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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已经到来。
几乎就在那身穿白色长袍的不速之客话音刚落的瞬间,房间中便升腾起了一道旋转的绿色烈焰,烈焰中一个身影迈步而出。
雪莉一看见邓肯立刻就跳了起来:“船长船长!这边刚才突然跑过来一个终焉传道士!这个好像是没疯的那种,他说他要找您谈谈……”
“我知道,”邓肯抬起手打断了雪莉的咋咋呼呼,同时目光已经定定地落在那不速之客身上,“我还在想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我面前——没想到这就来了。”
“您知道我会来?”白袍老人随口问道,尽管用着疑问和意外的语句,脸上表情却仍旧十分平静。
“你们迟早会来的,因为‘黄昏’已经开始了,在此刻仍有理智的终焉勘测小组成员应该很乐意跟我见一面,而正好我也很想跟你们谈谈,”邓肯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环视四周,“……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交谈。”
他这边话音刚落,旁边的雪莉、阿狗以及正在给自己身上施加各种祝福的莫里斯顿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不速之客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反应,他只是看着邓肯:“那也好,我们去個离亚空间近一些的地方吧,我在那里会感觉舒服一点。”
去个离亚空间近一些的地方?邓肯听到这句话顿时微微皱了皱眉,但在片刻沉默之后,他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好。”
莫里斯一听这个,下意识微微睁大了眼睛:“船长,您确认要带……”
“看来您已经很了解我们了。”
黄铜提灯释放出幽绿火光,灯光驱散了四周的昏暗,空荡荡的舱底走廊中只能听到脚步声在回荡,大部分时候是两个人的,但邓肯偶尔会发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起——那位“终焉传道士”就好像并没有完全位于当前的现实世界,有时候他就像一个没有重量的灵体,走在陈旧的木板走廊上也丝毫不会发出声音,有时候他的气息甚至会接近消散,好像突然间去了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
不久后,邓肯手执黄铜提灯,与那身穿白色破旧长袍的不速之客静静穿行在失乡号底层的舱室中——他们已经通过了灯光反相的货仓,现在正走在最后一条走廊里,通往舱底的阶梯便在走廊尽头。
邓肯不置可否,他已经来到最后一扇门前,并将手伸向门把。
“有没有可能,与您初次接触的也是我呢?”白袍的终焉传道士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平静说道,“至少是其中之一。”
邓肯的脚步突然放停,他安静了一下,才继续向前走去:“但这艘船需要它。”
邓肯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我不知道,我对你这张脸没有印象——反正当初被我抓上船的那几个里面有没有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你在这里与我交谈。”
“如果是在不久前,我还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带着一个终焉传道士来到这里——还是在如此心平气和的状态下,”邓肯随口说道,“我和你们的初次接触并不愉快。”
一位身穿白袍的苍老旅者,佝偻着身体,面孔上的纹路仿佛是被时光执刀铭刻一般,凹陷的双眼中泛着某种淡金色的、金属般的色泽,他的神态平和,笑容淡然,眼眸深处唯有岁月在静静流淌。
“没关系,”邓肯摆了摆手,“我自有分寸。雪莉,你去一趟船长室,把我那盏黄铜提灯拿来。”
而在接近最后那道门的时候,那位“终焉传道士”才主动打破了沉默:“您其实不需要这盏灯——这盏灯是给一个凡人准备的。”
这令人十分好奇,但他保持礼貌地没有过问。
邓肯回过头来,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对方的面孔。
“……您真是满怀善意。”终焉传道士低声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诚心实意的赞誉。
“我们到了,这艘船上离亚空间最近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已一把推开那扇黑沉沉的木门——大门背后的舱底结构映入眼帘。
不熄的灯光照亮了船舱,曾经支离破碎的舱底结构在之前的轻风港事件中得以修复,如今已经重新变成完整模样,从古神脊椎中生长出的坚固船壳在四周合拢,阻挡着那些从亚空间中投影过来的混沌光流和呢喃低语——那扇直接通往亚空间的诡异木门则仍旧立在船舱深处,大门紧闭,沉默伫立着。
邓肯带着“客人”走进船舱,那终焉传道士紧跟在他身后,又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舱壁和屋顶,发出一声感叹:“啊……您已经修复了这个地方……”
“伱知道的还不少,”邓肯随手将提灯挂在附近的一根立柱上,回头看了一眼,“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间线,你们还有人来过这里?”
