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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如期而至,暮色低垂大地,广袤的天空犹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画布,大块大块五颜六色的云霞绚烂多姿,绽放出瑰丽的辉煌。
三万余名禁军骁果同时从东、西、北三面缓缓压向黎阳城,大战一触即发。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休整,士兵的体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为了做好通宵恶战的准备,大军出动前刚刚饱餐了一顿,现在正是士气振奋斗志高昂的时候。
孙子兵法说“十则围之”,宇文成都却没有这么做。在黎阳城的南面,他没有安排一兵一卒。这么做当然不是出于网开一面的仁慈,而是力图避免城内守军困兽犹斗拼死一搏。
雄劲的号角声在苍茫的原野上响起,一万步军渐渐加速从三个方向如潮水般朝黎阳城涌去。
石弹、箭矢密如蝗雨砸向城头,一支由龙镇武率领的敢死队宛若离弦之箭闯过护城河直抵黎阳城东门。
奇怪的是隋军已经冲到了城下,城楼上依旧一片死寂无声,惟有一面面旌旗飘摇。
“轰!”冲车砰然撞开紧闭的城门,龙镇武掣剑纵马第一个杀入城中。
街道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堵堵新砌的土墙和纵横交错的鹿柴遮挡在路中央,上面横七竖八全是用焦炭涂写的乱七八糟的标语,像什么“此路不通,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马成鬼”、“防火防盗防粪坑”、“兄弟,你姥姥叫你去她家吃饭”,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龙镇武勒住缰绳,愕然观察四周,一时有些闹不清城里的虚实。
难道,黎阳已经成为一座空城,却为何没有接到斥候的报告?而且瞧眼前的情形,也不像瓦岗军弃城逃跑的样子。
“将军,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身旁一名校尉狐疑道。
龙镇武抬眼眺望远处沐浴在斜阳下的黎阳仓,冷笑声道:“这群草寇也并非全是无能之辈,知道以三千乌合之众想要守住偌大的一座城池,必然会顾此失彼疲于奔命,索性将所有人马全部退入黎阳仓内,企图集中兵力与我死战。”
他举剑指向黎阳仓,高声喝道:“全军突击,有进无退!”双腿一夹马腹冲入街道。
转瞬之间,他便冲到了第一道鹿柴前,战马不断加速蹄声隆隆准备一跃而过。
哪知龙镇武突感身下一沉,“轰”的一声连人带马便跌入了陷坑中。
他反应奇快,弹身从马鞍上跃起,在空中一折一转如大鸟般飘落到路边。
耳听“砰”的闷响从陷坑里传出,战马唏律律哀鸣,一股刺鼻臭味冲天而起。
龙镇武惊怒交集望向陷坑中,就见自己的坐骑陷入到坑底的黄白之物中,越是挣扎往下沉得越快。
在他身后的隋军见状急忙勒住战马,以免跟着跌入到臭气熏天的粪坑里,队列顿显凝滞混乱。
正在这当口“唿”的声,从屋顶上撒落下一蓬蓬石灰粉,铺天盖地顺风飘来。
众多隋军猝不及防,被石灰粉洒中,登时两眼生疼不能视物。
龙镇武运掌震散身周的石灰粉,喝道:“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街道两旁的屋舍里陡然激射出一蓬箭雨,转瞬放倒了十几个隋军兵士。
“啪!”龙镇武自恃修为高超,合身撞开一扇房门闯入到街边的一栋屋舍中,里面却空无一人。
“地道!”龙镇武鼻中低哼,灵识舒展瞬间覆盖到整栋街舍,蓦地一掌拍飞墙角的柴禾堆,地上露出一个黑森森的仅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这时候刚才还寂静如死的黎阳城就像一口沸腾的油锅,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街道上,一队队涌入城内的禁军骁果突然遭遇到暴风骤雨般的袭击,羽箭、弓弩、弹石、热油、火炭、陷坑……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埋伏。
潜伏在暗处的瓦岗军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护,神出鬼没声东击西。每一条街巷每一栋屋舍俨然成为了禁军骁果们的地狱与坟场,被打得七荤八素落花流水。
由于街道上设置了大量的路障,骑兵的威力受到极大限制,甚至沦为了瓦岗军弓弩手们的移动箭靶,登时阵形大乱进退失据。
不一会儿的工夫,首批入城的数千隋军便伤亡三成多,却慑于宇文成都有进无退的军令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龙镇武的敢死队原有三百余人,全部是从禁军骁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一路冒死突进杀出了数百丈,却惊愕地发现自己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正当他们打算原路退路另寻出路的当口,猛听身后“轰隆隆”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地面上陡然塌陷出一个直径超过两丈的深坑,将两百多人拦腰截断。
十几个禁军躲闪不及掉落进去,被布满坑底的锋利竹尖刺得浑身窟窿惨不忍睹。
“哗——”两旁的院墙上蓦然出现数十名膀阔腰圆的瓦岗军,将一缸缸火油、一捆捆干柴抛入街巷中。
龙镇武面色大变,腾身掠空打出一蓬飞镖,但已经来不及阻止高墙上的瓦岗军将数十根点燃的火把丢落进来。
“唿——”街巷化为一片熊熊火海,两百多名禁军骁果如同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像一团团火球绝望地呼吼挣扎。
“砰、砰——”龙镇武顾不得追杀那些瓦岗军士,催动掌力将一段段高墙震裂轰碎,打开豁口接应部下逃生。
敢死队中也有不少修为臻至入室甚至观微境界的高手,在短暂的惊慌后迅速回过神来,各施绝学协助龙镇武推墙倒垣开辟生路。
然而这火势何等凶猛,再加上一百多人拥挤在狭长的街巷中无法疏散,最终能够侥幸逃出火海的不足四十人,且有一大半被浓烟灼伤咽喉痛苦不堪。
“刁小四!”龙镇武的眼睛血红可怖,面容狰狞扭曲杀气横溢。
他这时候才醒悟到,街道上的路障不单单是为了延缓隋军前进,更兼有阵法功用。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将黎阳城打造成一座迷宫大阵的,除了那个姓刁的小子还会有谁?!
