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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简单愿望可不可以实现?他可不可以再给她几个美好温暖的回忆片段?莫回内心激烈地冲撞着。
张青说的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能改变的是她的现在,以及将来。
她不求将来还有他作伴,只要现在就好。
章凌硕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觉得她的眼光无碍,反而更像梦里的那抹温和目光,索性让她看着。
“你曾经用过生命爱过一个人吗?”是莫回的声音,激烈的心思翻转之后,是平静的嗓音。
“没有。”章凌硕回答,声音沉稳而充满磁性。
“没有?你这样的人生活里缺不美丽优秀的女人。”莫回掩不住心里泛起的酸气,却也还是语气平淡地说。
“嗯。男人理性多于感性,可能会喜欢,但爱,几乎没有。”章凌硕冷静地回答,语气里也没有起伏。
爱情之于男人,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却是女人的必须品。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忙碌,没有过多的时间留意。”他诚实对答,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份活力,眼底多了份期待。
这是为什么?
“你的心里就没任何一个女人的位置?”莫回轻声问,有些害怕他的答案。
“有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章凌硕思考之后,给予正面的答案。
对于这个女人,他不想欺骗。
闻言,莫回心凉着。
“嗯,是两个。一个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订婚两年却迟迟没有结婚。她是个美丽又自信的女人,我欣赏她,在她的家庭危机时与她订婚,随着相处时间变多,慢慢了解她,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她喜欢品牌宝珠,我喜欢简单。很多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们要是结婚肯定是个灾难。”章凌硕简单地说着,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目光幽幽望着前方,“我想过结束目前的关系,却不知道怎么做才会不伤害她。其实来这里,也算是在躲避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这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莫回沉默,两年前那个与他偎依出现在屏幕上,一脸灿笑的女人也不是他内心期待的人吗?这样的女人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她又哪来的愚蠢的自信想在他的世界里插上一脚?不是自取其辱吗?
“还有一个呢?”莫回幽幽地开品。
“她……是我儿时在小村落认识一个的女孩,她很胖,长得也不漂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伤害她。我爷爷在世时曾将她定为我的未婚妻,她就从那个偏远的小村里跑到城市里找我,她傻里傻气的,每天都做点让人无话可说的傻事儿。不过,这个傻女孩却在我母亲生命垂危时,切了一边的肾救她。”
莫回背过身,她在他心里就只是这样吗?
傻里傻气,又胖又傻的女人而已。
“……她切完肾,还没醒来时,我们全家就举家牵到美国。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章凌硕挣扎良久,将最难启齿的那一段说出口。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莫回的事,他不知道。
也许是不远处的小溪,像极了莫回村落里的池塘。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回不回头看他,怕一回头是掩不住的恨。
是恨啊!不恨谁,只恨自己。
恨自己到现在还在期待他的答案。
“因为……害怕!”
“……”害怕?为什么?明明会害怕,会恐慌的一直是她?他害怕什么?
“害怕被她再次缠上。”章凌硕如实说着,现在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莫回双手紧紧握在身侧,浑身发抖着。
她自以为的爱情,是别人避之不及的猛兽;她以为的爱情,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让她爱的人避之不及。
“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想看看她的样子,想让她痛痛快快的恨一回。”章凌硕转头看着莫回,“她的生活一直很委屈,在她家被家人委屈,来我家被我和父母委屈着,最后还被抛弃……”
他是在可怜她吗?她不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他!
“如果她已经死了呢?”
她感觉身后的人几乎抖了一下,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来!”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来!
莫回侧目看着章凌硕,他眉眼如画,纯黑的眸子温和却坚定地凝视着山下的那抹溪流,他的俊眸里有太多的内容,那些内容有她懂的,也有她看不明白的,全都在一刹那间涌现出来。
但只是一闪即逝。
在她未看清楚前,他又变回原来清隽温雅的一面。
“你是想学伍子胥鞭尸吗?她也许早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早已忘记你!”莫回轻声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这样平静。
章凌硕像被闷雷打中,整个人又僵了一下,挺拔的身形在那一刻好像撑不住,微微弯了腰身。
她过上了与他无关的生活!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他从来不往这方向想过。莫回在他生命中真真实实地待了十七年,自顾自地亲近了他十七年,比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停留在他生命里的时间更长。她几乎参与了他年少彷徨时期的所有路程,甚至在他青年时期,她也强悍地掺了一脚。
他知道,他也同样在她的生命里划上了更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乎是刻入她的骨髓里的一笔。这样的深刻可以遗忘,可以被遗忘吗?
如果这样像莫回这样拥有浓烈情感的人,都可以将他遗忘,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久留的。
他摇摇头,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性。
“她不会,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会忘记,她不会!”章凌硕坚定地说着,他对这一点很笃定。
“为什么?”她忍不住失声问。
“因为她爱我!”章凌硕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
她爱他,胜过他爱自己。
莫回双手紧握在身侧,这个男人该死的自信,自信得让人想打他。可他说的却是事实,她爱他,是啊!在还未曾明白情爱的面貌之前,就已经爱上他,没有其他选择。
“那你呢?”她颤抖地问。
即使佯装旁观者问他,她仍害怕得不敢看他。他的答案,在那十七年间,她不关注,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只是一味地奉献自己的情感,全然忘了他的感受。
他有爱过她吗?就算没有爱,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喜欢成分?
