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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求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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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求婚(一)

    “不?为什么不?经历过那场生死劫,我以为你对朋友的生死会多少有点儿在乎,可是你竟只说了个‘不’字?”杰丽·麦尔斯美丽的面孔冷峻如铁,一巴掌拍在面前的行军桌上,便像颗手雷一样炸开了:“就算你没心没肺是块冷铁,可是你不是佣兵吗?我出钱你为什么不接?”

    “杰丽,我没有办法理解你们女人之间的感情是如何建立的。也许你第一次经历战火,第一次接近死亡,甚至第一次参与谋杀……这些过于刺激的经验让你和一个陌生人之间过于迅速地建立起了一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信任和感情。但我和你不同,我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杀的人太多了。我保护过的、救助过的人也遍布全球。他们都生活在真实的地狱中,如果我和他们每一个都成为朋友,那么我一年到头除了参加葬礼什么都不用干了。所以,唐唐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女人,就像每天身边走过的其他千百女性一样。”我说的是实话,而且已经很婉转了,至少我没有像屠夫那样把自己当作搬运工,把所保护的客户当成家具,还是没上保险的那种。

    “她也是个中国人!嗯……”杰丽说到这里想了想,“中国——台湾人!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同胞。难道这也不能让你另眼相待吗?难道压抑自己的感情是成为优秀士兵的唯一要素吗?”

    “很抱歉!”我摇摇头,看着她道,“我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也许三年前还需要,但现在,我只是……不在乎!”说到这里,我看到边上的神父从《圣经》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看见一只被汽车轧过的狗一样,“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里面正惨叫的女人,我儿子的母亲!”

    “那我呢?”杰丽听完我的话,似乎怒气更盛,“我也只是个路人吗?”

    “什么?”我愣住了,不理解现在的话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对你来说,我也是个路人吗?”杰丽说第二遍的时候似乎平静了些。

    “不!你帮了我们狼群大忙。你是朋友!你有任何要求,我们狼群都会满足。”说到“狼群”的时候我加了重音,希望她能明白,她的要求狼群中任何人都可以满足,不用因为只和我相熟而一叶障目。

    “朋友!对于朋友你能想到的便是把我推给其他人。”杰丽听完我的话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垂头丧气地看着我说,“你话里给我的感觉,似乎因为我能帮上忙才承认我是你的朋友。”

    “当然不是!这样说吧,如果把唐唐摆在一个被保护者的位置上,我确实难以对她的遭遇产生过多的怜悯。”我看她似乎没办法理解我的冷血反应,只好费点儿口舌缓解她的敌意,“但如果把唐唐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曾听命于我的部下,有人胆敢将我的手下搞成那副模样那还是颇让人恼火的。我接受你的委托没问题,但要等我儿子出生之后,好吗?到时候,你想让我帮你杀谁都可以。”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这个女人闲扯淡。自从伊拉克那场劫难归来,我发现自己又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以前对于身边事物只是缺少同情,那么现在的我甚至开始有反社会倾向。

    “那你愿意去探望一下唐唐吗?”杰丽听我服软虽然有点儿高兴,但也明白我只是怕她在边上聒噪,敷衍她而已。

    “可以,但必须等我儿子出生以后!好吗?”我低吼一声把杰丽吓呆住后,满意地伸着脑袋向帐篷里打探,搞不明白Redback为了哪条宗教信仰上的破理由非不让我陪产,害得我在这里被人唠叨还不能生气。

    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屠夫和大熊他们把油管上的炸弹都找到了,产房里的女人仍没把孩子生下来。听着她在里面的惨叫,我想起了自己被人过电时的情形。看来,女人生孩子真是活受罪呀!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快出来多好!看把你妈疼的。”我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没关系,这还算正常。”医生跑到我跟前安慰我说,“分娩也是分阶段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从产房里出来个护士,手里拿着写字板来到我近前。她上下打量我两眼,隔着口罩用质疑的口吻问道:“你是产妇的丈夫吗?”

    “我……”我被她问得愣住了。说是吧,我们两个并没有结婚。说不是吧,这孩子确实是我的。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这种问题难倒,心里某根已被遗忘良久的琴弦突然被触动了……“我是孩子的父亲!”想了半天,我也只找到这么一句合适的回答。

    “噢,那好。请你看一下这张同意书。由于你……胎儿比预期中要大一点,造成现在有难产的倾向。虽然你未婚妻坚持要自然生产,但我们希望你同意在非常情况下允许我们进行剖宫手术。”护士看我在承认夫妻关系上模棱两可,便聪明地找到了“未婚妻”这个代名词。

    “剖宫?”我听到这个词肚子上便是一凉,想到要在Redback平滑如玉的小腹上开出道口子,心里竟然有点儿不舍。

    “没关系,这还算正常。”医生还没说完便被大熊从后面捏着脖子提了起来,拎到自己的高度和他平视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生孩子又不是中枪,能出现什么不正常,肚子被炸掉的肉过多缝不起来?估计即使那样,你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正常的。”

    “就是!产房里能出什么状况,放过刑天吧!”本以为今天屠夫不定喝了什么东西开了眼,可是后面跟着的话就证明,哪怕太阳打西边升起,我抱了这种想法都是极为愚蠢的。“啊!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生出个黑人或白人,那就不正常了!对吧,兄弟们?巴克!别往后跑呀!就算生出来一个黑人,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呀!”

