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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丞相也住在行宫中,只不过江太后本就防着他,所以即便跟着一道来了京城,很多事情他都没能参与,自然也就不知道江太后现在的行程了。
他在小院中,坐立不安,总觉得此番锦朝投降是个陷阱,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出去也不能出去。
正想着,便听人来报,说有人求见。
“谁?”
“不知,是个貌美女子。”侍从说这话时,还带了几分暧昧。
胡丞相面色一沉:“休得胡言,到底是谁求见?”
侍从见他发怒,忙正色道:“大人,真的是个女子!”
“女子?”胡丞相皱眉,他又未曾在锦朝认识过什么人,怎么会忽然有女子要求见他?
想了想,他还是道:“请她进来吧。”
侍从连忙应下去了,等到了门口,看着带着面纱亭亭立在门口的女子,耳根都微微泛红,忙上前见了礼,道:“这位夫人,我家相爷让属下引您进去呢。”
“辛苦了。”林锦婳笑笑,顺手放了块银子在他手里,便提步进去了。
那侍从瞧着这赏赐,知道她定也是个贵人,越发的不敢耽搁了,连忙小心翼翼上前去引路了。
不过守门的护卫却隐约觉得这人影有些熟悉,仿佛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只能由着她去了。
林锦婳很快见到了胡丞相,只是他的院子外面全是看护的人,仿佛被软禁了一般。
她进去后,看着他看向自己时惊愕的目光,浅笑:“胡大人,好久不见了。”
胡丞相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她怎么独自来了这里?听闻此番赵阚曾要以江山换她呢,若是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得派兵来将她拿住!
他立即严肃看了眼周围的下人,寒声道:“都先退下!”
那些个下人们只以为胡丞相是要做什么,也不耽搁,连忙应声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院门。
胡丞相这才连忙跟林锦婳见了礼,道:“齐国的皇后娘娘怎么独身在此,难道是……”
“我此番来,是有一件事要跟胡大人商量。”
“跟我商量?”胡丞相不解,齐国有什么事要跟他这个西夏的丞相商量?
他迟疑了一下,才咬牙道:“胡某虽然不中用,但绝不会背叛西夏的。”
林锦婳看出他的疑心,浅笑起来:“要的就是你不会背叛。现在太后有难,大人要想法子救人了。”她看着他面上的惊愕,才慢慢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猜测都告诉了他。
等他听完,整个人都惊住了:“怎么可能,太上皇到底也是锦朝皇上的生父……”
“且不论太上皇的死到底是有人刺杀还是自己死的,这里面定有蹊跷和阴谋。若是我未猜错,在太上皇出殡的时候,江太后也一定会被‘殉情’。”林锦婳道。这样一来,西夏此番来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了,赵阚顺利收下西夏,更除去了太上皇,甚至将恶名都推倒怀琰身上,可谓一举三得。
胡丞相看林锦婳不似说谎,想了想,才沉声道:“既如此,我立即去寻赫连将军,让他带兵……”
“丞相大人,赫连将军求见。”外面忽然传来下人的声音。
胡丞相看了看林锦婳,林锦婳想了想,还是道:“不要说我来了,方才我与你说的事,你暂时装作不知道。”她之所以没先去找赫连璟,便是觉得赫连璟也有可疑。他是随江太后一道入宫的,可迟迟没有他的消息和动静,可见他也出了什么事。
胡丞相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让她去了房间,这才让人请了赫连璟进来。
赫连璟一进院子便四下扫了一眼,道:“不是听说有女子求见丞相么?”
“是,只是不便给赫连将军见。”胡丞相干脆把话往暧昧了说,虽然冒犯了林锦婳,也好比她现在被发现的好。
赫连璟见他老脸羞红,倒不多怀疑,只忙正事,道:“太后娘娘口谕,从今日起,她要暂住皇宫,一应事务交由锦朝皇帝决定,胡丞相、包括本将军都要听锦朝皇帝号令。”
“什么?”胡丞相惊愕抬头。
“娘娘草拟的圣旨已经在准备了,很快就发下来。胆敢违抗者,便是置我西夏大计于不顾,是叛逆谋反之罪。”赫连璟淡淡道。
胡丞相的惊愕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这么做,岂非是要把西夏拱手送给锦朝了?而且以锦朝皇帝的野心和能力,必定再度发起大战,要去拼杀的必定是我西夏臣民,这等于置我西夏于水火了啊!”