“她有时候很可爱。”章凌硕在脑海中思量着,如果问这个问题的是莫回,他该如何答,才是对她最好的答案。这两年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莫回的心凉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的答案只是如此?
“我很遗憾当时没有给她多留一些关心的片段,在我的回忆画面里,我对她很糟糕。我想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能多给她们一些关心或问侯,我当时无心于此,对她很冷淡。我爷爷说她是上天的宠儿,没有忧愁,天生就是来享乐的。如果没遇上我,她应该是这样过的,即使在小时候会被人欺负,长大了她应该也能分辨周围人的善意和恶意。然后遇上一个对她好的人结婚,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就好。只是她刚好遇到了,不会珍惜她的我,所以她注定要受苦。”章凌硕说着。
这些话,他以前没有想过,而现在他的感觉比以前深刻,但他总感觉是在敷衍,明明是发自内心的话,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得并不真诚,反而还是虚假得可怕?
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等了这么多年的答案。
如果她年少的岁月未曾遇到他,她的生活会怎样?她不知道!
也许会浑浑噩噩地过着,跟着章爷爷慢慢地长大,接受着章爷爷细腻地照顾,然后也能成长成一个受人喜欢的孩子,是不?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没有这么多的假设。章爷爷为她的生活带来一份亲人的温暖,他则为她带来一份张扬与喜悦,还有心动。那时候他张扬、喜恶表现明显,但内心很温暖,嘴很坏,却会关心人。
现在,他收敛了张扬,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她却能知道他心底的不快。因为没有人能让他燃起逗弄的兴致,没有人能到达他的心底。而她似乎也只有在那段年少时期进伫过他的心底,章爷爷离世后,他对她便是疏离与淡漠。
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如此的。
没有把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人,连自己的情绪都很少展露给其他人。
一个男人以少年之姿进入一个跨国集团,并将它发展壮大,没有魄力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一个尚未出社会的工作的年轻人,如何控制一帮在商场老得成精,以利益为重的商人。她知道,但她知道就算是聪颖如他,在那样的年纪,也有过困扰,也会有挫折感,但这些情绪她都没看到,或者是被他隐藏了起来。
而这个优秀俊朗的男人,却始终是孤独的,即使被众人围在人群的正中央,他依旧是孤独的,几乎跟他的年纪一样漫长的孤独。
为什么她要这么了解他?若是不了解,她的心痛会不会少一些?
莫回捂住胸口,心痛得吓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晕眩,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无血色。
章凌硕察觉她的异样,连忙舒臂要抱住她。
莫回强撑着,看着他焦急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变成重影,变得模糊不清。炙热的太阳,闷热的气息,充斥着莫回的脑海,形成了难受的缺氧状态。
“章凌硕,我爱你!”在晕厥前,莫回细声说着。
然后,放任黑暗沉入黑暗的牢狱。
如果这一次是她的绝境,她希望这句话会成为她生命中最后的话!
爱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木质的大床内,一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女人,静静地躺在上面,浅蓝色的床被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将她衬托得更加瘦削、娇小。
章凌硕在桌前坐着,处理手中的公事。
漂亮的眼眸,不时地看向床间的小女人。
她还是没清醒的迹象。
章凌硕,我爱你!
她细细的声音再次飘进他的脑海里,在一片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一阵狂风暴雨。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几乎是气音,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早已被无数人说得失去了最初的感动,仅剩下无趣的乏味。跟他说过这三个字的女人,他忘了有多少。却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床上这个瘦削的小女人说得惊心动魄,几乎在用生命的力量在表达。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排斥。
相反地,他听到之后,心里竟然还有愉悦的感觉。
他忘不了,她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他的面前,他内心深处涌起的阵阵恐慌,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神智全失地抱着她下山,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半分生命迹象,仿佛随时都会在他怀里消逝!
这辈子有没有这样恐慌过?
答案是,没有。
年少时期,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人挑战公司里的那帮老古董,连续不停地为一个他看好的案子辩论了七个小时,把所有的人都给说败下阵,咬牙承认他的方案。那算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件之一,以前的生活没有给他任何这方面的实战经验,但他没有任何恐慌,因为他知道那些漂亮的数据无人可推翻。
但这次他面对的是虚无飘缈的生命,张扬而随性,他掌控不住,也没有任何人能掌控住生命的脉搏,只能听天由命。爷爷的去世、母亲的患病,他深刻知道生命的无常,却也不会恐慌。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爷爷的终点是奶奶,爷爷的离世他没有太多伤心,愿意相信死后有团圆的世界;他的母亲的终点,他相信也不会是他,虽然血浓于水,他的母亲爱他如命,但若两年前她行至生命的终点时,她最后要见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他没有。
而她,昏迷前的那句话,让他相信,她的终点会是他。才一起走过数十个晨昏的女人,他就是莫名的相信她。
相信她爱他!很爱很爱!
