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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都是度劫惹得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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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饭的时候,刁小四拿出石盛虎给的那张五万两银票。不出他的意料,宁无奇夫妇坚决不收。于是刁小四便心安理得地将这五万两银子收入囊中。

    饭桌上谁也没提起刁小四和散淡真人的谈话。刁小四心知肚明,这点破事压根瞒不过宁无奇,甚至散淡真人来这儿找自己也纯属故意。

    但刁小四愣是忍住没向宁无奇开口求援。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而是觉得青城剑派这事干的忒不地道,区区一座封邑三张道符,就想驱动现任魔门第一高手和未来魔门第一高手卖命,这种好事也就李渊想得出来。

    吃过饭后刁小四照例积极主动帮老太收拾锅碗瓢盆,又把院子给扫了。记忆中,他还从没这么勤快过。

    两头大青骡早已被赶进了后院的大棚里,而大车照旧停放在前院,刁小四在周围布下了一座法阵禁制,打算今晚就睡在堂屋里。

    老太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刁小四忙前忙后东拉西扯地干活,问道:“你这大车里装的是什么,怎么当成个宝贝似的?”

    刁小四犹豫了下,回答道:“是我妹妹。她伤得很重,不睡在车里会死。”

    “是亲妹妹?”

    “天晓得。”

    “长得漂亮么?”

    “长得漂亮又有啥用,又不能娶过来当老婆。”

    老太“嘿”了声道:“傻娃儿,是不是亲的都不知道,瞎担心。喜欢,娶了就是。”

    刁小四目瞪口呆,老半晌后才朝老太发出嘿嘿干笑。

    老太没理他,转身回屋道:“后院里有口水井,你冲把澡再睡。”

    刁小四“哦”了声,呆呆望着停在院里的大车,脑海里浮现起金城公主美艳绝伦的容颜,不禁有些意马心猿。但转念想到公主小娘皮的万般厉害,又情不自禁地灭寂掉任何不良念头,小声嘟囔道:“算了吧,老子还想多活两年。”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前院里布下的法阵禁制,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便去了后院。

    皎洁的月光洒照下来,后院里静悄悄的。刁小四走到井边,拿起水桶丢入井中。

    “砰!”井底传来一声闷响,水花四溅。

    刁小四朝井里低头望去,蓦然一呆。

    只见一轮月影不偏不倚正映照在盛满井水的木桶中,散发出银白色的脉脉光辉。

    水天如一,井中月明。

    他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触动了一记,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望无垠夜空。

    没错,月在天上,也在井中。

    一时间风清月朗,心镜无尘。

    刁小四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中一轮高悬的圆月,耳畔莫名地响起劈柴声。

    一声、两声、百声、千声……仿似有一柄砍柴刀一记又一记劈在了他的心头,砍出了一条玄妙的裂隙,从背后露出淡淡一抹天光。

    坐照忘形,如月在井。

    一幅幅灿烂的星空画面浮光掠影从刁小四的灵台上飞逝而过,到最后群星隐没,虚空清寂,一轮明月在暗夜中冉冉升起,光照心海波平如镜。

    劈破旁门见月明,始知心在红尘外。

    刁小四猛然双手发力,将那轮水月从井中捞起,高高托过头顶。

    天上月,水中月,心间月……三月合璧,水乳融交。

    心即是空,映照万古今宵月。

    魔亦是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哗……”冰凉的井水当头洒下,刁小四全身湿透,宛若禁受了天道的洗礼,在一阵颤瑟中灵台廓清豁然开朗。

    “娘西皮,冷死了……”他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水珠,眼里一轮明月静悬中天,恍然意识到这一呆立竟是两个时辰。

    稍稍歇息了一小刻,刁小四便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从束龙腰带里像献宝似的不停掏出一件件五花八门的法器,很快在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他便蹲下身子,随手抓出幽泉短刀在泥地上涂涂抹抹,好似中邪了般不停地推演计算勾勒涂鸦,一座错综复杂的星阵草图随着光阴流逝渐渐露出雏形。

    直到次日天色渐明,老太起床到后院打水做饭,看到刁小四还在满头大汗地忙活。

    只见短短大半个晚上,偌大的后院天翻地覆,变得让老太差点认不出来。

    后院正中央的水井不见了,被改造成一座三尺高的法坛,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道符,风一吹犹如万国旗飘扬招展。

    法坛顶部是一张矮桌,桌上供奉着猪头、整鸡和一条羊腿,金黄油亮香气扑鼻。

    法坛内圈竖起十二根铜柱,每根铜柱高六尺,上承天干下应地支,合为黄道星阵。

    星阵外围左有青龙护灵阵,右有白虎封神阵,前有玄武诛仙阵,后有朱雀破魂阵,分阴阳开混沌,起鸿蒙定乾坤。

    四阵之外另有三十六座都天法阵暗藏五行造化、八卦神通,龙虎交聚风云际会,阵中套阵天外有天,阵阵相掩运转周天。

    老太目光移转,看见宁无奇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旁,便问道:“他在干啥子?”