赫连璟看着他又气又惊愕的样子,说没有感触是假的,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只看着胡丞相,道:“这件事是太后决定的,而且口谕我也传达了,圣旨随后会来,胡丞相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走了。
胡丞相看着他离开,再想起方才林锦婳的话,原本觉得林锦婳是胡乱猜想不切实际,现在看来,她竟全是猜中了,太后娘娘八成被软禁在了皇宫,至于赫连璟,他就是个叛徒!
这样一想,他立即抓生去推开房门找林锦婳了,但房门才推开,便发房间的后窗被打开了,林锦婳也不见踪影。
胡丞相正奇怪人去了哪里,就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转身一看,便见赫连璟居然去而复返了。
赫连璟很快扫过这屋子,屋子里还萦绕着是有若无的女子淡香,却已不见了人影。
“人呢?”
“先走了。”胡丞相心中更沉,这赫连璟果然是在防备着自己。
但赫连璟知道,赵阚一直在说林锦婳就在京城中,八成是她寻来了吧。
他睨了眼胡丞相,道:“再见到她,告诉她,马上离开京城,这里不是她一个女子能留的地方,再让我抓到,我可不会再放她一次了。”说罢,转身而去。
屋顶上,墨雪听着他冷漠的声音,眉心拧拧,没出声。
林锦婳在确定他离开后,这才随墨雪下了房顶,回了房间。
胡丞相看着又忽然冒出的她,真是一颗心都要吓得跳出来。
“皇后娘娘,这不关您的事,要不,您还是先离开吧。”因为江太后而牵连林锦婳,他觉得实在太对不住林锦婳,毕竟江太后曾屡次三番的刁难她。
“若是她一死,赵阚必要将罪名推到怀琰身上,我还要她作证呢。”林锦婳浅笑,便在门口瞧了瞧,才道:“胡丞相现在出不去?”
“嗯。”
“既如此,那就逼得江太后不得不出来。”林锦婳道。
“可若是锦朝皇帝借口不让太后出来呢?”
“那你们自然是要亲自去迎接了。”林锦婳眸光微深:“你放心,你去前面要人,我会在后面帮你的。赵阚不是喜欢流言么,那我就帮他传传。”
胡丞相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她是要去传什么流言,但这位皇后娘娘当真是超出他所有的认知。不仅会医会毒,还计谋无双,更甚至,她居然半点也不顾体统,仿若礼数根本不是羁绊她的东西,而是被她抓在手里,为她所用一般。
胡丞相没再多说,只朝她拱手行礼:“此番若是能顺利救出太后,胡某一定会报答皇后娘娘。”
林锦婳淡淡一笑,倒是不计较他报答不报答,只要他能想法子别让太后再来作妖了就行。
很快他们的行动就展开了,先是西夏传来消息,皇上重病,必须太后马上回西夏。
现在市井流言传得满天飞,什么赵怀琰弑父,什么江太后与太上皇私通等等。经历了战争的苦,大家总想说些宫闱秘辛来排遣。
林锦婳坐在挂着‘安’字招牌的茶肆中,见掌柜的暗暗朝自己点了头,这才起身离开了。
没多会儿,就听四处跑堂的小二热络的跟人搭起了话。
“您说宫里的太上皇是被齐国皇帝刺杀的?”他一面倒茶一面问。
那些人笑笑:“可不是嘛?不过这事儿咱们小声些说,被人抓到,可是要杀头的哟。”
小二连忙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一个远房亲戚在宫里做宫女,怎么我听到的,是太上皇自己个儿病死的呢,而且这位江太后,也并非是跟他有私情,而是这江太后本就是当年的茵嫔娘娘啊,因为与太上皇生了误会才离开……”
小二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精彩,很快太上皇之死和江太后留宫,就变成了一出狗血苦情戏,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风靡整个京城。
此时的胡丞相已经带头绝食了,非要江太后回西夏看顾生病的皇上。
因为他这一举动,跟来的其他人也终于起疑了。
皇宫内,赵阚听着下人的来报,冷笑出声:“这还真是一出好戏。”
“那现在怎么办,若是再不放出江太后,只怕流言要传得更难听了。”底下的人道。
“定是她的计谋。”赵阚邪魅扬起唇角,脑海里蓦地就浮现那个下午,她一身红衣,与自己并肩骑在马上,日落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连带着自己看她时都觉得有一层光芒了。林锦婳啊林锦婳,你若是蠢笨一些,或胆小一些多好,也不会叫我挂念至今,还念念不忘。
“她是谁?”底下的人不解。
赵阚只扫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再等两日。”等到再次出招,就能抓住她了。
底下的人看他似乎有计划,也不好再说,只道:“皇上,齐国那边怎么办?自上次齐国皇帝离开后,如今已经飞快的朝京城蚕食而来,以他们如今的行军速度,只怕不出半月,就要兵临城下了。”说是半月,还是在他觉得会有兵将去阻拦的份上,但现在锦朝上下的兵将听到‘齐国’二字就两股战战了,别提去阻拦,不做逃兵都是好的了。
赵阚听到这里,面色的确沉了些,现在赵怀琰入锦朝已是如入无人之境,的确不必等半月他就能杀来了。
“赫连璟呢?”