他找不出理由。
她,那床上那个瘦削的小女人,轻易将生命消逝这样的恐慌丢给他,自己晕倒在他的怀里,不醒人世。
章凌硕敲键盘的手微抖了一下,漂亮的唇形不悦地抿紧,然后继续流畅地敲打着。
哼!他绝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他加快手上的进程,免得等会她醒了,他还在忙碌!
一阵凉凉的夜风从花木窗吹进,带来一阵小花园里的清香。
莫回在一阵淡淡的花香中,幽幽转醒。
睫毛动了动,缓缓张开眼,她缓缓地转头,看到章凌硕专注的眼,他的眼看的方向是她这边。
才一眼,她就知道,她在他的房间,睡在他的床边。而他正模样悠闲地坐在桌边,修长的双腿交叉,一只手半抚着额,表情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的小脸有点发热,不再看他,转头侧着埋进浅蓝色的棉软的枕头里,发现自己的脸更加热气,连带心跳也加快跳动起来,因为薄被里都是他清爽好闻的味道。
“你晕倒了,我只能把你带回我的房间。”俊眸因为她的小动作变得温暖柔软,带着笑意,他解释着。
一提及此,他的心又微微提起来。
“谢谢!”莫回没动,轻声答谢。她轻轻动了动手,发现手上滴着点滴,点滴瓶里还剩一大瓶,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她的身体里流进。
“医生说你是血糖过低导致昏迷,打了葡萄糖和盐水,等你醒了再加入其他药。”章凌硕温声说明,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床边。
“我知道。”莫回收回手上的视线,脑海里回想起晕倒前的“我爱你”,那时候她的声音很轻,他应该没听到吧!
“我听到了。”身后的男人说着,声音近在咫尺。
莫回回头,瞪着已经坐上床沿,微微斜倚在木床床柱边的男人,他是走路没声音吗?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句‘我爱你’,我听到了。”他挑挑眉,极为好心地为她的困惑而解释着,看到她醒了,紧绷的心情放松,又想逗她。
脸蓦地爆红,似乎还冒着层层的热气。
章凌硕露牙愉悦地笑着,这小女人真有趣,平时冷淡,脸红时带出了一丝女人味,犹如清晨羞怯的花朵,抹上了份淡红。
这个男人,可以更坏一点!莫回咬牙想着。
“你本来就是对我说的,要是我这个当事人听不到,岂不是浪费了你的满腔热忱与心意?”只是她的告白为什么会带有一股浓郁的绝望?一想到此,他心里就烦躁起来。
章凌硕皱眉,借着倒药的动作掩饰他的烦躁。
“……”莫回有种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几百年不出来的冲动。而她也拉高了薄被想把脸埋进被里,只不过半路被他的大手截住了。
“来,把药给吃了。”识别她的意图,章凌硕的大手抓起她的小手,把抓好的药放进她细白的小手里,另一只手则将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也不理会她是否能端得住。
他在照顾人方面始终是个大孩子!即使能够毫无差错的撑控一家大集团,他对待人方面一直没有任何进步,跟年少时期一模一样,粗鲁而细腻着。
莫回无言接过,仰头吃下手中的药片。
“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章凌硕突然凑近她,俊眸里充满着十分强烈的好奇。
“不怕。”就算你给的是毒药,我也会吃。
莫回在心里补充着。
“真是无趣的女人。”他无聊地下着评论,脱掉脚上的拖鞋,倾身上床。
“你干什么?”莫回问着,差点将手里的玻璃杯弄洒在床上。
“小心!”大手迅速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不算温柔地放在桌上,“进去点。”
“你……你要做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着了。
“大晚上,上床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女人,进去一点!”他催促着,莫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几乎像个孩子一样闪烁着戏谑光芒的大男人。
前楼有这么多的客房,他为什么就非要跟她挤同一张床!莫回在心底无力呐喊,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触及他的目光,她还是听话地移向床的内侧。
古时的床多放置墙边,而这屋子里的所有摆设她住进来时都没做过任何的改动。她缩了缩自己的身体,身体碰到冰冷的墙面,她本能地抖了一下。
章凌硕躺下,与她同盖一张被,转向床内侧,瞪着缩在墙角的女人,她防备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防人的小猫,瘦瘦小小,眼睛又黑白分明。退却了原来的冷漠,她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章凌硕满意地想着,却十分不满床上的某一点。
“猫。”他唤着,漂亮的眼不离她的眼半分。
“……”莫回不回答。
她不认为他是在叫她。
“猫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充满着温柔磁性,在黑夜里,温柔的灯光的显得异常的诱惑人。
她怒瞪着他,脸颊也跟着鼓起来,可爱的模样惹来他长指的轻戳。
“这模样分明就是只化成人形的猫嘛!还不让人叫。”他轻笑着,笑声温和,漂亮的眼微弯,心里因她的清醒而微微放松。
他穿着一身纯棉睡衣,睡衣最上端的扣子未扣,露出他健康的肤色,还有好看漂亮的锁骨。
修长强健的身形,配上俊朗的脸庞,他就是活脱脱的妖精。
“妖精。”她淡淡回着,夜晚的妖精。
章凌硕愣了一下,听清她的话,爽朗的笑声继续流泄在室内。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可爱到让他百逗不腻。
“空着中间这么大块的位置,自己却贴墙而睡。是怕我不小心半夜上演摧手棘花的火热戏码吗?或者是你想欲拒还迎?”他挑着入鬓的眉,伸长手将她捞至身旁,又调整了一下两人身上的薄被。他的手也放入棉被内,放置在她的手边,却没有握住她的手。
室内安静,只有两人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章凌硕看着床顶,是清代普通的绸质布料,上面绣着普通的莲花图,不是他要找的图案。
“我从没照顾过人。”他徐声说道,算是对刚才的解释。知道她没睡,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一直都没放松下来过,像一张拉紧的弓。
莫回闻言,微微转头看向他的一侧,他完美的侧脸在她眼前放大,他真是上帝的宠儿,连侧面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看向他有份浅浅落寞的眼。
他是在向她解释刚才的举动吗?