“我曾看到它的残骸——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白袍老人似乎是在回忆,眉头微微皱起,“……它在烈焰中解体,在黑暗中坠落,那副真实而壮观的模样摄人心魄。”
邓肯没有回应这个话题,他这一路都在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时候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问道:“像你这样保持理智的终焉勘测小组成员,还有多少?”
接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说在当前这个时间节点。”
白袍老人沉默了一会,表情仍旧平静:“只有我一个了。”
邓肯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似乎都停顿了半拍。
而后,他听到那白袍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船长,您知道在黑暗中摸索是什么感觉吗?”
这最后一个保持着清醒与理智的克里特人平静地说着,慢慢张开双手,仿佛那永恒的黑暗仍旧盘踞在眼前——
“终焉勘测小组……真的已经很久不曾听过这个称呼了,在我们出发之后的第一个瞬间,这个名字就已经化作了历史中的尘埃。
“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整个无垠海,整个深海时代,就像一个被提前设定好运行时间的精巧钟表,我们知道它只能运行一段时间,而我们唯一的期望,就是在表针停止之前找到再次给这个世界‘上发条’的机会……
“您那位充满智慧的追随者已经快要构筑出整个‘世界’的模样,他第一次将‘时间’这个坐标轴加入到了世界模型中,而在我们眼中,这条坐标轴显得更加……真实,坚硬,且冰冷。
“我们的任务,就是沿着时间轴移动,同时在时间轴上每一个可能产生历史分支的分歧点进行观察、引导,尽一切可能延长庇护所的寿命,同时寻找在时间尽头继续向前延续的办法。
“从我们的自身体验上,这个过程有点像是……背光而行。
“异象001第一次在实验场中点亮的那一天,就是光的起点,那是整个庇护所最稳定的时刻,所有事物都刚刚诞生,资源充沛,时间线稳固,什么都很美好,看起来甚至像是能永远存在下去——我们从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出发,便将光明甩在身后,一路走向尽头的黑暗。
“随着远离‘起点’,我们看到世界渐渐衰颓,所有在创世之初留下的微小且不可避免的隐患都在逐渐扩大,变成各种各样的致命危险,光明消退,而黑暗滋长,我们背对着阳光走向夜幕,越往前就越黑——我们竭尽全力地进行调整,在越来越暗淡的光芒中观察着时间轴中的可能性,以期能够延缓黑暗的降临……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成功了。
“这座庇护所的原本‘设计寿命’,是八千年——而通过回避损耗,减轻混乱,降低‘太阳’的负载,它到现在已经超期运行了两千年。
“但在永不停息的时光长河面前,我们的成功是微不足道,且注定会被完全磨灭的。
“时间轴的尽头,永远只有一片黑暗,不管我们怎么尽可能地将‘起点’的灯火向未来延续,或者在这条越来越黑的道路上捡拾一些零星的火光,都无法照亮那宛若无边黑墙般的时光终末……我们一头撞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四处摸索,无功而返,然后我们重新校准整个时间轴,重新验证所有可能性,尽一切可能让未来向前延伸,然后再次撞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无数次。”
白袍老人抬起头,注视着这昏暗船舱中某处黑沉沉的角落,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前面没有路了——这是我们中第一个失去理智的成员在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作为前锋队员,在时光终末停留了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久的时间,他遍历了所有的可能性,最终选择了放弃,甚至选择……返回过去,去‘纠正’那些徒劳无功的日子。
“那就是第一个世人口中的‘终焉传道士’……他不久前刚刚失控,而我已经太长时间不与他见面,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邓肯静静地听着,此刻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而你,保持理智直到最后,甚至清醒地来到了我面前。”
“是的,”白袍老人转过头,目光落在邓肯身上,“因为在当前时间节点,我进入了您的视线——当世界的秩序摇摇欲坠,原因是可以在结果之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