“赫连将军病了,一直在休息。”底下的人道。
赵阚冷笑一声,赫连璟是故意如此的吧,不过很快西夏的印玺就要送到了,也不担心到时候西夏的大军会不听自己的。
他说完,才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给他递长孙玄隐消息的小厮。
“他没有别的主意了?”
“皇上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就是,必要的时候,主子会帮您的。”小厮垂眸道。
赵阚眉梢微挑,语气也阴冷了些:“朕实在猜不透,他做这些,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朕威胁你,要砍下你的脑袋,你会不会告诉朕?”
小厮知道他并非在开玩笑,只依旧冷静道:“奴才一颗人头不值钱,而且就算皇上砍下奴才的人头,奴才也不知道主子的目的。主子行事,从来不与任何人说最终目的。”
赵阚闻言,倒是歇了要杀他的心思。
他现在只等拿到印玺,然后引林锦婳入陷阱了,到时候赵怀琰就是夺下了锦朝,也要吐出来吧!
他讽刺轻笑,赵怀琰不过是个早就该死的人,居然活到现在还做了这么多事,不过不妨事,迟早他也要杀了他的。
林锦婳此刻已经在小院中了,没有翠婶儿,吃不到最爱的汤锅,墨风跟墨月一起干脆自己鼓捣着做了,她们四个本就是赵怀琰当做厨娘送给林锦婳的,厨艺自是不差。
院子里高大的银杏树叶全黄了,是好看的金黄色,伴着下午的荫凉和蓝天,几人支了张八仙桌,除了要喂奶的乳娘不能吃,林锦婳拉着几个丫头便开始大快朵颐了。
煮的香浓的汤,再添上鲜嫩的各类菌菇和蔬菜,最美味的自然是片得薄薄的羊肉和牛肉了。
墨月做了几道拿手的小菜,晚膳吃得几人意犹未尽。
林锦婳吃完后,捧着新泡的花茶,满足的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瞧见放在一侧的藤床上爬来爬去精力似乎耗不完的葡萄和酒儿,惬意的不行。
若是往后的日子,都是这样,该多好。
夜风温柔的吹过来,墨花干脆起了身去逗弄孩子。
藤床上铺着软垫,放着拨浪鼓和一些小玩具,酒儿尤爱这个拨浪鼓,嘻嘻哈哈,一张嘴,露出两粒白白的牙,像个胖嘟嘟的小兔子,可爱的叫几个姑娘心都化了。
林锦婳看着乖乖坐在一侧的葡萄,上前将他一把抱在怀里,蹭着他的小鼻子轻笑:“小葡萄,不喜欢拨浪鼓吗?”
也不知道葡萄听没听懂,林锦婳跟他一玩闹,他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惹得酒儿也跟着笑。
两人一起摇头晃脑的,相视一眼,似有默契一般,又跟着笑了起来,很是可爱。
乳娘在一侧看着这没架子的主子和姿容清丽又忠心能干的丫环,也跟着笑弯了眼睛。
等到了晚上,林锦婳瞧着两个孩子睡熟之后,才带着几个丫环在院子里坐着了。
秋夜,已经瞧不见漫天的星星,只零星几颗挂在天上,倒是月亮难得的圆了。
“都十五了。”林锦婳感慨,也不知道怀琰现在怎么样,知不知道自己悄悄溜了出来,若是知道,一定气坏了。
林锦婳自顾自笑起来,生气也罢,反正他也不会责备自己。
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她感慨完,这才道:“今晚你们出去,会有危险,但动作一定要迅速,他就等着抓我呢。”
“奴婢们明白。”说完,三个人都出去了,留了墨雪跟着守在林锦婳身边。
等她们一走,墨雪才道:“娘娘如此做实在冒险,万一被赵阚抓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锦婳道,她总不能看着赵阚把黑锅摔在怀琰身上,这千古骂名要背他自己背去!