心,只因他一句话又快活地跳动起来。
“我知道。”她轻声答,以往他的私生活以前都是她和家里的佣人在打理,哪里需要他这个大少爷动手的,他只要负责坐在餐厅内吃就好,他吃得高兴,她就能笑上一天,他皱眉,她就犯愁,忙着下一顿能取悦他的胃。
而他身体一向健康,连家里的专职医生,他都记不住人家的样子,一生起病自然有一堆人站在他身边等着服侍他。
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生活,他不会照顾别人很正常。
章凌硕轻笑着,在棉被里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发现她的体温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和初见时一样,都是凉凉的。
莫回因他的动作,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既然你爱我,那就试试吧!”他表情微恼,露牙笑着。
莫回微讶,也跟着浅浅地笑着。
“好。”她低应,回握住他温暖的大手。
他害怕她再病着,所以他陪着她睡;怕她着凉,所以他拉她靠近他。
莫回心里暖着,疼着,因他不言而喻的关心,这个男人很少跟别人的解释些什么,做些什么。却无意中改变了竹溪镇所有人的生活,无意中让她对他情根更加深种。
他总是在不轻易间给她一点温暖,让她忘不了他给的美好。可是,已经确定想陪着他走上他在竹溪镇的一程,像多年前的小村落里的时光一样。这一次,她只陪着他,不惊扰他,不缠他,静静陪在他的身旁就好。
听着身边的男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她绽放美丽的笑靥,闭眼,跟着进入梦乡。
清晨,薄雾围绕,空气里弥漫微凉的气息。
床间的女人在男人的手臂上幽幽转醒,困顿的模样极为惹人怜爱。
“我的手快麻掉了。”见她已经醒来,章凌硕掀唇,隐含笑意说着,语气很是无辜。
“……”莫回瞪着他,初醒的茫然全消,轻轻将头移下他的手臂。内心微微讶异着,她什么时候枕上他的手臂了?
“很无趣的反应,你就不能稍微惊讶一点吗?”章凌硕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抽回手臂,神色带着浓浓的遗憾,起身习惯性地整理身上十分整齐的衣物,“我下楼了,别太想我。”
“……”她竟然熟睡到连他起来换过衣服都不知道,想到这儿她耳根都有点发红发烫了。
章凌硕出门之际还回头望了望莫回,露出愉悦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笑得莫回的脸都红起来了。
章凌硕神色愉快的下楼,打开笔记本,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天一亮就醒了,见枕在他手臂上的女人睡得像只贪睡的小猫,一时间竟然看痴了。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那种能把一个女人看痴的男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却能让人移不开视线,连睡着都拧着的淡眉,别有一番韵味。
惹得他一看再看,一看竟然看了三个多小时,连与总部的视频会议都忘了。
这在他的职业生涯还算首次。
嘴边噙着笑意,坐在小厅的竹条桌旁,将电脑连上网,他开启了桌面的视讯软件,万里之外的总部会议室画面便出现在电脑屏幕之上。
视频里的章氏集团高级主管显然已经等了很久,有些人已经透出无聊的状态,却不敢在没有老板的指示下提前离开会议室。倒不是因为章氏集团的规章制度严苛,只是这些高级主管基本都是从基层一级一级地坐上来的,章凌硕十八岁入主章氏,现在将近三十岁,十几年的时间。大家一起经历了章氏的辉煌,到美国的重新开始,章氏集团的每一项重大举措都有他们的参与,而且章凌硕也从头到尾都是与他们共同探讨,讨论起工作甚至是没有级别之分,任大家踊跃发言,听取大家的意见。还给他们足够的自主执行权力,这在同行业同职位的公司算是罕见的,所以除了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裁表示由衷的钦佩之外,还有赏识他们的上司有着知遇之恩。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章凌硕的俊脸,大家纷纷振作了精神。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章凌硕微笑,是标准的商场笑面狐的笑容,温和而无害。
视频那端的众高级主管们估计此时脑袋里都有个大大的问号,到底是什么事情打乱了他们向来比闹钟还准时的年轻总裁的时间表,而且还是一打乱就是四十五分钟。
不过没有人敢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总裁的特别助理不在会议室内,没人有这个胆子去逗商场上的笑面狐,不然准有好戏看。
“研发部的杨主管,请针对竹溪镇的竹子品种和质地情况向大家说明你们设计的新产品。”章凌硕用流利的英文说着,他的英文有点英国腔,可是他明明是待在美国的时间较长,只因工作需要去了几次英国,时间又出奇的短,竟然能说出英国腔的英文,而且还不被美国的发音所改变。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发音,那么迷人,而有磁性,让人觉得听他说话也是种极好的享受。
“是的,总裁。”被点到的杨主管翻着一叠文件,开始解说,“研发部针对各种竹类的特性划分了两大市场方向,一是实用性的产品,二是非实用只供观赏的饰品和藏品类;实用性产品研发部到昨日为止是拿出了一百三十二种产品设计方案,饰品和藏品类则三百八十三种,详细的设计是……”
章凌硕听着杨主管的解说,时而让他稍稍停下发言,解释他们设计的初衷和用途;时而快速敲击着键盘,纪录重点;时而微微皱眉思考可行性和市场风险系数。
“总裁,这就是这段时间研发部的工作进程,请总裁指示。”
“好。市场部针对研发部的报告有什么看法?”章凌硕轻敲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中指轻轻敲击,俊目低垂。
“是。我们市场部举措如下”市场部的主管准备发言。
“啊!”一个细细尖锐的女声自楼上的房间传来!
