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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薛昱忽然发声,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尽皆看向了他。薛昱在众人的注视下, 挺拔着背脊走上前。目光扫过大理寺卿和京兆尹, 最后落在康德帝身上。
“世子莫要开玩笑了, 如今被刺的是皇后娘娘, 你的母亲有嫌疑, 这案子如何能由你来主理?”
薛昱调转目光,沉声说道:
“第一,正因为被刺的是皇后, 我的嫡亲姐姐, 她无缘无故被害,难道要我国公府袖手旁观,任由他人去主理审判吗?第二, 你说我母亲有嫌疑,只是嫌疑而已, 我为什么不能主理?”
薛昱语气森森, 仿若那被激怒的猛兽, 正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幸好王琛是大理寺出身,见惯了恶徒,才没有被薛昱此刻的气势吓退, 坚持己见:
“大陈朝从未有过不是三法司, 大理寺之人主理如此大案。薛世子莫要无理取闹。”
薛昱猛地上前, 一把揪住王琛的前襟, 恶声道:
“当朝皇后当街被杀, 京兆府干什么吃的?五城干什么吃的?禁卫军干什么吃的?你大理寺又是干什么吃的?如今死的是不仅是皇后,更是我国公府的嫡长女,她背后是整个薛家,我薛家三十万大军镇守北境,保得尔等几世太平,尔等又是如何回报?众目睽睽之下,连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跟我谈什么律法,谈什么审案?”
薛昱步步紧逼,把王琛逼得不住后退,连着几个干什么吃的,更是让王琛汗流浃背。他先前竟忘了这位不是普通的公侯世子,是镇国公府薛家的世子,北境三十万薛家军的少将军。
薛昱放开王琛:“没有此例,那便由我为例。皇后被刺一案,必须由我主理!若有人觉得不妥,那便请皇上将那人换了去,我薛家的女儿死于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唯一的证据居然还指向了国公夫人!幕后凶手太过嚣张,是欺我薛家无人还是欺我薛家无能?”
薛昱的声音在元阳殿中回荡,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是薛家近年来沉寂太久,以至于让大家都快忘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这是个掌握着大陈朝八成兵力的家族,这是个只要有反心,依靠兵力甚至可以取代皇帝的家族。
“皇上。臣的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你指望这些人能查出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想为姐姐沉冤昭雪,没有人!”薛昱立于康德帝面前,犹如一座泰山般不能动摇,康德帝抬头与薛昱对视片刻,缓缓抬手,对一旁吩咐:
“传朕口谕,皇后遇刺一案交由镇国公世子薛昱主理,三法司、大理寺、刑部等地协从,一切以世子之意督办,任何人不得有异。”
皇帝都发话,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只得听从。
薛昱领头往殿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停住脚步,往站在门边的言咏兰看去一眼,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开口,目光越过言咏兰,往内殿床榻上躺着的皇后看去最后一眼,双拳紧捏,紧咬下颚,决绝回头跨出大殿门槛,大理寺卿及京兆府尹追随其后。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先是薛昱请了西山大营的兵符,调遣三万兵士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十八座城门尽数封锁,阵仗之大,骇人听闻。京城好些世家望族都对薛家这番霸道之举提出异议,有的上书弹劾,有的当殿质问,但无论何种方式都不能让薛昱改变任何意见。
大理寺日夜审讯十日之内在元阳殿出没过的每一个人,那封看似曹氏写的信是谁送入宫中,何时送到皇后手中,皇后又是何时观看,观看了之后说了什么,那段时间还有什么人进过元阳殿……类似种种问题一一排查,最终锁定了几个关键人。
一个是皇后身边的宫婢春莺,她出身镇国公府,素来便是曹氏与皇后之间的传话筒,那封由看似曹氏写的信,便是通过春莺之手交到皇后手中,也正因为是春莺转交,皇后才不疑有他决定出宫赴约,但问题是,这个春莺已经随皇后出宫,死在了那场刺杀里。
还有一个是元西宫安贵人身边的宫婢如意,这段时间她曾多次在元阳殿周围转悠,以一些糖果子和银果子哄骗元阳殿中年纪较小的洒扫宫婢们向她透露一些皇后殿中日常。但一番审讯之后,宫婢如意招供说是自家娘娘想晋升位分,这才派她向元阳殿的宫婢打听皇后的喜好。而再省其他宫婢,得到的也是这种互相推诿,千丝万缕的答案。
