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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瑶猛地吸了一口气, 在桌子底下伸了伸腿脚, 还是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若说纪凉州还没认出她来,表哥就不可能那么傻,一眼看不出她是谁来。
他们四个人莫名聚在一起, 感觉可以凑够一桌牌九了。
顾云瑶都没在意表哥带来的人是谁, 趁蔺绍安向纪凉州问候的时候,她执起笔,往墨汁里润了润,刷刷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改日再会”。
被蔺绍安吸引的谢钰,还没注意她在纸上写了什么, 等注意到的时候, 顾云瑶已经站起身, 埋着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了。
丁一还有点纳闷, 看着“他”突然离开的背影, 有些为自家的公子鸣不平:“他这小哑巴,怎么好生生地要走了,真是没礼貌。”
“丁一……”谢钰略略蹙了眉, 让他少说两句,随即笑了笑,把这墨迹未干的笔墨叫他瞧瞧。
丁一看到上面的四个字,更是纳闷:“要走就走吧, 走得这么匆忙做什么?”
蔺绍安没能看到先行出门的小厮的脸, 大概是自己的唐突认人之举吓着那少年了, 颇有礼地和众位致歉道:“方才在下是瞧见友人了,一时有些激动,估计是吓着那位小兄弟了,扰了众位的雅兴,蔺某很是歉意。”
丁一笑说道:“这位公子言重了,那小哑巴啊,性情古怪得很,我家公子都说要收留他了,他每回都这样,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叫人当真想不明白他脑袋里究竟想了什么。”
“丁一。”这回语气稍微沉了一些,怕是他们家公子不高兴了,丁一只好“哦”了一声闭嘴。
听到丁一这么说,蔺绍安有点好奇了,正好谢钰的手里还抓着离开的小厮留下的笔迹,他随便看了一眼,这一看,竟是叫他恍惚了片刻。
顾云瑶曾经给他寄过信,从小到大历时五年两百多封信,现如今在他的手中,那笔迹就算如何故意变换,有些撇捺间的小小习惯,可能本人都没注意到,蔺绍安却是记住了。
刚才的人……
他猛然转脸看向纪凉州。纪凉州已经搁下茶盏,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的,仿若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只问候他道:“承明兄。”
……
桃枝接到顾云瑶的时候,感觉她家姐儿历经了艰难险阻才能顺利逃脱。两个人一起打道重回顾府,不管是其他伺候她的丫头,还是顾老太太那边,都没发现她在晌午之后就偷偷溜了出去。
经过忐忑的一天结束以后,一连过了好几日,已是十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顾老太太的屋子里都已经开始点炭盆子了,薛妈妈同样得到老太太的授意,问她要不要也先用上银丝炭,顾云瑶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身子还没那么娇弱,便说再缓个几天才用。
前世的时候因为顾府受难,去了地方之后,顾云瑶养成了喜好跟着百姓们一起种田得到收成的性情,如今倒是拘在这深闺大院子里面,只能在后院的一个地方开发出一小块田地来,虽然有点遗憾,但什么也比不上一家人康康健健的好。正好小佛堂院子中央的银杏古树十月中结了果子,看到祖母在里头敲木鱼念经文,她拿着一根长竹竿正在把银杏果子都给抖下来。桃枝和夏柳两个人各自兜了一个小篮子,站在她旁边一脸担心地问:“姐儿,这活还是我们来吧,这银杏果弄不好,碰着了,会烂手烂脸的。”
“没事,我小心一些就行。”比经验,她可是比她们两个人都要厉害。毕竟是她的贴身大丫头,农活什么的,她们打小没干过。
顾老太太念完了经,走出来,看到她们几个的小篮子里面都抖落了不少银杏果,就是一声叹息:“你呀,孝敬给佛祖的东西你都要拿。”
银杏树种在小佛堂的院子里,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按照道理来说,都应该是佛祖的。顾云瑶听到顾老太太这么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着供奉释迦牟尼佛身像的方向,敬拜了一下:“对不起啊,佛祖大人,求您原谅一下,您在天有灵,救人救世救难,胜造七级浮屠,这果子若是落在地上,那就是无用武之地,枉它们长了这么多时候,岂不可惜?”