他暴怒地将一具被自己飞镖打穿脑门的敌军尸首飞踹进火场里,四周已经找不到一名瓦岗军士的踪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黎阳城如同一座巨型堡垒,黑夜在血与火的壮丽交织中来临。
成千上万的隋军杀入城中,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终于艰难地稳住阵脚,朝黎阳仓方向缓缓推进,代价则是将近两千人的巨大伤亡。
战事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宇文成都矗立在黎阳城东门的城楼上,一边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不断地倒下,一边调兵遣将下达命令,脸上始终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
为了能够以最快速度夺得黎阳仓,接济嗷嗷待哺的十数万大军和数以万计的随军眷属,战死几千士兵又算得了什么?
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随着时间的推移瓦岗军的压力正变得越来越大,伤亡也逐渐增加。黎阳仓内灯火通明热火朝天,所有人都投入到了这场决定黎阳城生死存亡的血战中,连城里的百姓也被发动起来救死扶伤搬运物资器械。
刁小四也很忙,他一手抓着走油蹄膀,一手拿住酒坛,正满头大汗地在伙房里东奔西走,认真细致地监督检查将军府明早的伙食准备情况。
没办法,民以食为天,如此重要而又繁琐的工作,刁小四实在不放心交给别人,只好身体力行亲临现场,每一种食品都必须反复品尝亲自鉴定。
啃完了走油蹄膀,他用铜勺从大锅里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肉汤,凑到嘴边喝了口,闭起眼睛细细品味了半晌。
“小四爷,味道怎样,还合您的口味吧?”负责炖汤的伙头军眼巴巴望着刁小四。
“为了保卫黎阳,外面的兄弟们在跟宇文成都那孙子玩命,也许永远都喝不到这锅汤。”
刁小四放下铜勺,神情沉重地说道:“你怎么忍心就放这么一点儿肉?你怎么忍心让他们拼杀了一宿,饿得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却只能喝一口涮锅水?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的将士们流血流汗又流泪?!”
伙头军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可这么多人要吃饭,能省点儿也就……”
刁小四胸有成竹地拍拍伙头军肩膀道:“别担心,肉会有的,蛋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教训过这个倒霉的伙头军,刁小四决定继续往前视察,却瞧见苍井空子走进了伙房。他眼睛一亮,笑嘻嘻招呼道:“苍井小姐,来找夜宵?”
苍井空子道:“我带你去个地方,非常重要。”
刁小四怔了怔,跟着苍井空子离开伙房,来到了将军府的一处僻静角落。
苍井空子在一株大槐树前停下脚步,说道:“仔细观察树干上的印记。”
刁小四凝目望去,只见树干上用几道浅浅的划痕,假如不是苍井空子的提醒,恐怕谁也不会有心思去注意它。
“这是啥玩意儿?”他愕然问道。
“本宗的联络暗记。”苍井空子回答说。
刁小四情不自禁往四周张望,下意识压低嗓音道:“将军府里混进了你们的人?”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苍井空子说道:“别忘了,我现在依然是月宗的法王。”
刁小四疑惑道:“那又如何?”
苍井空子妩媚一笑,说道:“你不是很聪明么,自己猜。”
刁小四不满道:“一点儿线索也不给,教老子怎么猜?”
苍井空子道:“好吧,我可以稍稍给你一点提示——这次混入将军府的,是厄月法王手下的“月黑风高”四大杀手,最擅长易容刺杀追踪投毒。刁桑,祝你好运!”“杀手?投毒!”刁小四凛然一惊,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正待设法从苍井空子的嘴里套问出更多的线索,眼前人影一闪已然芳踪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