌了,以前觉得他对自己温柔,对别人冷酷一些无所谓,当自己成了别人,原来心中如此惧怕,她竟然一点点的让自己走到了这种地步犹不自知。
她要怎么办?端木蔷薇茫然,她是不是知道的太晚了,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是不是会让自己孩子受苦。
如果……如果岳悦、品路知道皇上对她是可有可无的,她又没有娘家的势力,她们是不是也会离开她,宫里那些曾经有多尊重她的人,以后就有多漠视她。
还谈什么家国天下,她可能连一个小小的院子都保不住。
端木蔷薇心中苦涩,她如今在外人眼里要封后的身份都挡不住嫡姐丫鬟的藐视,她能做什么?
皇后之位,真的还可能吗?
端木蔷薇首次正视自己后心里隐隐觉得很难。
除非宗之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要封她为后,否则她一定坐不上那个位置,没有那个位置、没了宠爱,她……
端木蔷薇想想已遍体生寒……她前一刻哪里来的勇气同情那嫡出的姐姐!
……
夜色渐浓,天上的月儿映着清泉,清澈明冷。
端木徳淑洗了澡,穿着桃粉色里衣躺在一人榻上,长发全部垂落在榻首,落在褐色软垫上。
珍珠拿着温热的手炉,加了一点天兰香给娘娘蒸发。
戏珠掀起娘娘一只宽松的荷叶衣袖,露出雪白的玉臂,双手涂满精油为娘娘润肤,微凉的手掌在玉色的肌肤上来回,伺候着她懒惰又爱臭美的主子。
端木徳淑枕在舒适的软枕上,百无聊赖:“让圆圆进来唱个曲。”
戏珠垂着头:“奴婢这就去请。”
“顺便看看给皇上熬的汤送去了没有,天寒露重,让皇上多注意身体。”
戏珠抬手,嘟着嘴,真去啊,也不心疼下她满手的油:“是,奴婢谨遵娘娘吩咐。”给皇上送汤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怕撑死。
端木徳淑想着今天收到的字条,心一点点的安静下来,这次,就能尘埃落定了——
端木徳淑快速敛下眼皮,遮住眼里一闪而逝的光。
……
帝王寝宫内,儿臂粗烛火在姿态各异的灯具内燃烧,宗之毅扔下奏章,冷着眼看向报完的赞清,像看一个傻子:下面的人说错了话,误导了娘娘有孕,但太医也不敢说就没有?
宗之毅冷笑一声,移开目光,重新拿起朱笔:不准。批完扔在一边。
赞清等了很久,确定自己又讨了个嫌,灰头土脸的站回一旁。心里为自己的多事暗恼不已,凭他如今的地位,远远不用讨好一位娘娘,他疯了一次又一次给自己讨嫌。
但想到品路来找他时的可怜样子,心里斗争了半天硬着头皮还是为千微殿说了话。
赞清发誓,以后这种讨皇上嫌的事他最好少做,否则他的位置就危险了。
皇上今天早朝,要求寒门子弟和勋贵子弟同时参加殿试,为此反对声顿起。
历来科考,寒门大多止步到举人,因为三品以上无寒门,门第限制了一切,皇上却打算打破陈规,准许他们入住翰林。朝廷反对声一片,皇上听完二话没说把反对的直接拉到殿外砍了,血流了一地,朝廷少了一半的文臣,后来改口的都没有放过。
皇上说了,江山不缺臣子,不缺子民,都死光了,他也不是非要这片江山,不长眼的尽管跟他对着干!
估计今天上朝的文臣们从血尸上战战兢兢的迈过去时,对这位坑杀自己国人从不手软的帝王又有了全新的了解,同时他也对皇上有了‘全新’的了解。
毕竟皇上临下朝时可说了,以后这些反对的,直接撞死在台阶上,并会给所有死谏的臣子烧去批示:自找!
赞清也算伺候过两代皇帝,这样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的第一次见,总觉得如果他要再自作聪明,他这个位置肯定就要换人了,他还是放聪明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