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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新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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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王储点头笑道:“那庄先生可以多来几次沙龙了,你关于机甲设计的理念听起来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很有意思。”

    经过两面之缘和刚才的谈话,庄晏对这位王储的印象也不错,颔首道:“殿下太抬爱了。”

    又过了几天,爱德华王储的秘书官发通讯给庄晏道:“庄先生,殿下听说您和周上将因为飞船事故耽误了行程,正好殿下有一艘飞船暂时不用出港,可以借给二位。”

    其实庄晏和周玉臣的行程都不急,但王储的美意总不能不领情,于是两人各自答应了,两天后,庄晏和周玉臣都登上了王储的私人飞船“蓝鲸”号。

    除了庄晏和周玉臣,飞船上还有位客人,就是兰顿将军的侄女兰顿小姐,她说自己也要回家,因此请求周玉臣让她搭个便船。

    因为捎上一个兰顿小姐,飞船没有走他们来时的路线,这使得路程变长。不过无论路程长短,庄晏都始终在他的套房里,只有在夜里才会到飞船的边缘去走走。

    虽然这样做了,但来回的路程中难免也会跟周玉臣碰上一两面,遇到这种情况,他简略地点点头,就要跟人擦肩而过。

    周玉臣却叫住他说:“庄先生,你有件东西还在我这里。”

    庄晏脚步一顿,周玉臣道:“你那天放在海伦娜公主门前的郁金香,我送你去医院之后经过,发现还摆在那里,就让人带回来了。”

    庄晏又惊又怒,转身道:“那是我送给海伦娜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把它搬走?”

    周玉臣道:“可是没人要它。”他看着庄晏道:“所以我把它带过来了,想物归原主,可你一直躲着我。”

    谁躲着你了?庄晏要反驳,又觉得没必要跟他浪费口舌,却听周玉臣道:“不然庄先生这就跟我去,把花拿走吧。”

    庄晏想拒绝,可是想想他送给海伦娜的礼物落在周玉臣手里,也是膈应人。更别提那花还是他重金买来的。

    于是他跟周玉臣去了对方的套房。

    花朵已经凋谢了。庄晏在温室前查看植物的状况。他对郁金香的喜爱从小时候就开始了,第一株郁金香是母亲带他种的。因此检查起来格外细致专心。

    周玉臣在旁看着他认真调节温室的各项参数,道:“听说郁金香中最名贵的品种是‘玛利亚将军’?”

    他当然是个门外汉,不过是听过一个有关郁金香的故事,庄晏盯着植物,一时间倒忘了旁边站着的是周玉臣,不屑道:“那都是小说把它吹捧起来的,事实上比它美丽的还有许多,比如……”

    他差点就要滔滔不绝了,然而意识到跟自己搭话的是谁,立即住嘴,直起身道:“我把花带走了,多谢。”

    “哦。”周玉臣对于没打开话匣子有些遗憾,看着庄晏搬起温室,往门外走,又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庄晏冷硬地拒绝。

    “好吧。”周玉臣道,看着庄晏走到门口:“对了,庄先生,你在SG论坛上发的帖子我看了。”他想到那些,眼里倒是浮现一丝笑意,“谢谢你对我精神和身体状况的担心。”

    庄晏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转头道:“你人肉我?”他虽然讨厌周玉臣,但没想到此人也能这么无聊!

    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他跑到网上开帖抨击情敌的行为更无聊。

    “不是我。”周玉臣转念一想,那也是自家妹妹干的,跟自己干的也差不多,道个歉也是应该,“这件事是我们冒犯了你……”

    “请你闭嘴。”庄晏咬牙切齿,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那帖子是背后骂周玉臣的,你不仁我不义,当是两清了。

    他把花搬回房去,继续自己闷着,倒是培花能消磨一点时间,但庄泽又发通讯来,显然是刚从谷神星的事务中脱出身来,跟着庄晏的人会把庄晏的情况都汇报给他,得知儿子跟周家长子来回坐了两趟飞船,跟人碰面只点个头,连招呼都不打,气得把庄晏骂了一通:“人家跟你同一艘飞船,你见面连句话都不说,人家会觉得我不懂教养儿子!”

