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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皇子、二皇子听闻此事之后, 心中则不免暗喜:这皇位的竞争者, 终究是少一个好一个的。但除此以外, 他二人对周韫的心思却也变了——由提防变成了拉拢。毕竟周韫残废是残废了, 背后到底还站着个顾相, 不得不顾忌。
而远在京城之外的潮州, 却还不知晓京城内的风起云涌。
自周韫被大夫强制卧床休息后, 顾沅君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周韫的身边, 端茶送药,温柔小意的模样换作旁人见了,只怕都以为这顾沅君才是这三皇子妃了。
但周韫却只问了顾沅君一个问题:“三皇子妃去哪了?”
顾沅君先是一愣,继而神色便有些难堪, 却还是咬着下唇说道:“沅君亦不知。沅君在此守了数个时辰,不曾见过哥哥,亦不曾见哥哥差人来问候过一声。”
周韫应了一声,神色淡淡, 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既然你哥哥不在, 你在此处也多有不便, 不如回房休息?”
闻言, 顾沅君却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般, 身姿如弱柳扶风, 眼眶蓦然间就红了:“韫哥哥,你可是还在怪沅君散粮一事?沅君只是想替韫哥哥你分忧而已, 不曾想会惹出这般祸水来, 难道沅君想为韫哥哥你分忧亦是错了?”
周韫摁了摁额角, 神色间颇有些失望:“若当真想替我分忧,可去堤坝之处查探险情,亦可去走访百姓询问缘由,却绝不会是简单的开仓散粮。你可知,此次潮州城无辜枉死的百姓有多少人?他们何其无辜?只为了有些人想要沽名钓誉的私心,便白白地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顾沅君微微摇了摇头,脚步有些踉跄:“韫哥哥,你不信沅君?你觉得沅君只是在沽名钓誉?”
周韫低声笑了笑,只是笑声里却有些悲凉:“昨日下午,你可曾派身边的小厮去寻了一个难民,言明若是能将你的良善之名传扬出去,另有厚谢?”
听到周韫这般说,顾沅君的神色立刻显得有些慌乱,只是很快又强行镇定下来,佯装出一副悲痛不已的模样:“韫哥哥,你竟然不信我?何几曾时,我们之间竟连这般信任都没有了?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你以为这潮州城内,还有人的一举一动能逃过孟礼的监视?”周韫的神色越发失望,“这么些年来,我总还以为你是当初那个一尘不染的少年,总想着当年你曾不计身份地位助我的情谊,却忘了我们早就都长大了。”
“你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纸鹤了。”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周韫的思绪不由飘回了当年。
那是一段他最为艰难的宫中岁月,爻帝并不重视他,大皇子、二皇子更是抓住时机便会欺辱他,让他学狗爬,只许他吃剩饭,说是狗只能吃剩饭,不配吃人的膳食。
那时的周韫还学不会忍辱负重,少年意气之下便想了此残生。
于是,周韫便寻了一处风景秀丽之处,意欲自刎于人世间,他却被一个样貌昳丽的小男孩给救下来了。那小男孩穿着一身白色流云锦枳椴,头上是一个小小的学童髻,不解地问他:“为何会想要寻死,活着不好吗?”
周韫当时满身都是刺,当下便狠狠地刺了回去:“如你这般,活着自有千好万好;但像我这样这人,却是活着不如死了。”
那小男孩点了点头:“那若是能如我这般活,你便不想寻死了?”
“自然。”周韫料定他没有办法,因此回得也颇有底气。
那小男孩将一个小小的纸鹤放入他的手中,告诉他:“这个小纸鹤会飞,从今以后,我便用这个小小的纸鹤给你传消息,告诉你我每一日的生活,这样,你便能如我这般活了。”
周韫自是不信,但自那以后,当真每日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纸鹤飞到他的桌子上,上面写着他每日的所见所闻,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今日心情如何,最后的署名都会是一个小小的“顾”字。
周韫纵是再年幼,也不会相信纸鹤真的会飞这般胡话,只当是那个小男孩偷偷托人放入自己宫中的罢了!