整个皇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宫所加起来足足有两万人之多,想要从这么多人口中查出一些可用的线索和真相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想把这么多人所在的每一个关卡都审问一遍,再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加以分析判断,这工程量就算花上几年也未必能做好,而且很有可能查到最后发现根本偏离了方向。”大理寺卿王琛苦恼说道。
这便是宫廷案件审理的最大难处,没有关键目标,想要通过人们的口供来寻找方向,这本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薛昱坐在大理寺大堂之首,将这两日得到的根本毫无意义的口供随手一扔,冷然道:“找内务府,把宫里所有有亲戚关系的宫婢太监都找出来,认的兄姐弟妹也算,分来之后,逐一审问,若有一人说谎,连坐杀头,灭其所有。”
王琛和其他大理寺众都被薛昱这个决定惊呆了。
连坐法。这是军队中才会用的手法。薛世子真是疯了,居然将此法用在宫中。
按照薛昱的法子将宫里所有亲戚朋友关系的都聚到了一起,给他们分别问同样的问题,若有一个隐瞒说谎,便有刽子手等候在侧,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宫婢太监们哪里见过这样大的,说杀人就杀人的阵仗,连续两日,后宫血流成河,薛昱将那些死了的尸体便堆放在掖庭周围,让每个被召唤来问话的宫婢太监都看着。
就这样边问边杀,到第三日就有人支撑不住,开始指认身边的一切可疑人。
宫外那封信之所以能交到春莺手上,从内务府开始,到城门守备,再到黄门、六局二十四司每一个部门都有牵连,而这些牵连中,宫人们互相包庇,为的便是将来在宫中道路更宽,人脉更广,所以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个自身太平。但在薛昱的铁腕之下,这些人想自保都难,哪里还管得了别人,一个个抢着赶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交代出来,果真找出了几个关键的可疑人。
便是这些人互相配合,才导致那封信从宫外递了进来。然后就又出现了新的谜题——那封信的来源,到底是哪里。字迹为何与国公夫人曹氏的一模一样,就连本人都分不清楚哪份是自己写的。
就在案件一筹莫展之际,一只鸽子落在了大理寺外的凭栏之上,大理寺的人将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下,看见竹筒上写了个‘薛’字,便将竹筒连鸽子一并送到了薛昱面前。
薛昱接过竹筒打开,娟秀字体跃然于纸,薛昱看过信后,便随手回了一封,仔细卷好塞入鸽子腿上的竹筒,亲自捧着鸽子将之放飞,看着它扑棱着翅膀越飞越高,直至不见。
大约又过了三日,案件又有了新的进展——那个伪造曹氏信件的人叫聂通,围城之前逃出京城,约莫两日后会逃到保定聂家村。
当薛昱告知大理寺众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不怎么相信,薛昱调遣三万西山大营的军队,把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可饶是这样,仍旧找不到半点那个伪造人的去向,可怎会突然不仅知道那人姓名,居然连他接下来要躲藏的地方都知道,哪有这么神的。
薛昱让王琛随他一同前往抓人,造假大师聂通,事发之后便知不妙,火速离京避难,走的太快,这才躲过了薛昱的围城,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居无定所,流窜外地的时候,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抓了聂通回大理寺的途中,王琛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对薛昱问:
“世子,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聂家村的?”
“你听说过神医谷吗?”薛昱面无表情高座马背,眼底乌青乌青,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此时全凭一口气撑着,整个人十分憔悴。
神医谷?
王琛想到了薛昱在大理寺收到的那封信。
端静王府的童恩郡主貌似便是出身神医谷吧。这事儿因为太过新奇,所以大家都是知晓的。难道薛世子的意思是,能够瓮中捉鳖聂通,靠的便是童恩郡主所在的神医谷?
那个全是大夫的地方,怎会有这样的能耐呢。
带着疑惑,王琛亲自审问那伪造大师聂通,聂通是个贪财无义之辈,只要银子给够了,不管事情是否伤天害理,他都会做,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为别人隐瞒什么,当即供出当初给他银子伪造信件的人。
安阳伯府大管家来福,后宫安贵人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