视频另一端的与会人员微微愣了一下,头稍稍转动,却不敢太过明显,随后确定那声女人的尖叫不是由他们那边发出的。二十几双眼睛同时望向大屏幕上帅得令人发指的年轻总裁的俊逸脸上。
只见章凌硕俊眉微扬,唇角似乎也微微上扬,似乎十分欢迎这个意外的打扰。
章凌硕看着自家员工十分想掩饰却怎么掩饰不住一脸好奇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对那一端的员工说了一句。
“会议暂停,十分钟后继续。”
视频内的人流露出讶异的表情,他们的总裁在季度重要报告会议中先是会议迟到,然后是暂停会议,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们非常好奇刚才尖叫的女人是何方神圣,能让年轻的总裁丢下工作,直接走人的。他们从未有过这么期待总裁的特别助理此时在现场的,因为助理绝对会很给力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他们也能看一场免费的好戏。
毕竟章氏集团的总裁,除了有一位美丽娇纵的未婚妻之外,可没传过其他的绯闻,实在太可惜他的样貌与金钱。让章氏集团总部的女性员工,只能近水楼台,却无法触及这个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月亮!
这件事情每年圣诞夜都成为章氏集团里所有女性员工的愿望之一,可是这个愿望到目前都没有被实现的可能性,将来实现的可能性也依然极低。
章凌硕没有闲情欣赏自家员工的微妙表情,他们在他面前至少都能封住三姑六婆的自然天性,不敢打听他的私事,这一次的八卦不知会在总部飘扬多久呢。
他这个总裁好像也挺无奈,还好吴予灿不参加会议,否则他会直接当着所有高级主管的面直接问他。
幸好啊幸好!
章凌硕笑笑,起身离开电脑前,快步跑上楼。
“怎么了?”章凌硕神色焦急地推门进房间,一只胖胖的枕头便迎面袭来,还好他眼疾手快,一个侧身便躲过枕头的侵袭。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换的?”莫回浑身颤抖,黑白分明的眼闪过复杂的情绪。昨夜她太紧张大意,忘了留意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刚才她才发现她身上穿着棉质的纯色睡衣,不是昨天的衣裤。
“我可不允许一只小脏猫爬上我的床。”他凉凉说着,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原来是这种小事情,亏她还能尖叫到整间屋子都能听到,真是有活力。章凌硕轻笑着,双手抱胸看着床上气得一脸通红的小女人,还好他已经拔下了她手上的针头,否则她一定会弄伤自己的。
“所以你就趁我睡着换……换我的衣服?”她紧张得无法将话说得俐落。
“那是当然的,害羞保守如你,我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换,你非得跟我拼命不可。所以我才勉为其难的等你睡着才起来换。你睡得真沉,连我那么大的动静,你竟然都没能察觉到。真是让我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亏我还在床上等你醒来发现,你倒好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神经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再说你还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你也不想想,这屋子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换衣服?”他非常“好心”地为她解释。
他相信,跟她在一起,他会变成世界最话痨的男人。
他继续噙着宠溺的笑容看着床上的莫回,这样才好,她黑白分明的眼又急又怒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会生气还好,至少比她平时可爱多了。
他是不是有被虐的倾向,明明她生气成这样,他却觉得开心不已。
才一个晚上,他便培养了一个新的生活乐趣——逗她!
“你、你都看到了……”看到她肚腹间的疤痕了吗?莫回颤抖地问,身子开始发起抖来,他都看到了吗?会不会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他为她换过衣服,而她的衣服在后楼的房间里,说明他进去过?
他看过她房间里的东西?
怎么办?
她才向上天祈求,让她可以拥有一段有他的时光,上天就让他知道真相了吗?