墨雪看她目光炯炯的盯着这黑夜,也只笑笑不再多说。不过她却清楚她为偏偏留了自己在身边,今日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她原以为听了那么多道理,她能放下了,可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她就知道她还没有。
他把心都拴在弦月公主身上了么?
也是,自己的身份如何能跟弦月公主比,不论容貌家世还是才情,她都比不了。
她随林锦婳一同抬眸看着这天上圆月,嘴角不觉扬起。月圆,人却不圆。
是夜,京城西夏防守的兵将便接到了好几张写着太后被软禁传言的纸,第二日一早,满京城便传得沸沸扬扬了,尤其是加上那段狗血的悲情故事。
胡丞相绝食一事,也因此得到西夏军将的响应,因为赫连璟自称重病,所以也无人去打搅他。
京城原本轻松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赵阚接到消息时,只冷笑:“她果真又出手了,非要逼朕把江太后送出去么?”
“皇上,现在怎么办?”
“将父皇出殡的日子就定在今日下午,放出话,江太后不愿离开,但今日会陪父皇下葬。”他道。
底下的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退下了。
等人走后,他才叫了文渊过来。
“今日知道怎么做?”
“皇上是想以江太后为诱饵,诱骗林锦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文渊道。
赵阚笑笑,却摇摇头:“她就藏在京城里,今日消息放出去后,动手的不一定是她。但她就在这京城中,想找到她很难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赵阚将他叫住,一想到林锦婳,眼里都泛出光来,他邪魅牵起唇角,道:“朕亲自去!”
文渊看着一向谨慎的他,有些担心:“皇上,这样太危险了。”外面都是西夏的人,指不定还有齐国的人,若是他就这样出去,出了事,仅凭禁卫军还不一定能拦得住。
赵阚看了眼自己的断臂,闭着眼睛笑着靠在龙椅上,笑笑:“你以为在皇宫就不危险了吗?这宫里有多少人想要朕死,你不会不知道吧。”
文渊没敢出声。
赵阚也不介意,只睁开眼睛,看着这大殿上显得阴冷的横梁,笑容也慢慢落了下来:“拿西夏的印玺,拟旨,西夏所有大军即刻发兵齐国,不得有误。”
“仅仅一道圣旨,西夏的兵将们怕不会听。”文渊迟疑道。
赵阚冷刀一笑:“再传令给赫连璟,由他亲自带兵,否则,朕便将弦月赐给最下等的阉人,日日折辱!”
文渊心中微惊,没再多问,立即转身去了。
赵阚却也只笑,为了个女人便要死要活的男人,实在太好控制了,赫连璟如此,赵怀琰也是如此。
太上皇提前出殡一事很快便安排妥当了,胡丞相听到江太后要送行后,立即起了身要出去,却在行宫门口被人拦住了。
“太后吩咐,您不能出去!”守卫道。
“混账,难道你们不知道太后已经被人软禁了吗,现在若是再不去救太后,西夏就亡了!”他怒道。
那两个守卫皱皱眉:“可太后才下了旨,令赫连将军西夏所有大军进攻齐国,西夏怎么会亡呢?”