    “你本来就不会。”庄晏一如往常地讥讽道。

    礼节他懂,可眼下庄泽和周家那两位元帅撮合婚事的意图太明显,他如果按照他们所想,和周玉臣讲究基本礼节,只会让周家人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庄泽近来被他气多了,倒也不随便一句话跟他吵起来,而是道:“你和周玉臣的婚讯……”

    庄晏嘴唇一抿,盯着父亲:“你大可放出去,到时候就别怪我。”

    庄泽对儿子的威胁根本不放在眼里,道:“我就算没教过你礼仪,但也教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这次父子吵架,又是庄泽胜出。

    飞船在星系中飞行数天后,进入莱昂星球附近的空间站,在这里经过检阅后,就要进行空间跃进,那时候所有人都要进舱,直到跃进结束。

    飞船设定了昼夜模式,以免打乱乘客的生物钟。庄晏夜里睡着,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全是白的,那种灰暗的白,伴随着无望的情绪,让这个梦变得十分压抑。

    庄晏就在这样一个白色的世界里走着,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他好像也没在期盼尽头,他唯一感到滚热的是眼眶,酸涩胀痛。

    大脑里像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麻,又像有无数尖锐物在里面搅拌。放弃吧。有个声音徘徊着,他知道放弃意味着死亡,但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但就在他的正前方,一个黄灿灿的,被光照耀着像镀了层金的物体在走动。

    他麻木地跟着它往前走。

    放弃吧。

    庄晏跪了下去,那动物也停下来。庄晏趴在地上,意识到那白色原来是厚实的雪。

    放弃吧。

    有液体带着属于他的温度,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缓缓闭上眼,心甘情愿地陷入黑暗。感觉的身体像锈住的机器,一点点停止运转,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身体里只剩了心脏跳动的声音,频率越来越低,他以为死亡要给他解脱了,然而忽然之间,胸腔里又用力地搏动了一下。

    咚!好像一面大鼓响在他耳边,震得他脑子里嗡嗡直响。

    咚!

    他发现原来不止他的胸腔里在跳动,在远处,一个有力的心跳在和他遥遥呼应。

    庄晏睁开眼来。

    他摸摸自己的脸,眼角有一点湿润。这个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房间里的光线跳得很暗,他躺了一会儿,又闭上眼,他感到无比疲惫,想要睡个好觉。

    可这一次,他的精神触丝却活跃了起来。

    他不像很多向导,在觉醒之后养成习惯,见到人时下意识伸出触丝,去探寻对方的精神领域。对于精神力强大的向导,这种了解人的方式比起说话等交流方式要有效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向导大多都较为温和寡言。

    他从不这样探寻别人,“塔”的导师赞叹过他过人的精神力和对精神触丝的掌控能力,仅仅不到三个月,便胜过了许多觉醒十多年的老向导。

    但他从来不伸出精神触丝,他让它们犹如理好的毛线团,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

    今晚,此时此刻,“毛线团”有些不安分,开始向四周延展,而他因为噩梦的原因,也没什么精力去遏制它们。

    毛线团延展成一张网,慢慢扩大,笼罩了这艘飞船,越过层层楼板,房间,船上沉睡的人和醒着的岗哨,在网中就好像一个个小小的星云,发着大小不一的光芒。

    网丝像海中水母的触丝一样款款拂动,找到了整座船上最为耀眼瑰丽的那团星云。

    一个男人,一只漂亮又威猛的雪豹趴在地上,忽然扭过头,朝网的方向看来。

    庄晏再次睁眼。

    这下他坐了起来,手抓紧了被褥,脸色有些难看。

    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终端,拨通讯给船上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还不进舱?”

    “兰顿小姐说想看看莱昂星的海景。”

    莱昂星是个富饶的星球,星球大面积被海水覆盖,海洋景色在星区之间都是有名的。庄晏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兰顿小姐是谁,“现在在莱昂星?”