虽然他对她的映像稍稍改变,但十七年的厌恶怎么会一瞬间消失于无形呢。他知道她就是莫回时,他一定会拂袖而去。
“当然看到了,该看到的全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全都看到了。我十分满意。”章凌硕好整以暇地说着,最后一句他含笑地看着她的脸。
“是……是吗?”语气磕磕绊绊,几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整半脸埋进薄被里。
章凌硕将她的忐忑合理想成——她保守,害怕被尚未确定关系的男人看到她的身体。虽说现在早已是二十一世纪,但这小镇落后,民风纯朴,她的想法一如古人也并不奇怪。
思及此,他侧身靠在门边,长身玉立着。
见她的神情不是一般女孩子的害羞,而是隐隐带着股悲伤,难道是他的玩笑开过火了?
以她保守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坦露肌肤,而他现下还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伤心了?
莫回垂头等着章凌硕的怒火,看到她肚腹间的疤痕,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不咬牙切齿,不怒气腾腾的。生气她瞒着他,生气聪慧如他,被她一个笨蛋玩得团团转,他的怒火一定会很大。
“抱歉。”等了许久,等来的是他低声的抱歉。
莫回不明白,抬头愣愣看着他。
章凌硕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黑发未梳,微微凌乱地披散地肩上,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被她给气疯了吗?以至于思维全然混乱了!
章凌硕看了看她茫然的表情,她不是生气,很好!
“猫儿,你没洗脸,模样很丑。”他见她抬头,他心里的小恶魔又继续跑出来作祟,指着她的脸说着,内心却轻轻舒了口气。
就这样?不吼她,不骂她?
她的心思还没转完,便听到楼下王大嫂粗大的嗓门。
“章先生,老板已经醒了吗?昨天真是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咦,怎么没人?章先生的电脑还开着呢……哟,真先进,还能看见外国人!跟家里的电视机一样!”镇上王大嫂的声音宏亮地吼着,还有她上楼梯的声音,“我送了粥和小酱菜过来,顺便给老板换一下衣服。家里就章先生一个人,换衣服也不方便。”
“不是你换的?”莫回狠狠地瞪着门边的男人。
“看来你十分希望是我换的!抱歉,这一次让你失望了,下次一定如你所愿!”他耸耸肩,眼里又闪过一股浓烈的遗憾。
“我要杀了你!”莫回愣了一下,回过神手疾眼快地将床上最后一只枕头扔向章凌硕。
章凌硕微微侧身,又轻松闪过,在王大嫂上到楼上之前,他弯身将被丢弃在地上的两个无辜的小胖枕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闲庭信步地走到床边。
“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昨晚才枕了我一夜的手臂,今天一起来就拿床上的枕头出气。枕头兄弟,你们辛苦了,但别生她的气,毕竟人肉枕头比你们没有生命力的体形吸引人,是不?”他坐到床边,对着手上的胖枕低语着。
“章凌硕!”莫回抱过枕头锤了两下,大吼着。
他闻言,哈哈大笑,最后他勉强掩着浓浓的笑意,直起身打开房间的门,圆圆胖胖的王大嫂也正好来到门口,“王大嫂,辛苦你了。你进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王大嫂大声笑着,探头进房间里,见莫回已经坐起来,连忙走进来,“老板,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王大嫂是王大伯的爱人,她的脸跟她的身材一样都是圆圆的,因为性子开朗,常笑,所以脸上有很深的笑痕,她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床边,热情地询问。
“我好多了,谢谢你!”莫回回应,心渐渐安定,不像刚才失序地跳着。
“那就好,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昨天章先生那模样有多吓人呢,抱着你回镇上时,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身上高级的衣裤都被荆棘勾得不堪入目,手上脸上都是伤,一路上狂奔回来的。还好当时镇医院的小黄医生和他母亲刚好路过,不然他非疯了不可。”王大嫂热情地为莫回解释昨天她所见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一幕,足以让她一个已婚多年的中年妇女心动不已啊!那么俊朗的男人,紧张地抱着怀里的女人,发了疯般地从回音崖跑到镇上,神情急切,几乎要发狂了。这根本就是韩国的泡沫剧和台湾的偶像剧里才有的浪漫剧情,竟然在很多镇民面前活脱脱地演绎了。让她有种想重活三十年的冲动,至少能和镇上年轻的女孩儿一样无畏地对章先生示爱啊!
可是,偏偏岁月是把无情的磨刀,雕出了她五十多岁的年纪与体形,连做梦都不敢想人家章先生,就怕她家老王头吃飞醋。
“是吗?”心,因王大嫂的话加快跳动。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老板,你真幸运,能让这么好的章先生抱着一路狂奔,真是把镇上那些未婚的姑娘给羡慕疯了。章先生还细心地不让别人进你的房间,说是你不喜欢。所以抱你进他的房间,说是方便照顾你。”王大嫂继续解说,看莫回似乎在发呆,“怎么?肚子饿了吧?你瞧我,话就是多,你先喝点粥,喝完了我再帮你换衣服。”
王大嫂动作麻利地盛了碗热粥,粥的温度刚好,温温暖暖的,硬把碗和勺子塞进莫回的手里。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换。”莫回像布娃娃似的,双手捧着瓷碗,却不动勺子。
“这粥是张青去我家住的时候,教我做的,跟你平时做的一样,你就放心吃吧。”王大嫂以为她嫌粥不好吃,赶紧解释着。
“你误会了,粥很好吃,光闻着就很香。我只是想问,张青她去哪儿了?”莫回解释,那丫头突然离开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当时她还在生她的气吗?生气到无法当面告别。
还是张青不想看到她伤心?