胡丞相一听,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他抓着那守卫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丞相,随我走吧。”墨风出现在门口,剑未出鞘便直接将两个守卫打晕了,而后带着胡丞相迅速上了马车,后面赶来的护卫军看到,这才急急跟了过去,京城一下之骚动起来。
林锦婳依旧在院子里,不过是在另一个院子。
院子里没有银杏树,倒是有一小片竹子。
竹叶也落了不少在地上,但依旧清脆。她架了古琴,轻轻弹奏,琴声便悠扬起来。
但若是来了人,便能发现这院子里外都只有她一个人,似乎在等着什么一般。
赵阚来时,在院外就听到了琴声。
“皇上,属下先去看看……”
“不必。”赵阚一身深色长袍,他已经消瘦了很多,脸颊的线条也变得更加硬朗,只是那股阴郁却再也去不掉了。
文渊还要再劝,便见他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再见到林锦婳,她依旧一身大红色长袍,坐在竹林下,身上抱着古琴,素手轻扬,便是绝妙的琴音。
秋风将她肩上的青丝吹起,风声温柔,人也温柔。
许久不见,她以前浑身都是尖刺的样子好似不见了,现在的林锦婳,才仿佛是真正的她一般,恬淡沉静,温柔从容。
他就这样站着,听她弹琴,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都知道,现在送葬的皇陵,应该十分热闹了。
江太后被人用银针封住穴位,坐在马车上,能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车是四面垂帘的,不需要掀开帘子,外面的人便能看到她。
西夏守在京城的人看到她平安无恙的样子,心里的疑虑一下子就打消了,反倒是急急赶来的胡丞相,也不顾这里围着众多百姓,直接上前跪在了马车前大喊:“太后娘娘!”
江太后的马车被迫停下,马车边的侍卫直接上前呵斥道:“什么人!”
“我乃是西夏的丞相,你们软禁我朝太后,如今还敢堂而皇之的逼她去给你们太上皇送葬,简直欺人太甚!”这些事,换以前,胡丞相是想都不敢想的,实在太荒唐无理了,可偏偏赵阚还真就敢这么做了!
“你才是胡说八道,江太后亲自下旨,将西夏都暂时交由我朝皇帝,你若是西夏丞相,也早该知道消息了才是。如今竟敢大放厥词,污蔑已故太上皇,实在罪无可赦,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说罢,立即一群士兵围了过来。
墨风暗暗看着行宫的护卫追着过来了,这才走出人群朝锦朝的人呵斥道:“放肆,你锦朝是投降我西夏了的,胆敢如此对我丞相,是想再次挑起争端吗?”
“你——!”那人无话可说,正好守卫们赶到了,两方人马一对峙,气氛立即就尴尬起来。
墨风这才看着马车道:“太后为何一言不发,是不想说话,还是被人控制了,根本说不了话?”墨风看出江太后身子僵硬,已是知道缘由,便直接大喊了出来。
那些个人眼看着要暴露,当即让人将胡丞相拖开,赶着马车往前去了。
墨风要追,胳膊却猛地一紧,扭头一看,竟是早有人盯上她了。
她冷讽一声,拔出剑与人缠斗起来,暗处的墨花和墨月趁着混乱,立即朝马车而去。
只要救下江太后,再让她开口就行了!到时候就算赵阚想杀人灭口,也来不及了。
她们迅速靠近马车,但还没碰到江太后,便见有人上前抽出了江太后脖子后的银针。
“江太后是要保自己一命,还是保如今的长孙祁烨一命,都由太后自己决定。”
长孙玄隐坐在她身侧,浅笑。
江太后听到他声音的一瞬,便起了杀心:“你敢动烨儿……”
“敢不敢,太后不是知道么?”长孙玄隐说话不疾不徐,浅浅笑着。
他就是赵阚最后的秘密武器,赵阚自信,有他在,林锦婳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西夏也翻不了身。
江太后的拳头死死握紧,眼看着墨月墨花跳上了马车,她只寒声道:“还不退下!”
“江太后,我们是……”
“哀家知道你们是谁!哀家一心扶持锦朝,与你们无关,全部给哀家退下!”她大声呵斥道。
这呵斥声出来,后面的骚乱也瞬间停了,就在墨风晃神的一瞬间,后背直接被人刺了一刀,让她当即跪在了地上。
墨花墨月瞧见,微微咬牙,立即奔赴墨风身边,将她带走了。
胡丞相也被人给带了下去,江太后看着离开的人,深深闭上了眼睛:“当初就因为我陷害了你,你就设了这么大的局,来报复我吗?”让西夏杀入锦朝,让她眼睁睁看着皇帝死,如今又与两个儿子反目,而等着她的,也是束手就擒。
长孙玄隐只浅浅勾起唇角:“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当年被驱逐出西夏一事。”
“难道不是?”