    “去你妈的!屠夫。”我草草在写字板上签了名字,趁护士进门撩起门帘的时候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只看到密封的毛玻璃隔间里人头攒动,Redback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本想多看两眼表示一下关心,可是听了屠夫的话,我气得差点儿吐血两升,没扭头便一脚回旋踢招呼过去,恨不得踢爆这王八蛋的脑袋。

    “啪!”屠夫根本没有躲,直接一拳打在我小腿的迎面骨上,如果不是手下留情,在搏杀中这一拳便会将我的迎面骨打断。

    “你有点儿反应迟钝了!”我虽有抽腿动作,但没有完全躲过他的拳头。屠夫咧着嘴阴险地笑了笑,“也许这是我欺负你的好时机呀!不能放过!”说完一记冲拳带着风声迎面打了过来。

    看着这家伙斗大的拳头越逼越近,电光石火间,我的脑子无意中闪过被绑在电椅上无法动弹时,那些行刑者一次又一次砸得我头晕眼花的拳头。我仍照以前的交手经验迎着拳风一拳挥出,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想要躲开这次攻击,似乎身体的记忆中我一定会挨上这拳并会剧痛无比,便自作主张想把伤害系数降到最低。等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害怕时,出拳的姿势已经错了,僵硬的腰部过弯,根本没有办法把从脚下升起的力道传到拳头上。于是,当屠夫一拳砸在我拳面上时,缺乏力道的拳头像沙包一样被屠夫逼开,胸门大开,被他去势不减的拳势击中,即使我在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运起了硬气功,也被打得退出六七步,胸中气血上涌,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

    “你确实迟钝了!”屠夫左手轻轻拍了拍右拳的拳面,活动了一下肩部,幸灾乐祸地说道。

    “也许是有点儿迟钝,但你如果真以为我好欺负就大错特错了。”我使劲在地上跺了两下脚,分散开迎面骨上钻心的疼痛,也许正是这痛得令头皮发麻的一拳,让我的身体有了点儿被唤醒的感觉。我抬手从靴子侧面抽出军刀,在指间转了个刀花又插了回去。屠夫看到我在小臂上刻出一个小小的十字,血水流出,愣了一下,然后搓搓手满意地咧着嘴,又一拳更快更狠地捣了过来。

    由于胳膊上的刀口仍痛得直冒汗,在被拳头揍到之前它已经无暇去害怕了,所以当第二拳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时,屠夫同样倒跌回背后的桌面上,对视了一眼后,我们两个都满意地笑了。

    “也不是那么差劲!”屠夫甩动着手腕,从行军桌上跳回地面,又要扑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队长灰头土脸地从开到停车场门口的军车上跳了下来,他身后跟着一溜装甲车和油罐车。一辆拖车还拉着一段盖着军绿色帐篷的焦黑金属架开过,停在那里做交接,看样子是不准备停在这个停车场里。

    “没事!我只是和刑天玩玩!”屠夫看到队长的狼狈样也顾不上“调戏”我了,打量了一眼开回来的装甲车上厚厚的油烟,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那段焦黑的东西,问道,“看着像飞机呀!”

    “没错!报的是车队被袭,其实是直升机被打下来了。”队长后面的骑士坐到行军桌前面喝了口水道,“这里面有猫腻。”

    “怎么了?”大熊手搭凉棚看了一眼那凄惨的直升机残骸问道。

    “你见过直升机被打中尾舱迫降后还烧成这个样子吗?”骑士伸出拇指点了点背后,“军方还扯谎说是运输车被炸。”

    “什么飞机呀?被什么打下来的?”屠夫看着拖车换了司机扬长而去后也好奇了。

    “不知道打下来的是什么飞机,负责人拖东西的时候说是OH-58D基奥瓦勇士武装侦察直升机,但知道是罗兰-2给打下来的。他们把导弹车藏在一堆废弃的靶车中,飞机可能正在进行打靶演习。没想到靶车会还击,所以给打了下来。”队长说完看了一眼杰丽·麦尔斯。

    “看我干什么?”杰丽知道队长的表情里有戏,便来了兴致。

    “罗兰-2是法国造的!”我看了一眼这个军事知识贫乏的战地记者。

    “那看我干什么?哪个大国敢站出来说,自己没有卖给伊拉克军火?”杰丽倒是对这个挺清楚。

    “问题是这东西被击毁后,从它的序列号上看是1993年造的。法国人说自己1990年后便没有向伊拉克卖过军火了!”骑士扭过头对杰丽暗示道。

    “那就是法国暗地里卖给伊拉克的。”杰丽摊开手一副很明白的表情,“法国一年从伊拉克买走几千亿的廉价石油,不能白拿呀!”