信,她看到了,但仍放不下心。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几天一大早,她人就不见了,我问我家老王他也不说,只说她出去走走,走够了就回来了。”王大嫂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相告。
“哦。”所以,不是永别,是吗?
“你也别太担心她,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长得太瘦了,得吃胖一点,女人圆点好看,而且还好生养,容易生个大胖娃娃。”王大嫂乐呵呵地说着。
莫回抖了一下,手里的粥差点端不住。
生娃娃,怎么生?跟谁生?
“你瞧我,真不会说话,对你一个没成婚的人说这些。你千万别放心上。那个你慢慢吃,晚上我再过来。我先去跟工人们送饭,他们要饿了,就没法干活儿了。”王大嫂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起身准备离开。
“王大嫂,谢谢你!”莫回诚心道谢。
“客气什么,都是邻里乡亲的。”说着,咚咚咚下楼去了。
莫回低头,动作缓慢地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吃干净。
莫回喝完粥,侧躺着休息了一会。所有的心思都回想着章凌硕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太像平时的他。
他刚才的模样像极了多年前小村落里的少年模样,是什么事情让他突然心情转变的?她不敢奢望促使这个变因的会是她,毕竟就算她的外貌再怎么改,有些习惯应该还和以前的她一样,不至于他会被吸引。
那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的心又开始燃起名为希望的火焰。
真的可以吗?他们纠缠过十几年之后,他突然接受起她了吗?
莫回掀被,脚步触及到地面,身体摇晃得几乎撑不住,但她还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屋外,下楼。
一楼是店里,他背对着她,对着视频另一端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他是担心他在房里办公会影响到她吗?才这么想着,心里又泛起一阵浓浓的甜蜜。
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是啊,是背影。从小到大,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宽宽大大,能撑起无数的安全感,引人敬羡无比。
当她进章氏集团只做一个拖地的小妹时,身边的同伴每次一看到他总是既羡慕又敬佩,他撑起了一个集团所有人的温饱,带领无数人实现梦想,却仅仅毁了她的。
算毁吗?不知道,他只是不爱她,她能强求吗?
他温和,但他绝对不会轻意被人说服,不要就是不要,就算有人拿生命来逼迫他,他依旧故我。
“好点了吗?”不知何时,章凌硕停下忙碌,转身看着沉思中的莫回。
“……”莫回从沉思中拉回注意力,目光停留在他俊朗的面上,上面有几道划痕,“你喜欢我吗?”
章凌硕俊眸微闪过细碎的光,指尖轻扣着桌面,“你很特别。”
他轻答着,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屏息等待答案的莫回听清。
“那你喜欢吗?”
“……嗯。”沉稳的声音再次回应。
“那你追我好不好?”莫回问着,一双细白手掌,深深陷入掌心,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好。”章凌硕闻言,俊逸的脸上泛起一抹难解的微笑。
这女人,真是直白。
那你追我好不好?
这话直接得让他想起一个人。
章凌硕低头盯着看了一下午,全然看不进任何讯息的文件,最终选择放弃。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
两楼之间的小花园旁,有人在洗着东西,那是他刚换洗的衣裤,他知道。
她喜欢用皂香味的洗衣剂清洗衣物,而这个味道他正好也喜欢。
他和她之间很奇怪,她当初并不欢迎他住进来,却在他发烧之时负责照顾他,之后更莫名地负责起他换洗的衣物,天天如此。而他当初住进来也只是为了想看看她屋子里留下的清代时期生活用品、床具,现在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而在昨天她突然在她面前晕倒,一唤不醒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恐惧感,担心她会在他怀中永远沉睡。
他理智全无的抱着她下山,一路狂奔,从郊区跑回镇上,直到医生说她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气血攻心,再加上天气变化导致她贫血的症状加重,稍微休息就好。
他依然放不下心,把她抱回他的房间,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幽幽转醒,他才倏地舒了口气。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他们才相处短短数日,他竟然会有这样浓烈的感觉。
为什么?