“我的确恨过,但你们,不值得我花费这么多心思。”他说完,起身欲走,便听江太后急道:“那烨儿……”
“你死,他就不会死。”长孙玄隐头也没回,便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江太后现在自由了,能动了,也能看到西夏守军们望着她时激动的样子,现在只要她一句话,她就不用死了,可她经过那些人时,嘴巴都张开了,又彻底将话咽了下去。
前途漫漫,她望着那被众人抬着的金棺,一时迷茫起来。
她这耗费一生到底在做什么……
等人走了,方才扶着墨风走的墨月墨花才对视一眼,扶着墨风进入客栈后,迅速换了衣裳出去了。
林锦婳的小院子里,一曲罢,风吹落竹叶落下,她才缓缓抬起头笑看着赵阚:“好久不见。”
赵阚望着她这笑容,竟晃了下神,若是她能一直这样多好,就陪在自己身边,跟自己一起坐拥这江山。
他笑起来:”的确好久不见。”
“你来,是为了抓我?”
“你若是愿意随我走,我也可以将皇后之位许给你。”赵阚浅笑,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竟意外发现了一丝讽刺。
林锦婳莞尔,将琴放下,走到一侧的茶桌旁,拿起已经煮好的水,开始慢慢烹茶。茶雾缭绕间,她仿佛看到了前世,赵阚也是以后位许诺的,可等着自己的,却是家破人亡,她惨死。
“你有没有想过,你娶了我以后,会如何?”她问。
赵阚听到这问题,还觉得新鲜:“我自是会好好待你。”
林锦婳轻笑:“即便我没有利用价值,人老珠黄了,也是一样待我吗?”
赵阚微微一顿,却是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
他会介意她人老珠黄吗?
想来肯定介意的,可到时候他也老了,跟她一起变老,然后儿孙绕膝,子孙满堂……
他浅浅笑起来:“人老珠黄,皇后之位也是你的。”
“你从头至尾,都未想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林锦婳心里一下子释然了,就在方才他说那话的瞬间。前世的情仇恩怨,今生的纠缠,她都释然了。
忽然觉得心思好像更加松快了一般,烹好茶,倒了一杯放在对面的位置,才缓缓起了身,浅笑:“这杯茶,就当我还你两世的背叛和纠缠。”
赵阚微微皱眉,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看着她亲手泡好的茶,他还是走了过去,握住温暖的茶杯,那颗满是疮痍的心好似也跟着温柔了起来。
“婳儿,你知道吗,若是有你在,我的人生或许会不一样。”赵阚笑道。若是她在,自己不会被母妃当傀儡这么多年,也不会身不由己不得不争。他用尽手段,阴险狡诈了半生,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放下这一切,带着她去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的确会不一样。你会顺利的登基,除去所有阻拦你的党羽,然后除去林家这颗已经无用的绊脚石,然后杀了我,扶一个温柔貌美的女子,坐上你的皇后之位。”林锦婳轻笑起来,眸光淡淡,前世他就是这样做的,让她如何能去信他的话?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只道:“皇上若是有时间,不该放在这些儿女私情上,你本不是情深之人,倒不如继续做一个狠辣无情的皇帝,兴许还能活得久一些。”林锦婳说罢,便转身走了。
赵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脚步似定住了一般,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她眼里,竟如此不堪。
他握紧手里的茶盏,讽刺冷笑,既如此,那就听她的。
他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寒声道:“来人,给我拿下她!”
话落,文渊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可林锦婳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样子,缓缓走进了那个房间,关上房门前,还朝赵阚露出了笑容。
那个笑容是陌生的,仿佛根本不认识赵阚了一般。
赵阚拳头紧握,文渊立即带着人追去,可等到了房间,林锦婳就仿佛蒸发了一般,空旷的屋子里就连家具都没有,一目了然,根本看不到人。
他诧异的去推开各个窗户往外看,也不见人。
他暗暗咬牙,立即转头去跟赵阚回禀了:“皇上,人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赵阚沉声道。
“不知道,仿佛蒸发了一般……”
“混账,她又不会武功,只是个凡人,怎么会蒸发,立即给朕将周围全部包围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赵阚怒喝着说完,才想起方才她说的有些奇怪的话。说什么‘两世’,而且她笃定自己会如何做时,就好似亲身经历过了一般……
他目光微深,幽幽盯着那房间。若是自己得到了她,真的会那样吗?可她现在若是愿意在自己身边,为了她,他会容忍下林家的,也决不能允许其他女子越过她去,他怎会杀了她呢?他怎么也不忍心的。
他看着放在竹林一侧的古琴,俯身将琴抱起,再看依旧毫无动静的文渊,才转身沉默着往外而去。
他就知道,她很聪明的。
“皇上,皇陵出事了。”他才出门,便立即有人来报。
“何事?”
