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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光对于赵建国忽然要带自己去县城买东西的决定还是很怀疑的,并且旁敲侧击的表达了这种怀疑。
然而赵学明在院子里打家掼伙的,一副非常不满意儿子给儿媳妇花钱的样子,多少打消了她的疑虑,赵建国又解释说自己这次去了城里,估计很长时间都没得请假了,想趁走之前把用得上的东西给她买好:“镇上东西少,还贵,不如干脆去县城一次性买齐全了。到时候也省的你挺个肚子来回跑。”
宁光觉得这也有道理,收拾了下就跟着他出了门。
这时候的汽车站还不是很正规,像这种镇上到县城的小中巴,在终点站里有票卖,路上则是随招随停。
本来两人打算骑个自行车,赵建国带着宁光到镇上汽车站买票进城的。但赵学明觉得自行车没锁,放汽车站里万一被偷了呢?而且镇上汽车站里的票是在售票处买的,价格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还不如抄小路,走田埂之间去镇外拦车,虽然没有正规的票,但他们庄户人家又没地方报销,多少能便宜点,节省。
宁光虽然是出过一次远门的人,但之前都是赵建国一手包办,她也不怎么懂,闻言认为没必要为了这么事情跟公公争执……不就几步路么,她又不是走不动。
谁知道上了车之后固然便宜了两块钱,才发现这种半路拦车的麻烦:没座位。
这时候的中巴车可没有一人一座的概念,那都是能装多少就装多少,比着沙丁鱼罐头看齐!
眼下这班车就算没有后世早高峰的公交夸张,然而满座之外也站了十来个人。要只是站着,宁光这种没怎么享福过的女孩子一点不娇气,觉得还能忍一忍。然而车开了会儿之后,她……开始晕车。
这时候两人才想起来,之前私奔那回,宁光在车上也晕过,吐的一塌糊涂脸色苍白……
现在有孕在身,就更加禁不得了。尤其这车一路揽客,开开停停,就算平时不晕车的人都很容易中招,宁光起初还想忍,没多久就忍不住了,扑到最近的车窗哇哇的吐!
呕吐物随风飘洒之际难闻的气味也迅速在附近传开,众人都嫌恶的挥手驱散这种味道,又让她仔细点别吐到别人身上。
宁光吐完心里稍微舒服点,挺不好意思的跟他们道歉。
大家虽然脸色不好看,基本都说了没关系……不过没人让座。
这也难怪,这会儿乡下人都做人家的很,没事是不会进城的,进城之后也不会舍得花钱继续坐车,基本上是靠双腿奔波满城,当天去当天回,唯一能够坐着歇一歇的也就是在中巴车上抢到个位子了。
而且宁光也是憨厚,赵建国扶着她拍背捏肩,不住使眼色问:“小光你是不是还不舒服?你吃得消吗?你还能站吗?”
她一边觉得自己好丢脸一边毫不迟疑的表示完全没问题!
本来还想趁机博取同情弄个座位的赵建国:“……”
算了,她还能站着就好。
本来黎明镇到县城也就半个小时车程,但这车开开停停不说,为了路上揽客,速度特别慢,生怕错过了路边招手的客人。有些客人又特别爱讲价,双方唇枪舌战个十来分钟才满意继续出发的情况相当普遍……所以宁光没多久又扑到了车窗前,绝望的再次开吐。
之前吐,她因为吃了早饭出门的,吐的都是没消化的食物,也还好了。
这次却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觉得食管之中火辣辣的,像是胃酸倒流的灼烧感。
干呕良久,宁光觉得全身力气也仿佛被呕吐出去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扶着车窗软绵绵的滑倒到地板上……赵建国看情况不妙,正想请车里的人让个位子出来,忽然后面点有个人举起手,迟疑的扬声:“唉,那个……你过来我这里坐吧?”
赵建国闻言连忙道谢,扶着宁光过去坐。
宁光这时候七荤八素的,也没精神注意这人形貌,奄奄一息的道了声谢,坐到座位上就迫不及待的闭目养神了。倒是赵建国,见对方让位之后就势站在旁边,似乎在打量自己,就主动打起了招呼,说自己是带妻子上县城买些孕婴用品的:“我现在在外地打工,难得回来一趟,趁有空一次性给她买齐了,日后也不会手忙脚乱。”
那人笑了笑,说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他看起来不怎么想知道赵建国夫妻的事情,不过赵建国惦记着今日进城的真正目的,虽然是下定了决心,心里到底不定,就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家这个怀胎也是够折腾的,从在外地就天天吃不下睡不好,后来还是那边一个老妈头子给出的主意,说回来老家兴许能缓解。回来之后还真好了段时间,可我这回回来一看,人瘦成这个样子,穿大点的褂子,不看正面都不知道是孕妇……唉,上次去镇上医院检查也是不太好……这次进城得多买点补身体的东西,不然还好几个月呢,怎么受得了?”