    “飞机被击落的时间真巧,正好在军队被派去检查输油管时,而且像是被人打下来后,人为给炸了!”骑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转身跟队长讨论。

    “美国人的惯例嘛!”我们都知道,如果美国人有武器被击瘫在路上,如果是不值钱的汽车,他们便扔下来,如果打完仗还在原地,就叫后面的检修部队来修。可如果是直升机和坦克什么的给打瘫了,便会派出直升机或战斗机将其彻底摧毁,以免落到外国人手里。

    “也许吧!”队长不想再多谈这些,美军方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些事情,我们还在人家地盘上,碎嘴多说话不是好事。

    “队长,你看Redback把孩子都生下来了,我想让你代替我的家长替我主婚!”看到大家都陷入沉思中,我偷偷把队长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你想把她留到你身边?”队长很清楚我和Redback地窖里的那次对话,所以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企图。

    “是的!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不明身份的孤儿,所以……”我本想说退出狼群,可是看着队长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想到狼群现在的处境,这句话卡在我喉咙口吐不出来,“所以……我想向她求婚,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

    “刑天,我的孩子!”队长听我说完转正身子,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正视着我的双眼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浸泡在西方世界中,也许你说的梦话都已经是英语了,可你的思考模式仍然是中国的东方家庭观。婚姻不是约束财产和性关系的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刻有‘安抚’字眼的药片,更不是捆绑家人的锁链。这个词的基础是感情而不是责任。我非常乐意且荣幸为你主婚,但如果你抱着那种想法,Redback绝对不会接受你的求婚的。自己想想吧!”

    我本以为能得到队长的祝福,听了这番话当场傻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怀疑我对Redback的感情?

    “他是担心你选的求婚时机不对,这个时候你递上戒指,有如告诉Redback你只是为了孩子结婚,不是因为爱她。”有时候特恨快慢机耳朵怎么那么灵,听他这个冷血动物讲解爱情和婚姻,有如听撒旦宣扬佛理一样奇怪。

    “不管那么多了,我要试试!如果不行,我也建个地窖把那娘儿们锁在里面。”如果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领悟的问题一句话就能点醒,那就是神迹了。

    “对嘛,这才像句话!”原来屠夫的耳朵也没有闲着。

    科威特人就是有钱,我向几个正喝酒的本地人打听哪里有珠宝店可以买戒指时,结果那位有点儿喝高的朋友伸出手就从一根手指上撸下两枚宝石戒指,死死地塞进我的手里,满嘴“缘分啊!缘分啊”地说个不停。我要给钱竟然惹恼了他,抽出弯刀要和我决斗,吓得我只能连声道谢,收起戒指就跑。

    “银戒?”大熊那憨夫用手指尖把我手里的戒指掐出个印儿说,“还是二手的?你就弄个这破货,想糊弄人家?”

    “有什么办法?这兵荒马乱的,你让我去哪儿买戒指?你们也听过Redback的话,生了孩子就要走,我守在这里是寸步不敢离开呀。”我总觉得不是自己掏钱弄的东西不能代表自己的真心,可是为了见孩子一面,我是真的不敢走开片刻。

    “我有机床,给你车一个?”天才刚从自己的拖车里钻出来,他满面笑容地抱着两箱冰啤放到桌上,扔给我一罐道,“你提供东西和工资就行了。”

    听他一说,我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桃核大小、青不拉叽的石头扔给天才。这是我以前经常把玩的小玩意儿,天才说这是颗原钻矿石,曾想尽办法从我这里弄走,结果没有如愿,这会儿他接住这东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以前从西非弄了那么多钻石都没留住,到用的时候着急上火。妈的!你说这是钻石?给我磨出来!能有多大?”

    “小不了多少!妈呀!你要把这个东西做成戒指?保证她手都抬不起来。”天才抓住原钻便不撒手了。

    “你把它中间掏空给我套切出一对真正的‘钻戒’出来。”我突发奇想,构思出一对奇特的戒指:“重要的是速度,你那里有我以前给Redback定制首饰的数据,中间挖剩下的都是你的。”

    “没问题!Redback的指细,戴内环!你指粗,戴外环!”天才欣喜若狂地捧着石头不见了。

    真是弄不清天才手头到底有什么设备,只十几分钟这家伙便又跑回来了,左手里拿着一个白绒布盒。等跑到我近前,他一把将盒子塞进我手中,这才扶着断腿开始大口喘气。打开盒子便看到里面有两枚亮闪闪的黑色晶环,小环立插在衬垫中,大环套着小环横放在衬垫面上。虽然只是初步加工并不耀眼,但黑白相映,典雅极了!

    “好!好!”看到自己的构思竟然能成为这么漂亮的作品,想到Redback戴上这戒指后的笑脸,我也顾不上已经笑成一朵花的天才,捧着绒盒就向医护所跑去,因为我已经听到里面传出婴儿响亮的哭声。

    屠夫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黑钻石?那么大的黑钻石?掉下的渣也要值个几十万吧?天才,不义之财见者有份!别跑……再跑打断你另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