“江太后本来死心了,可在最后,忽然有人刺杀了江太后。”
“刺杀?”赵阚面色猛地沉下来,他本以为他们最多打着救走江太后的主意,而且有长孙玄隐在,没想到居然被刺杀了!
他面色更沉:“发生多久了,尸体呢?”
侍从面有为难,道:“在您才入这院子不久就发生了,属下们不敢打搅您,尸体被西夏的胡丞相带着直接离开京城了。”
赵阚闻言,怒极,却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林锦婳竟是早已猜到自己的计划,反而算计了他,方才见自己,说那么多话,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立即摆驾回宫,封闭所有城门,全程搜捕林锦婳,与她相关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漏!”他寒声说罢,看了看怀里的琴,冷冷勾起唇角。既然你不愿意来我身边,我就把你抢过来!
赵阚很快离开,文渊的人让人守着这院子四处找寻密室机关,但林锦婳这会儿已经走暗道跟墨雪快速离开了。
孩子们早已送出城了,现在她只等着去跟墨风几人会和。
她一路小跑着,等出了密道,才看到了全程的搜捕令。
“看来这次真的惹怒他了。”林锦婳淡笑。
“我们要出城怕是不容易。”墨雪道。
“不急,只要孩子和江太后都走了,就不怕了。”最起码谋杀亲生父亲的罪名怀琰不用背着了,而且等江太后苏醒,说不定还能调回已经出兵的西夏大军。
墨雪看她小心靠在墙边,朝巷子外看还一脸欣喜的模样,唇角不由也染上些许笑意,或许这就是娘娘所说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对两人都好吧。娘娘和皇上,互相挂念着对方,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对方好。
她咬破嘴唇上的软肉,感受到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才压下了眼底浮起的湿意,等林锦婳一把抓住她往外跑去,她才回过了神,将不该想的东西全部都抛去了脑后。
林锦婳带着墨雪很快进入了另一个院子,看到熟悉的银杏树,林锦婳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迅速去里面换了衣裳,等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妪和一个年轻的黑脸小厮了。
很快便有官府的人来搜查了,但林锦婳和墨雪都极为淡定。
“这儿曾住过什么人?”士兵粗暴问道。
“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还带着好些个丫环和孩子呢……”林锦婳压低了声音,弯腰驼背的说完,还咳嗽了几声。
守将看着她垂着脸的样子,也没心思去仔细看,便进去里屋搜了一圈,不见有人,才出来问她:“那些人呢?”
“前几日就走了。”林锦婳老老实实道。
“可知去了哪儿?”
“说是去投奔亲戚,小妇人也不知。”
那守将见她当真是一问三不知,身边又只跟着个身量纤瘦的黑小子,倒也不再多问,又带着人去下一户搜了。
等人都走了,墨雪把门关上后,才回来道:“娘娘,如此也瞒不了多久,他们回头跟邻居一打听就知道了。”
“所以咱们得赶紧走啊!”林锦婳拉着她就往后门而去,穿过后门的巷子,安家酒楼的掌柜正在等着,她现在也是能躲一时是一时了,等到怀琰攻过来,她就安全了。
不过赵怀琰比她预想的要来的早些,因为他也已经知道林锦婳已经来了这京城了。
就在西夏的官兵撤走后不久的夜里,急报已经传到了彻夜未眠的赵阚手中:“皇上,齐国皇上亲自带了一支精锐,朝皇城杀来了!”
赵阚抱着林锦婳留下的琴,一曲未弹完,却扯断了一根弦。
他的动作一顿,手指被弹破流出的鲜血慢慢低落在琴面上,幽黄的烛光下,这鲜血越发的阴寒瘆人……
他淡淡抬头,问:“长孙玄隐呢?”
“他留下的人,一夕之间好似全部撤走了。”文渊上前道。
赵阚闻言,轻笑,原来如此。
“来人,替朕更衣。”既然结局还是避免不了,那他就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