那人起初只是凝视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嗯嗯啊啊的听着,到这时候才低头看了眼宁光,见她闭着眼,脸色果然很不好,苍白的跟纸一样,下巴似乎也尖了不少……他顿了顿,就说:“要补身体的话,我倒是听人说过,县里有几家店,补品买的便宜,还正宗。”
赵建国之所以诉说宁光养胎期间的折腾并表达出悲观无奈的态度,不无自我心理暗示的目的:你看,不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本身也孱弱、折腾、不懂事、不体贴……以后要是不当心没了,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会听这人这么说了,噎了下,但旋即想到宁光不管是出了车祸还是流产都是需要补身体的,就追问:“在哪里?都有些什么?大概什么价钱?”
那人一一说了,很是老练娴熟的样子,说自己家里父母因为以前生活贫困,营养不良,这几年弄到点钱,就是去那几家店买补品,吃到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赵建国听着挺靠谱的,非常感激,说了自己名字:“我们是朝阳村人,离镇上不远,兄弟你以后要是有空,一定要去我家吃饭……我阿伯叫赵学明,村里人都知道。”
“……嗯。”那人沉默了下,淡淡应了声,却没有说自己名字的意思。
赵建国也没多想,因为他刚出去打工的时候也是很畏缩的,明知道该开口该说话,却憋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跟前这人看着穿戴还算体面,当然是在乡下的眼光里的体面,然而神情很是静默,说话也很节省,能用一个字描述的绝对不说两个字。
他觉得对方应该是那种沉默寡言却热心的人,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么想着,就追问:“兄弟你叫什么?是镇上还是哪个村的?”
那人看着窗外大概两秒,低头先看了眼宁光,见她蹙着眉头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跟赵建国之间的谈话,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侧头看向赵建国,这才说:“巧了,我名字跟你重了一个字,我叫戴振国。”
“戴振国?”赵建国是早就忘记戴振国这个人了,可名字却记得,这会儿就说,“那还真是巧,不过我不是说咱们名字里都有个国字,我是记得我小时候,有人来村里做炒米,带着的小孩子就叫戴振国,当时我叔公说这名字跟我们兄弟几个有缘分,还请人家长辈吃酒过的。”
他还没把跟前的戴振国跟小时候的那个戴振国对上号,因为X国X军这个名字,在他们这辈人里太常见了,属于年代爆款。
就是朝阳村,除了赵家兄弟,其他几家也有几个爱国爱军利国利军的。
至于说朝阳村附近没有姓戴的村子,赵建国毕竟年轻,了解的村落不多,也不知道戴姓在黎明镇很少,基本上就戴家村那一脉。
“……我就是那个戴振国。”倒是戴振国沉默了会儿,主动告诉他,“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其实两人同级,在黎中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的,但当时赵建国早就忘记他了,他也没太注意赵建国,双方即使碰见了也不认识。算算时间两人从黎中毕业也没几年,然而青春期的男孩子一年一个样子,何况进入社会之后的一顿磋磨早就没了学生时代的稚气天真……对面不相识也真不奇怪。
要不是宁光,戴振国也认不出赵建国。
赵建国不知道他这些复杂的心思,闻言一惊,旋即觉得当年赵富梁真没说错,这戴振国跟自己家人还真有缘分!
他爽朗的笑起来,给戴振国递了支烟:“那时候我表妹还在家里,她你还记得吧?她在我叔公家的时候,我们天天去找她玩,顺带就记住了。”
沈安怡在村里的时候,赵家每天都跟过年似的——只要去了她那儿就肯定有好吃的。沈安怡不拿给他们,赵富梁老两口也会将暗中克扣的零嘴拿给孙子孙女。赵建国这种侄孙虽然要差一等,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那段时间,对于在物资困乏的年代里成长起来的赵建国兄弟姐妹几个来说,算是童年时代比较美好的时光了。
“有孕妇呢,还是别抽烟了。”戴振国接过烟道了声谢,却没点,而是别在耳后,指了指宁光说,“对小孩子不好。”
赵建国觉得没这么娇气,毕竟他在朝阳村长大的过程里就没见过娇气的孕妇,谁不是大腹便便了还步履蹒跚的干这干那啊?
用他几个女性长辈的话来说,现在的妈妈娘子比以前不知道享福多少,因为以前她们生完孩子,稍微躺个几天就要被婆婆指桑骂槐,比较狠的甚至上午生完孩子下午就下地了。现在的年轻孕妇,生完孩子还能坐个月子,约定俗成还是婆婆伺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说卫生所那边定时发下来关于优生优育的手册,靠着上扫盲班才认识几个字的人谁有心思去看那些,那些手册发的时候他们都是抢着要的,但拿回去之后,要么拆了给孩子包书,要么就是点火塞灶膛里充当燃料。
所以赵建国并不觉得在孕妇跟前吸烟有什么不对,尤其中巴车的车窗还都开着,有点烟味不也吹出去了?
而且如果吸烟能够让宁光流产他真是巴不得。
只是戴振国态度坚持,本来已经将烟点燃的他不想驳了对方面子,只能将才吸了几口的烟掐灭,跟戴振国一样别到耳后,没话找话的问:“戴哥,你去城里干嘛呢?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