头上忽然被人敲了一记,顾云瑶才睁开眼睛,是顾老太太敲她。瞧她这嘴巴能说的,顾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包括果子的事情,几个人一起欢欢喜喜拿回文舒斋了。
刚抖下的银杏果并不能吃,交给后厨那边去解决了,得先用水泡一段时日,等到泡到快烂了为止,把外面的皮剥掉只留核,就是能吃的部分,到时候还得晒。
顾云瑶交代完后厨那边如何做之后,晚点去顾老太太那里想陪陪她,这几日也派人去侯府那边问明了情况,听说蔺老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好,她也就安心了一些,毕竟表哥在京城,没什么比孙儿陪在身边,令蔺老太太更开心的事了。
随着一天天的变化,顾云瑶的个头也渐渐抽高一些,去到顾老太太的安喜堂时,看到许久未见的大房的两位哥哥,还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不仅是她长高了,两位大房的哥哥的身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
顾云瑶虽然也长高了一些,只能堪堪顶到两位大房哥哥的下巴处,若是纪凉州的话,可能只抵在他的胸膛。
顾钧书和顾钧祁是孪生兄弟,小时候调皮起来会互换身份,肖氏有时候都分不出两个孩子谁是谁。只有顾云瑶能分得出来,因为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相比较之下,身为弟弟的顾钧祁要沉稳淡然得多,顾钧书的性情则不知道像谁,从小就调皮捣蛋,但随着年纪增长,也能明白事理了。
看到二房的这位妹妹过来,几个孩子欢聚一堂,顾钧书颇有些高兴。
正好门外又跨进来一个人,是惠姨娘所出的孩子顾钧文。
文哥儿如今也已经长高了,他现在在家塾里进学,很用功,二房里面唯他一个儿子,前几年被顾德珉交代,抱到赵姨娘屋子里去养了。他想受二房,甚至受整个顾家,受顾老太太的喜欢,就必须要想办法出人头地。如今顾德珉没有续弦的打算,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有这个想法,他年纪也没那么老,又是个出自书香门第之家的京官,家世普通一些的女子,能够娶进门。
偏偏文哥儿是庶出子,只能在读书上面用点心。顾云瑶对这个弟弟谈不上喜欢,不仅因为他是惠姨娘的儿子,还因为小时候他胡闹,抢顾钧书的毛笔,抢到最后害得自己落水了,也害得顾钧书挨了板子。
拉着惠姨娘一起挨板子,才能显得公平。但这件事情本不该赖顾钧书,顾钧书当年有句话说得很好,那毛笔是蔺绍安送给他的礼物,他凭什么要让。因为前世的许多事情,顾云瑶也认为,自己的东西便是自己的,因为文哥儿是府内年纪最小的公子哥儿,是她的弟弟,就应该让?
他们几个公子哥早上没能来请安,此刻也算是补上了。顾老太太命人给他们上了茶,因为顾云瑶喜欢喝碧螺春,所以她叫人给上的茶也是碧螺春。
茶水在唇齿间留香,顾云瑶轻轻滑着盖子抿了几口。耳边听着顾钧祁在汇报近段时日他去面见的一些京中的老师,还有肖氏曾经提过的锦绣坊娘子的在中书科做中书舍人的儿子,谈及了对明年春闱的展望。
顾老太太听着直点头,微微一笑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有出息了。
顾钧书这边没什么好汇报的,只能说如今是秀才身份,下回会好好努力,去考个举人回来。
顾云瑶其实已经挺意外了,他能考个秀才回来什么的,凡事要和弟弟顾钧祁去比较,还得承认自己的才华和学识确实不如弟弟,对他来说确实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为了心无旁骛地参加科考,大伯母那边上次听了她的话,把他们的婚事都给退后了,还好大房的两位哥哥,没人去怨她。甚至顾钧祁还有点感谢她。
轮到顾钧文说话了,那张酷似顾德珉的脸,叫顾云瑶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难以言说的滋味。
顾钧文慢条斯理地道:“祖母,我向来敬重二哥,他才华横溢,非比寻常,明年春闱定能高中,所以孙儿也一直以二哥为榜样,望有朝一日能有他这番作为。不过孙儿也明白一点,若是二哥明年高中了,没准在京中当职……”
顾云瑶听到这段话以后,就觉得不太对劲。看着他的脸,发现顾钧祁也正在看向他。
果然连二哥也意识到他的话里有话了吗?
顾钧文继续道:“当年父亲和伯父二人能同时留在京中为官,实属蒙受圣上鸿恩,但若是将来,我与二哥两人,势必只能一人留在京中为官。每每想到这里,科考之事,我便不敢拼尽全力了。”
顾云瑶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句话的意思是,二哥往后就算是有出色的成绩,那也是因为他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让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