    宁无奇回答道:“布阵,度劫。”

    老太很是不以为然,道:“这下早饭没得吃了。咦……我养的鸡呢?”

    宁无奇没说话,伸出根手指头朝法坛上指了指。

    老太的脸色顿时变了,眼见非但那只能下蛋的老母鸡被烤了,连养来挤奶的山羊、过年也舍不得杀的肥猪全都被刁小四就地取材端上了供桌。

    “我的葱,我的丝瓜……”老太面色发绿,咬牙切齿地抄起铁门栓。

    宁无奇拽住她的胳膊,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他要开始度劫了。”

    “这哪里是度劫,分明是打劫!”老太狂怒道:“我非得把这个贼娃儿的手打断不可!”

    她的话音未落,半空中陡然一记闷雷炸响,四面八方风起云涌朝着后院上空汇聚而来,顷刻间天色大暗浮现出一束束妖艳的流光。

    “嗡……”天人交感之下,后院中的诸星大阵霍然发动,亮起一圈圈瑰丽光芒,如同百鸟朝凤众星捧月,层层递进汇入到位于黄道星阵核心的法坛之中。

    “唿……”一道直径超过九尺的浑圆光柱从法坛上冲天而起,将盘腿端坐在坛上的刁小四笼罩在内,千丝万缕的银色光波鼓荡交织仿似倚天长剑刺透苍穹。

    须臾之后,高空的云团越聚越浓滚滚翻动,散发出晦暗诡异的绿芒,映得天地四方若明若暗宛如修罗世界。

    转眼间狂风骤起暴雨疾至。

    这风势雨势来得十分蹊跷,几乎凭空横生而且壁垒分明,只集中在方圆十丈以内,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将后院隔离开来,另辟出一片狂暴天地。

    豪雨倾盆往下砸落,每一颗雨珠都有若婴儿的拳头大小,幽绿闪光击打诸星大阵。那束从法坛中升起的银色光柱,更是成为了浪尖风口涡流中心,不断地嗡嗡晃颤,激溅起一道道胳膊粗细的电芒。

    刁小四双目微合坐在法坛之上,对四周的情景变化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两手悬于小腹前翻动法印,身躯如山岿然不动。

    各种各样衍生出来的心魔、劫数不停地被诸星大阵吸收消融,使得他的灵台始终能够清明无尘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与危机。

    然而这仅仅是度劫的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魔障层出不穷,天劫之威逐渐彰显。绿色的幽风呼啸咆哮,犹如无数犀利的刀锋切割虚空,在光柱上撕出一条条深深的裂痕。尽管光柱不断地自我修复,但裂口实在太多,损伤的频率也实在太快,以至于表面斑斑驳驳像是覆盖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浓烈的魔意从缝隙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慢慢地侵蚀进刁小四的体内。

    刁小四立刻作出反应,翻转左手结成“大德至彰印”,铺贴在法坛上的道符一张张飞起,如同彩蝶飞舞纷纷消融,化为流光溢彩没入他的眉心。

    每一张道符入体,便似灵台泉涌,瞬间将侵入体内的魔意涤荡一清,重归空明。

    但再多的道符终会有耗尽的时候,而无边魔意心障源源不绝滔滔涌来,终究还是拼到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与此同时外围的三十六座都天星阵业已千疮百孔,威力损失大半,无法再向法坛提供更多的支持。

    内圈的四大星阵情形稍稍好些,兀自光焰腾腾运转不息,可是在风雨催压下谁也说不准还能够坚持多久。

    “喀喇喇……”云层深处陡然裂开一道宛如天目般的豁口,粗壮的绿电穿透星阵防护劈击下来,斩落在一根铜柱上。

    铜柱登时燃起熊熊绿焰,就像一支巨型的火炬喷薄出炫目的浓烈光云,片刻之后便化为了灰烬。

    “喀喇喇、喀喇喇……”绿电肆虐挥击,精准地劈中了一根又一根铜柱,漫天光焰吞没了刁小四的身影,法坛上的光柱愈来愈单薄黯淡。

    就在最后一根铜柱亦被绿电熔炼成灰的时候,离乱的光岚深处蓦然升腾起一道璀璨的银芒,像利剑一样斩破幽明光照乾坤。

    刁小四的元神便在这银芒之中徐徐凝铸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