“你在看什么?”莫回翻晒着洗好的衣物,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仰起头问他。
“你真美!”章凌硕说着,索性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花园里的瘦削女人。
是的,她很美。不是传统意义上一见倾心的美,她的美是含蓄而内敛的,像清亮温和的月光,润物无声地照耀大地,不惊扰任何人的美。
此时,她齐肩的长发并未完全扎起,有一抹松松的披在肩上,遮住她大半的脸,身上穿着米白色的上衣,嫩黄色的棉质裙,双手因调整架上的衣物,让腰间有很美、很柔软的线条完全展现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脚上是一双十分普通的拖鞋,脚是湿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莫名的坏起来。
“上来。”他沉声叫着。
“好。”莫回低应一声,拿起洗衣的盆放置浴室外边,便听话地转身上楼,不一会儿,她走进他所在的房间。
章凌硕弯身,找来干爽的拖鞋,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
“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莫回乖顺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那个位置上还残留着他暖暖的体温,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温暖上她的心间。
“有没有听说过病从脚生,张青和医生都说过你身体不好,你自己倒不注意。身体都还没好,竟然还让脚湿这么久,又生病了怎么办?”说话间,他拉过她细白的手,轻轻擦拭上面的水渍,又弯身抬起她的脚,轻柔地擦拭着。
手指擦过她左脚上的疤痕,目光停留在上边。
这疤痕好熟悉,他记得莫回脚上似乎也有这么一道,记不清是左脚右脚,他只记得是她熬粥不小心被烫伤的,当时情况很严重,痛得她肥胖的身体在宽大的厨房滑稽无比地蹦跳着,嘴里痛苦地叫唤。
他忘了他当时的反应,不过多半是淡漠地看上一眼,然后事不关己地转身离开而已。
莫回看到他的目光,再看到左脚上粉红的疤,慌忙地想抽脚离开,无奈他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不让她抽离。
她太粗心大意了,竟然将这些疤痕展示在他的眼前。
“还痛不痛?”章凌硕问着,语气是怜惜地。
心里闪过一种想替她承受的念头,看着疤痕的颜色便可知这疤痕应该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还痛不痛?莫回心里剧烈地颤抖着,当时烫的时候疼痛入心,痛得她又蹦又跳,却没半个人肯拿烫伤药给她,他看到也只是淡淡皱了皱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即使过去了几年,她仍然记得那样的酸涩感觉。
最后她只能一个人,把脚放到洗手池里泡了半天的凉水,才勉强能一个人出门看医生。到医院时,脚面已经被鞋子磨破了皮,伤口感染得十分严重,差点左脚就废了。
那半个月,她每天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着。
可是,没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没一个人问她。
“……不痛了。”莫回因回忆薰红了眼眶,一口气哽在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涩感。
只是决定好好陪他,就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莫回绽放笑脸,对着他笑得无忧无滤。
“女人真是倔强,明明都快掉泪了,还强装没事。”章凌硕皱眉,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你这伤怎么来的?”
“小时候不懂事跟小孩子玩,被烧伤的。”她笑意浓浓,信口胡诌。
“是吗?”章凌硕心里微地放松,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放松个什么劲,脚面带伤的人在这世界上多不胜数,只是巧合罢了。
只要不是莫回,面对她时他就不会有愧疚感,能与她好好相处。
莫回,现在在他心里浮现的次数又渐渐少了,甚至连找她的心情也没有以前的急切。他想,是不是竹溪镇的工程结束后,他是不是连莫回的样子都忘了,他对她最后的补尝就是这座竹溪镇,这里结束,他因为真的会忘了她吧!
他心里微带疼痛地想着。
他是个凉薄自私的都市人,站得太高,连带感情也清淡得可怕。这段时间他仍然让人在不断寻找她,但结果仍然只停留在她离开小村落的那一处,便杳无音讯。一个人再能躲,也不会再空气一样蒸发人间,多半是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心里没有什么疼痛感是不可能的,一个在他生命里停留上十七年的女人,在被他抛弃后,郁郁而终,终究是他的错。只是,他想这一切都要做个结束了,他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不能总沉浸在莫回留给他的迷雾里。
如果他的生命里必须要有一个女人要扮演着一个妻子和伴侣的角色,他想由眼前这个生活习惯有点像莫回的女人陪他度过,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对不起莫回。
只是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哪有分一点还是半点的。
他在心里自嘲着。
“你的手受伤了!”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莫回赶紧转移话题,目光触及到他布满血痕的手背,心里跟着痛起来。
他是抱她下山的时候受的伤,手上都是划伤的痕迹。
她很没用,是不?
她的伤,他没半分询问;可是,看到他受伤,她依旧担心不已。
“没事,只是被划了几下而已。”他看看自己手上的伤,扯唇笑了笑。这点伤对一个男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小伤。
“怎么可能,不行,必须得赶紧处理!”莫回心急地跳起来,为他的不重视而生气,愤怒地穿上他刚拿来宽大的拖鞋,摇摇摆摆地跑着离开。
章凌硕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一暖。也不出声阻止她,坐在原位静静等着她的回来。
为什么明明没有半分相像的女人,看着她,他心里一直有种她是莫回的感觉,如果她真是莫回,他会如何?
他不知道,他既期待又害怕面对。
他伤莫回伤得如此之重,她怎么可能不恨他,不骂他,甚至还待他……待他这样好。
莫回,忘了你,好不好?
给这个极像你的女人幸福,你愿意吗?
她,就像是一个空空的壳,把自己埋进瞒无天日的悲伤里,现在终于露出一点生机,我想争取。既然终极一生都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那么把你想要的幸福给那个像你的女人吧!
章凌硕想着,心里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不过他是在为自己的移情别恋找了非常好的借口。果然他在生活里也是以奸猾的商人本质生存。
没过多久,他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上楼。
抬眼,她的小脸布满细密的汗水,步履疲惫地跑进来,语气却急迫,仿佛受伤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去跟王大伯拿了药酒,我帮你擦擦。”莫回又坐回章凌硕身边,不断地喘着粗气,细白的手指颤抖着,试着打开了几次药瓶,却一直是打滑开来,越是紧张,越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