    “是,在莱昂星的薜荔港外……”

    庄晏结束通讯,走到落地窗前,遮光效果像幕布一样在他面前拉开,莱昂星此时正好也是夜晚,他看到了一轮月高高悬挂于天空,平静的海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庄晏手掌贴上眼前这片景色,额头抵在幕墙上,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着,走出房间。

    他沿着飞船边缘空阔的长廊走,飞船的防御罩做成了不可视的,看上去他就站在露天的甲板上,欣赏此时的月色。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是古地球人的浪漫,他和他想的人并不头顶着一个月亮。不过夜深人静值得想起的人很多,过世的母亲,阿旭,训斥他的父亲,跟他告别的秦玫,海伦娜……

    庄晏一直走到船尾,在转弯处,忽然定住脚步,转过身道:“谁!”

    离他十几米远的雪豹的爪子刚抬起,定在了半空中,庄晏眯起眼,冷冷地注视着它。

    雪豹见状,缓缓地走过来,月光把它的皮毛映得尤为庄严美丽,它走近了庄晏才发现,它嘴里还叼着一个马卡龙。

    雪豹走到他面前,庄晏退后一步,看着它把马卡龙放在地上。

    “它想看看你的量子兽。”长廊的阴影里,男人修长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月光明晃晃的,照出他侧脸深深的眼眸和一颗泪痣。“一直都不见你的量子兽。”

    庄晏看了他一眼,抬脚转身就走,周玉臣道:“庄先生。”

    庄晏脚步不停。

    周玉臣道:“你看船外。”

    庄晏不想跟他再有交谈,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船外,这一眼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离飞船不远的地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下,幽深不可见的海水中,竟然出现一抹莹蓝的光,好像是巨大的生物在海中游动时,拖出的长长的尾迹,犹如最高明的画师,在大海这块深色的幕布上画下一笔优美至极的弧线。

    庄晏被震撼了,一时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

    “这是鲸鱼的尾迹。”周玉臣道。

    庄晏无动于衷。

    周玉臣也不在意,庄晏看海面,他看庄晏,男人的浅金色短发在月色下显现出来的光泽,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削瘦侧脸,在他面前静止成一幅画。

    过了会儿,他道:“其实我们的婚事,你不用太着急,如果你不想结婚,我可以劝说父母。”

    庄晏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仍然看着海面,冷冷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周玉臣道:“庄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有点太多了。”

    “什么误会?”庄晏语气仍是冷嘲道,“这不都是事实吗?”

    他心爱的女人爱慕这个男人,他因为系统那可笑的匹配在新闻上跟这人绑在一起。

    误会可以澄清,事实却叫人哑口无言。

    “除非你能改变那些事实。”庄晏道,“不然我就只能永远抱有对你的那些‘误会’,不能辩解就不要辩解了,周上将。”

    周玉臣一时没有回话,反而是笑了。

    “‘永远’吗?”

    他的话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似乎是对庄晏的坚持的一点玩味。总之庄晏听了感到极不舒服。

    世上就是有一些人,注定和另一些人不对付,给他们带来麻烦。有句俗语里怎么说的?某人注定是某人命中的扫把星。

    他看海面,鲸鱼的痕迹已经消失了,海面上又是清清月色。庄晏抬脚就走。

    周玉臣见他走了,也就看着他的背影,又像他方才那样看了眼远处的海面,视线上移,一轮洁白的圆月。

    初看时并没有觉得异样,但他是哨兵,目力惊人,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大步追过去,一把抓住庄晏的手臂。

    庄晏一惊便要挣开。

    周玉臣却牢牢握住他的手臂。庄晏尚且不明所以,正要发怒,但见周玉臣的目光变得有些严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时连他也看清楚圆月的异象了。

    原本洁白无瑕的月盘中,出现了一群苍蝇似的黑点。面对异象,庄晏也顾不上刚才多恼火了,道:“这是……”

    周玉臣的通讯仪响了,他接起,传来副官的声音:“sir,有不明舰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