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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疏朗,三月的春风软而暖和,溪草起了个大早,梳洗一番,走到阳台上逗弄挂在架子上的鹦鹉。
她伸手骚了骚鹦鹉的下巴,眯起眼眸笑吟吟地道。
“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别让那两个人失望才好。”
鹦鹉眨着绿豆眼,扑腾翅膀叫唤“小姐早上好!小姐早上好!”
溪草下楼吃早餐,苏青和陆良婴早已穿戴整齐在那里等着她了,两个人看上去气色都好得不得了,声音也是甜甜的。
“杜家九点钟来接人,云卿你可要快些!”
相比苏青的素净,陆良婴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走到近前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香奈儿五号的淡香,黑华丝葛裙子系得高高的,勾勒着她迷人的曲线,隆重地像要去参加舞会。
去见一位小姐,自然没必要这么费心,但如果是心上人,那就不一样了。
溪草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径直坐在桌前吃早餐。
“云卿,那只玄凤鹦鹉……”
苏青忍不住提醒,溪草慢慢喝着粥,头也没抬。
“一会我让玉兰拿下来,让她也跟着去。”
苏青这才放了心。
吃完早餐,杜家派的车也到了,陆荣坤前去和人寒暄了一下,四个姑娘这才上车,见玉兰抱着鹦鹉笼子坐进副驾驶,陆良婴便悄悄推了苏青一把,两人神色交换,隐隐有些兴奋。
溪草杵着下巴看车窗外的景色,假装一无所知。
杜家是一栋带花园的法式洋楼,种有高大的凤凰木,阴凉葱郁,几人跟在杜家司机后面,陆良婴和苏青频频回头,似乎在等什么。
溪草心中明了,嘉宾还未到场,这戏自然不能开唱,她于是对玉兰道。
“玉兰,你难得回来,一定有很多话和要好的小姐妹说,你去吧!过一会再带着七喜来花园找我们。”
支开玉兰,三人一起进了杜家客厅,和陆太爷的守旧不同,杜九公显然对舶来品接受程度更高,家具也是中西合璧,转过一道八联山水屏风,客厅里又是全套欧式真皮沙发,花几上摆着八仙饮宴的石头盆景,芙蓉石蟠螭耳盖炉里熏香袅袅生烟。
留声机里正在放戏曲唱片,杜九公一身白绸对襟衫,手执折扇跟着哼,可词却始终唱不全,他十分懊恼。
“始终是没学问,唱得什么词也闹不明白。”
溪草就在他身后道。
“是一阵阵桃李花瞩港池谭,对明月蹙娥眉数声长叹,这乱愁千万端却与谁谈?这是《谢瑶环》的唱段,唱腔圆融,是幅难得的好嗓子,九公真懂欣赏!”
杜九公回身笑了。
“云卿来了啊!”
溪草笑着喊了声九公,陆良婴和苏青也连忙跟着打招呼,杜九公对她们淡淡点头,
示意大家入座,目光转向溪草,复又高兴起来。
“没想到云卿也懂戏!现在的年轻人可都不时兴听戏了,像文佩那丫头,整天闹着要学钢琴,倒把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扔开,在家我也没个知音,既然你也是个小票友,这梅凤官的唱片你挑几张拿去!”
听到梅凤官三个字,溪草心跳漏了几拍,真心实意地笑道。
“那当然好了!只是每次见九公,都要顺您几样东西,我可有些不好意思!”
小姑娘活泼有趣,把杜九逗得哈哈大笑。
“破费什么,你这礼物也不算白收的!文佩那丫头还要劳你费心呢!”
他转身责备佣人“还不去把小姐叫下来,先生都到了,她还在睡觉,成何体统!”
两人相谈甚欢,陆良婴和苏青被冷落在一旁,。
陆良婴扯扯苏青的袖子,悄悄翻了个白眼。
“马屁精,就知道钻营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来讨好老人家!”
