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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的大军分批在君子津渡口渡河。
三月的河水依旧寒冷。
女真大军士卒着甲衣者众多,不可能泅水过河,土默特部提供了大量羊皮筏子。女真人拯救土默特人于生死存亡之际,几年间不断得到回报。
归化城的战略位置显露无疑,以此为中心一面可以连接大明,三面可以辐射河套、漠西、漠北甚至准葛尔草原。
岳托前往托克托草原给多尔衮送行。
两白旗和两红旗分别是大金仅次于上三旗的势力,两人间少不了明争暗斗,但作为最有眼光的大金臣子,他们也是皇太极的左膀右臂。所谓曲高和者寡,彼此之间也有惺惺相惜,应对那些只知道贪图眼前小利的女真贵族,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皇太极既重用他们也让他们互相制衡。
多尔衮飞扬眉头,说:“此次西征察哈尔,难不在我,而在你,察哈尔已无和我大军一战之力,唯一畏惧的是他们并不接战,只在广袤的草原上东躲西藏,漠西广阔,粮草补给最为重要。”
岳托语速缓慢,说:“你在漠西不用担心后路,凡事不可着急,徐徐而图,攻心为上攻敌为下,征服了察哈尔,蒙古再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对岸河套草原雾气蒙蒙,多尔衮远眺眼神凌厉,仿佛要刺穿虚空寻觅到察哈尔部落的驻地。
“你要当心,土默特人并不老实。”
岳托微露笑容,说:“有我留在归化,他们翻不了天。”
多尔衮往前一催马,大喊下令:“出发!”
中军仪仗徐徐开拔。
将士先解下甲衣绑缚在羊皮筏子先行运过,粗壮的士卒光着膀子抱在战马的脖子上泅水渡过。河水冰凉,到达对岸的女真人脸色苍白,咆哮驱赶寒意。一堆堆篝火燃起,烤干贴身的衣服。
岳托静看大军过河,拨转马头回归大营。
归化城西南侧女真粮草营热火朝天,汉人从大青山中砍伐了巨大的树木,又锯成尖锐的木桩,树立栅栏。每隔三五天都有成列的骡马大车从辽东穿越漠南草原到达此地。从大明逃入漠南草原的汉人也无可奈何成了女真人的奴仆。
岳托军纪严明,从没女真士卒在外游荡或者溜入归化城,更不用说骚扰欺凌土默特人牧民。
河套草原绿草吐叶,空气湿润,雨季很快就要到了。
阿穆尔约束部落驻扎在河套东侧,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是等待,从他离开额哲进入河套那一刻起,就在等待此刻。
斥候很快发现了河套的察哈尔部落,女真大军气势汹汹包抄而来,阿穆尔没有一点担心。他付出了一千多匹战马的代价可不光是为自己的部落寻找一个驻冬地。女真西征察哈尔必然要先经过河套草原,他留在这里正是要成为第一个投靠女真的察哈尔部落。
白甲兵的簇拥下多尔衮奔向察哈尔部落驻地,阿穆尔领亲兵迎上来。
两列骑兵相聚三百步,阿穆尔催单骑上前,翻身下马跪在松软的草地上,大声喊叫说:“察哈尔苏尼特部阿穆尔求降。”
“阿穆尔!”多尔衮勒轻喃,他听过这个名字,那是林丹汗的宠臣,也是察哈尔人中值得注意的头领,没想到是第一个来投降自己的人,看来聪明人总是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他在马上轻轻扬手,说:“起来吧,我大金和察哈尔本无仇怨,当年林丹汗残暴无道,欺凌蒙古诸部,侵扰我大金边境,天聪汗方才兴义师讨伐,从今以后若察哈尔在漠南安分守己,共保草原太平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阿穆尔起身点头唯唯诺诺。
多尔衮用马鞭指向不远处蒙古包,说:“察哈尔部落本在朵颜草原游牧,因林丹汗的暴戾方才流离失所。如今你们可以重返漠南了,天聪汗将朵颜草原和张坝草原都留给了你们。”
听见此言,阿穆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划地游牧是女真惯用掌控投降蒙古部落的方式,他早有心理。唯一疑问的是皇太极会将哪一块草原分配给察哈尔人。朵颜草原和张坝草原虽不像河套如此肥沃,但也是上等牧场,兼有张家口这个好地方,天聪汗对察哈尔人并不吝啬。
其实也只有那里最为合适,以察哈尔部落的地位,投降后女真也不会掉以轻心,朵颜草原和张坝草原临近辽东,察哈尔部落被放在此地再难脱离女真人的掌控。
阿穆尔再匍匐在地:“天聪汗仁慈!”
多尔衮脸部僵硬的肌肉稍稍缓和,又说:“你们的牲畜留在河套吧,将作为我大军西进的军粮,你三日后率部迁徙往张坝草原,天聪汗会在那里补偿你的。”
阿穆尔不敢反抗,点头称是。
他并不担心女真人会亏待他,如果第一个归降降的察哈尔部落没有受到优待,那岂不是逼迫其他察哈尔部落在荒凉的草原上和女真大军缠斗到底吗?他利用了同族部众,也是无奈的选择,当事情已经不可为的时候,只能尽力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额哲在什么位置?”多尔衮的声音冷冽。
阿穆尔犹豫片刻,说:“我只知道额哲和囊囊福晋已经在漠西分开,半年来我一直在河套,他们究竟到了哪里我并不清楚。”他要提供一些信息,但又不想出卖同族。
多尔衮目光盯在阿穆尔的脸上,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逼的他畏惧低头。
立春之后,气候温润,白昼延长,天黑的也没那么早了。
下半夜光景,汉部兵营外出现了几个身影。
早已在外守候的逢勤简单的寒暄后将几人引进翟哲的营帐。
大帐内,翟哲穿戴整齐,微弱的灯火在帐外咆哮的风声中显得柔弱。逢勤先行进门,行礼道:“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
黑影被引入帐中,掀门的瞬间从外面窜进来的风将灯火吹的直扑腾,差点吹灭。来人忙将营帐的门扣死,后掀开罩在头上的黑布罩,豁然正是车风。
翟哲招呼他坐下,说:“这些天委屈你了。”
车风坐在翟哲对面,说:“我是土默特人,更是汉人!”
翟哲蹙起眉头,说:“我着急招呼你过来,是有一件很为难的事情想让你做。”
“尽管说!”
翟哲起身在帐内踱步,犹豫不决,半晌才下定决心说:“我要向岳托密报漠北使团一事。”
车风一惊,问:“你想干什么?”
女真人是不会容忍土默特人和漠北蒙古联姻的,蒙古各部任何联合都是女真人的大忌,女真如果知道漠北使团隐藏在归化,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瞒不住,你不做也有人会去做。你去做了反而能得到他们的信任。”翟哲解释。
“你是要逼大汗和女真人反目?”车风猜到了翟哲的心思。
翟哲摇头,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种下一颗因,再过几个月才会结果。漠北蒙古不会信任汉部,只有大汗出面才能和联合蒙古各部,乌兰公主在漩涡中心。”
车风像是猜到了什么,又看不清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翟哲不再解释,说:“你按照我的话去做,你放心,我不会对土默特部落不利。”
半个时辰后,大营中归于一片黑暗,几个黑影又悄然离开,只留下了几声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