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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的这块田大概七分左右,是在一大片田的中央,离最近的水源也有一百来米。
赵建国将田里已经浇了五六成,哪怕他是正当年纪的青壮,也不免出了汗,所以将外面的小褂子脱了,上身就穿了个背心,露出一身上好的腱子肉来。因为挂了汗珠,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跟刷了油似的,闻言扭头,也露出诧异之色:“什么?”
宁光跟他好些日子没见了,之前因为从小经常照面看习惯了,也没觉得好看不好看,可能因为赵小英之前的八卦,以及许久不见对于变化比较敏感,这会儿看着面前的人,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逐渐长开的五官已经看出很明显的赵霞的影子。
传自当年公认美貌的女人的模样当然是非常好的,哪怕他皮肤不白,还有些粗糙,可是赵霞那一副弯眉杏眸的男版,活脱脱就是话本里所谓的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侧首时轮廓利索的一塌糊涂,由于宁光个子比较矮,他看过来是俯瞰,垂下来的睫毛扇子似的,哪怕不解风情如宁光,都下意识的想:“赵小英说的没错,这个赵建国果然像安怡的姆嫚。”
她定了定神,略带气愤的开口:“你在我家田里干什么?!”
宁光这个时候对赵建国是充满了戒备的,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又不是沈安怡那样的外来者,认为男女之间正常来往理所当然,她不相信赵建国不知道朝阳村人际关系的默契,之前跟赵小英说什么感谢她指点洗东西,现在又主动给自己家田里浇水……怎么看怎么都是别有所图!
“这是你家的田???”结果赵建国闻言,差点没把手里的水瓢给扔了,不可思议的说,“你该不会走错了吧?”
宁光愣了下,说:“这块田我从年初陪我牙牙伺候到现在,我怎么会走错?走错的是你吧?”
赵建国一副受到极大打击的样子,说自己不相信,他明明记得这里是自己家田才对!
两人争执不下,宁光就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又不是我们美头家,没出去打工前就帮着家里下地的,你会不知道你家田在哪儿?硬说我家田是你家的,有意思吗?!”
“我阿伯最近跟族里换了块地,明明白白说的就是这里。”赵建国解释,“今天本来是他来浇水的,后来他懒得来了,专门给我说了半天,说就在田埂上黄豆畦的南边,你看是不是这里?”
他说的黄豆畦是这块田尽头的田埂上,因为路比较宽,宁福林就撒了点种子种了畦黄豆,平时伺候的不是很精心,毕竟也没指望正经收获,就是闲暇时弄点零嘴。照赵建国的话,这田还真是他家的……才怪!
宁光以前尽管没怎么下地,但农忙的时候没少帮阿伯姆嫚送饭到田里,宁月娥也出去打工之后,她更是同宁福林一起撑起了家里的农活,这么多次奔波下来,要是连自己家田都不认识,那也太蠢了!
“我跟你讲不清楚!不相信的话就去找村支书他们!”但她怎么说赵建国都很坚持是她走错了,最后气的将带过来浇水的工具一扔,就要扯着赵建国回村找证人,“这田给我家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村里随便拉个人都知道!”
赵建国闻言就犹豫,说这不太好吧,拉拉扯扯的去村里,容易传闲话。
其实宁光也怕传闲话,看他这么说心里倒是松口气,可又想不出其他法子来,气的直跺脚。
最终赵建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两人一块儿把这块田浇完,免得耽搁了庄稼,然后再各自回去核实自己家田在哪里。
宁光思来想去觉得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于是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人一块儿浇地,比从前宁光一个人浇地当然要快很多,最让她羡慕的是赵建国的力气,两大桶水挑起来健步如飞,到了地头也不需要歇气,直接就忙乎上了。她只能挑个半桶不说,到了地头放下来,还得好好喘息会儿,这才能开始干活。
很快地浇完了,赵建国收拾了下东西,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我回去问问。”
转身就走。
这态度让宁光挺尴尬的,从蝴蝶夹子还不回去开始,她多少怀疑赵建国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但现在看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可能那个夹子他的确只是为了感谢自己教他洗东西?
又想到之前自己落水也是他救的,还帮忙把守让她烤干衣服……就觉得心虚愧疚了。
她心虚愧疚的回到家里,当真跟宁福林核对,那块地真是自己家的没错?
宁福林莫名其妙,问清楚经过之后,就乐了:“那还能有错?年年咱们家吃的饭都是那里头出来的,怎么可能是赵家的?”
他笑话了会儿赵建国人笨,连自己家田都不认识,活该给他们宁家的田做白工,也就没放在心上,挥手让宁光走开,兴冲冲的去看宁宗写作业了。
见状宁光心里也有点暗笑赵建国糊涂,倒是让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谁知道祖孙俩还没窃喜多久,赵学明就虎着脸找上门来了。
他倒不是跟宁福林争论那块地属于谁的,而是认为自己儿子今天弄错了,帮宁家浇了水,宁家必须补回来,就是给他家里的田也浇一场水!
这要求让宁家祖孙都有点懵逼,宁福林是被气笑了,说你儿子自己找错了田,关我们家什么事?说起来我们家人不在场的时候,你儿子在我们家地里待那么久,我还怀疑他种地技术不行,别浇水浇坏了我们家辛辛苦苦栽种的禾苗呢!