苏青笑笑,杜家人的态度,和她才没有关系。
她偷听了陆云卿和陆良驹的对话,知道她喜欢听戏,但陆良驹可不喜欢。
燕京的乡下丫头,就像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老年人或许欣赏,但绝不对新青年的口味,或许陆良驹只是一时贪图她的美貌,但相处下来,必会觉得乏味,还是新女性的魅力,才能让男人折服。
几人在沙发上坐了片刻,喝了两杯红茶,杜文佩终于下楼来了。
她穿着蜜合色宽松款的绸长裙,鹅蛋脸上,一双睡眼惺忪,两颊带着刚睡醒的酡红,头发蓬松,圾拉着皮绒拖鞋,懒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随意瞟了苏青和陆良婴一眼,不太高兴地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位黑道小姐性情直爽,不喜欢虚情假意搞客套,她不喜欢陆良婴,便连情绪都懒得掩饰。
陆良婴脸色自然不太好看,苏青连忙打圆场。
“杜文佩同学,我们是陪云卿过来的,给你添麻烦了。”
杜文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不喜欢陆良婴,但对文静好学的苏青印象还不错,何况对方姿态低,她便没说什么,随手拿起白瓷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在溪草对面的沙发上一坐。
“你就是陆爷爷的孙女陆云卿?看样子挺老派的嘛,你真会画西洋画?”
因为要见杜九公,溪草今日又换回了斜襟衫裙,在杜文佩的概念里,只有旧宅门的老太太才是这副打扮,这样古板土气的女孩子,真能当自己的老师?
孙女不太尊重云卿,杜九公不高兴了,用折扇敲她的手。
“别吃了!客人面前,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溪草好脾气地微笑。
“我的水平如何,试试不就知道了?等文佩小姐准备好,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虽然不大瞧得上陆云卿,但杜文佩到底还是给爷爷面子的,把半个苹果往桌上一丢,站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画室。”
陆良婴和苏青连忙也跟着起身,杜文佩皱眉。
“你们就不要来打扰了,没事的话,花园四处逛逛去!”
她在学习上没有天分,但却很要面子,知道自己画不好,就不想被别人看见。
陆良婴和苏青尴尬地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陆云卿随杜文佩转进走廊,却不能跟上去。
杜文佩的画室是就是书房,光线极好,放置着画架和石膏像,杜文佩疾走几步,上前将画架上那张鼻歪眼斜的人像扯掉揉做一团丢掉。
可惜溪草已经看到她那副不忍直视的作品了,她纵容知道该给杜文佩留点面子,却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杜文佩脸色微红,瞪了她一眼。
“你笑什么!不就是因为画得难看,才找你来教我的吗?”
溪草突然觉得,杜文佩这种火辣辣的直性子,还挺可爱的,她诚恳地道。
“你没有基础就画石膏,相当于还没学会爬,就想跑步了,今天咱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
她从书桌上拿了个简单的白瓷茶杯过来放好。
“来,咱们先画这个..........”
她的教法很浅显易懂,示范的时候,寥寥几笔,就能准确地勾勒出物体的形态,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杜文佩渐渐折服了,脸上的不屑一扫而空,对溪草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倾听,乖乖照做。
两个小时过去,她对着自己的画左看右看,比较满意。
“太好了!看来我还是有天赋的嘛!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画人像!”
溪草好笑,该说这位小姐是直率还是天真呢?
“还早,等你把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画过一遍,我们才可以开始画人!”
杜文佩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她过来拉住溪草的手,态度变得热络亲切。
“那你可要经常过来教我呀!云卿。”
溪草欣然答应,又好奇地问。
“你为什么想学西洋画呢?”
大方杜文佩难得扭捏起来,她没什么学习天赋,更没有艺术细胞,但她喜欢的陆铮是新派人,常和那些留过洋的淑女名媛交往,她不能被那些女人比下去。
这些话,骄傲的她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于是拉着溪草往外走。
“别说这些了,我带你去花园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