但周韫却也并不愿意拆穿,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这小纸鹤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种寄托,仿佛通过一个小小的纸鹤,他便当真过上了那人一般明媚阳光的生活。而他给那人回的小纸鹤上,亦有了一个小小的昵称——小纸鹤。
小纸鹤说:他喜欢穿一身白衣。
小纸鹤说:今儿去吃了摘星阁的果子,味道真不错。
小纸鹤说:今儿的夜空真好看······
可有一天,周韫的小纸鹤飞出去后,却再也没有飞回来。
自那一日后,周韫明媚了一段时间后的日子又再度灰暗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装了一只小纸鹤,所以他学会了忍耐,亦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直至几年后,他在一年一度的百花节上,终于又瞧见了爱穿着一身白衣、样貌不俗的顾沅君,当下心中一阵狂喜:他终于,又找到了他的小纸鹤。
周韫将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到了顾沅君的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发现顾沅君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后,才会越发失望。
而顾沅君在听到周韫提起小纸鹤后,眼眸里飞速地划过了一抹憎恶,只是掩饰得极好,并没有被周韫瞧见。
“韫哥哥既觉得我不是当年的小纸鹤了,那便把当年的小纸鹤忘了吧!”顾沅君缓缓开了口,只是神情冰冷,像是终于褪去外表,露出自己的本质来,但小纸鹤究竟是何人,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让周韫知晓。
说完这话后,顾沅君便连夜赶回了京城。而潮州的水患治理却仍在继续。
周韫赶到堤坝处时,顾陌早已经在那处同宛娘一道在发放赈灾的粮食。这些粮食本可以支撑潮州城足足七天有余,但经过顾沅君这么一折腾,剩下的赈灾粮最多只可支撑潮州城三日而已。
可以说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尽早追回那些赈灾的银两。
而一干官员在他们到来之前,就知道皇上这一次派了一位皇子前来治理水患,因而早早地便候在了大道之上。
领首的正是孟礼孟巡抚。此人性格是出了名的圆滑,像是泥鳅一样滑不溜丢。为官二十多载,既无什么大功劳,却也没有任何的错处。唯一的特点就是他很惧内,极其的惧内。传言他最初只是一介书生,是靠着自己夫人娘家的势力,才能够一步步爬到巡抚的位置的。
后来孟礼妻子娘家式微,许多小官员就寻思着给这位孟大人寻上几个如花美眷。
可谁知这位孟大人早已被他妻子给收拾得服服贴贴。那些个丫环哥儿是怎么样被送过来的,就是怎么样被送回去的。于是,便有人传说这位孟夫人不但貌若无盐,而且善妒泼辣,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夫人愿意跟这位孟夫人走的很近。
见到三皇子的马车徐徐靠近,孟礼带着几位知府以及诸位县令,直接跪拜了下去:“卑职见过三皇子。不曾想这潮州小小水患,竟能让三皇子亲自前来,实在是卑职等的荣幸。”
“孟大人不必多礼。”周韫一个纵跃,便直接从身下的骏马身上跳了下来,上前一步扶起了孟礼,意有所指地说道,“孟大人不必行如此虚礼,只是这潮州水患,恐怕还需要孟大人多多费心帮忙。”
这潮州的水患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这是今年却闹的格外严重。堤坝溃决,无数百姓的房屋直接被那汹涌而来的洪水给吞噬淹没。
周韫这一路走过来,见到的全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而朝堂所拨下来的赈灾银两,实在是看不出到底用到哪里去了。要说这当中没有猫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孟礼一脸感激地搭着周韫的手站了起来,只是却并没有去接他的话茬,反而岔开了话题:“三皇子一路舟车劳顿,卑职已经替三皇子安排好了府邸,三皇子不妨先去安置休息一下,晚上卑职再替三皇子接风洗尘,如何?”
孟礼的话说得好听,但本质上也就是一个字——拖,先拖着再说,最好的是拖着拖着,这事便能过去。
周韫却并不想令孟礼就这般含糊过去,毕竟这位孟大人可实在是难对付得很,若是一开始不能直接把话给他挑明了,今后若是想让他帮忙调查这赈灾银两的事情,只怕就更难于上青天了:“休息倒是不急,孟大人可否带着本皇子先去瞧一瞧堤坝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