赵学明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从头到尾就浇错了也就算了,但自己儿子没浇完的时候宁光就过去了,却没有跟赵建国说清楚,反而由着赵建国帮她干了活,这就是故意占便宜了。
他冷笑着讲,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很,平时地里的重活都舍不得叫赵建国做的,赵家跟宁家非亲非故不说,关系还不好,宁家凭什么占他儿子的便宜?
宁福林觉得不耐烦了,说你这是在胡搅蛮缠,要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不对?
赵学明闻言索性提高了声音:“我跟你讲,我家建国从来没有帮外人种过田!我也不会让他帮人家干这种活计!如果一定要干,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亲的时候帮丈母娘家忙前忙后,这都是应该的。你们要是不把这场浇水还回来,我就直接把这话出门去说!反正我家建国是牛佬家,跟十八个美头扯上风言风语也不怕!你家一个美头你也不怕?”
这话差点将宁家人气死,宁光也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这辈子碰见的坏人够多的了,也没见过赵学明这么没脸没皮的!
可这么无赖的方法.愣是对宁家有效果,宁福林跟褚老婆子都指望给宁光赶紧说个人家拿彩礼呢,哪能在这个时候让赵学明乱说话?最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答应过两天的就去给赵学明才换来的那个田浇水。
赵学明满意离开之后,褚老婆子还有宁福林少不得又要埋怨宁光,说她不懂事不聪明,下次碰见赵建国一个人在地里,周围又没其他人,就不该上前说话,而是回来告诉家里人,让家里人去交涉,那么赵学明就没有胡说八道的机会了,毕竟宁光都没走到赵建国跟前去,更没有与赵建国一起在地里劳作。
宁光被说的一言不发,她其实当时也不想跟赵建国在那儿纠缠那么久的,可是从小到大,她家里人都是不能指望的,遇见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回来求助呢?倒是自幼以来被吩咐的事情没做好后果都会很严重,所以当时她最急切的就是把地浇完。
却哪里想得到,赵建国兴许没有打她主意,但赵学明却这么蛮横?
“……等下次我去给他们家浇水。”现在被两个长辈你一言我一句的数落,宁光在心里叹口气,抱着将功赎罪的想法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浇完就好了。就当是给自己家浇的。”
毕竟自己家田的这次浇水,赵建国出了大部分的力气,她只做了一点点……权当赵建国没帮忙就好。
正这么想着,谁知道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闻言都恨铁不成钢的骂她笨,说赵学明都已经拿你名声威胁了,你还要去帮他们家田里浇水,这是唯恐大家不起哄是不是?
宁福林沉着脸说自己真是前世里欠了宁光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去给人家做短工。
宁光觉得他这话说反了,哪里是宁福林前世欠自己的?根本就是自己欠了整个宁家吧?
不,或者说她欠了整个朝阳村?
真是想想就觉得这种说法令人痛恨。
过了两天又到了浇水的日子,宁福林起早就拿着工具出了门,打算赶紧做完了事,免得被好事者看到之后揣测,引起各种议论。
他没想到到了赵家田里没多久,赵建国就也拿着东西来了,看到他很客气的打招呼,解释说那天是他自己弄错了田,不怪宁家的事情,只是他阿伯因为那个寡妇的事情,这段时间心情都很不好,知道经过后,非要去宁家找麻烦,他怎么都拦不住。
所以现在过来一块儿干,让宁福林省点事。
宁福林本来看到他没好脸色的,听了这话才稍微点了下头,说你还算有良心。
赵建国年轻力壮,干起活来虎虎生风,将大半的事情都揽了过去,宁福林又不是帮自己家做,见这情况心安理得的磨起了洋工,顺道跟他八卦几句寡妇的事情:“你阿伯不是答应跟她恩断义绝了吗?怎么还会心情不好?心里还惦记着呢?”
赵建国有点黯然的笑了下,没回答。
这在宁福林看来就是默认了,他就摇头晃脑的讨伐起赵学明来,毕竟当年宁家可是为了宁宗把多少人羡慕的村支书的位子都丢掉的,赵学明运气那么好,第一个孩子就是男丁,居然为了个女人想亏待赵建国……这才宁福林的三观是无法接受的。
女人算什么?
儿子才是根啊!
他滔滔不绝的,赵建国可能是有点受不了了,很快出言打岔,把话引到出门打工上面。
宁福林虽然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宗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但女儿女婿毕竟一直在外面做,都好些日子没见了,肯定也是关心这事情的。
所以就没再说寡妇以及赵学明了,认认真真跟赵建国打听了些外头的风土人情,以及打工过程里的酸甜苦辣。
末了感慨生活艰难,在家里做农民不容易,外出打工虽然赚的多却也有各种各样的难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古话说的一点没错啊!”
因为跟赵建国聊的比较投机,浇完水后,两人还在田埂上坐下来说了会儿,直到其他村人也过来伺候土地,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说话,惊讶的过来打招呼,宁福林才觉得有点后悔,顾不得跟赵建国多说,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可就算他这么走了,当天傍晚的时候,村里还是传了谣言出来,说宁家打算把宁光许配给赵建国,这事情估计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不然宁福林不会跟赵建国一块儿在田里说话,还是坐在赵家的田埂上说话,看他们爷孙其乐融融的样子,显然已经将赵建国当成半个孙女婿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