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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造成的大火波及了整个清军军营,熊熊大火照亮了黎明前的天空,清兵在火光和浓烟中狼奔豕突,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人被火焰吞噬,有人被自己人的刀剑砍翻,更多人在混乱中倒地,被无数双脚践踏而死,延绵数里的军营俨然成了修罗地狱。
两三里之外的文登营士兵紧张而兴奋地望着这一切,握紧了手中的火铳——往常不可一世的鞑子在己方的炮火下垂死挣扎,怎能不让人自豪?
很多士兵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端起武器冲入敌阵,趁乱砍下几个鞑子脑袋。什长以上的军官也忍不住望向中军所在的位置,期待统帅下达总攻的命令。
“还不到时候”
蒋邪感受到了来自两侧的炙热目光,缓缓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
此刻的清军虽然大乱,也有不少死伤,但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加上天色未亮,混乱中难以辨别敌我,不宜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簇拥在陈雨身后的张富贵忍不住问:“将军,蒋邪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下令?要不您亲自下令进攻吧?”
陈雨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混乱,过了一会才回答:“战前指挥是蒋邪,既然把一线作战的指挥权交给了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而且在我看来,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等待机会。”
“什么机会?”
“鞑子现在就像受伤的野兽,虽然遭受重创,但困兽犹斗,此时攻击,反扑也是最激烈的。况且天还未亮,加上火势正旺,浓烟之下敌我难分,与其冲上去打乱战,不如等这头野兽流更多的血,气力不支之时,再上去补刀。”
张富贵有些不解:“这么干等,不会贻误战机吗?鞑子会不会现在就反扑?”
“你太高看鞑子了。”陈雨摇了摇头,“这个时间段,正是人熟睡的时候,贸然遭袭,脑子都没完全清醒,又到处起火,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仓促间怎么可能组织像样的反击?”
张富贵看着对面冲天的火光和仓皇奔走的人影,听着顺着风向传来的惨叫声,挠了挠头:“将军说的对,进攻的时机很重要。”
前方的蒋邪默默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开口下令:“传令下去,把剩余的火箭都射出去,让鞑子乱得更厉害些!”
命令一级一级传递到了发射阵地,炮兵们点燃了引绳。短暂的沉寂后,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再次响彻战场,璀璨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蒋邪看了看远处的地平线,默默地估算着时辰。因为急行军,带的弹药有限,这样大规模的火箭袭击只能坚持两个波次,接下来无论清军伤亡如何,东方露出白鱼肚之时,就必须发动总攻了。
火箭撕裂空气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混乱中的清兵下意识地停下手中胡乱劈砍的顺刀望向空中,看着划着抛物线慢慢下坠的火龙,眼神中逐渐满是绝望。
“嘭嘭”
弹头迸裂的闷响在军营中此起彼伏,四处溅落的猛火油让火势更加旺盛,一簇簇炙热的焰火像无数凶猛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四周的一切,互相残杀的清兵们肝胆欲裂,不顾一切地四散而逃,想要远离危险。但大火无处不在,似乎怎么跑都跑不出出去,很多人被人流挤进了火焰中,瞬间成为火人,惨叫声撕心裂肺。硕大的营帐在熊熊大火中一座座倒塌,烟雾笼罩了营地,侥幸没有被大火波及的人也躲不过浓烟,呛到窒息倒地,痛苦挣扎,然后被无数双脚踏过后,停止了动弹。
在冲天的火焰后方,地平线上终于露出一丝亮光。黎明的到来,吹响了文登营地面进攻的号角。
蒋邪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下达了命令:“全军出击!”
耐心等待的士兵们开始列成横队前进,坚定而[笔趣阁 www.biqugeso.vip]整齐的脚步声盖过了大火燃烧的噼啪声。虽然大半夜的行军耗费了很多气力,但稍作休整后,他们有信心击败已经陷入混乱的敌人。
以营为单位的横队不疾不徐地靠拢了清军大营,此时清军仍然无法收拢并组织成建制的抵抗,只有跑出来的溃兵挥舞着顺刀一头扎进了火铳的射击范围。
“列队,齐射!”
口令声中,文登营士兵举起火铳,对准披头散发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
排枪响过,一具具尸体散布在前进的道路上,文登营装填好铅弹,跨过尸首,继续前行。
射击,前进,再射击,再前进。小股溃兵的骚扰阻挡不了钢铁洪流,文登营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稳稳地推进到了军营边缘,距离如此之近,都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
放眼望去,清军原本连绵不绝的营帐尽数化为灰烬,借助东方的亮光,肉眼可见烟雾中横七竖八的尸体,许多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一般,惨不忍睹。
蒋邪坐在马背上,用千里镜眺望着混乱的大营深处。
大火已经逐渐减弱,但军营中人头攒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胡乱奔走,却有一拨人整齐有序地往东北方向撤退,有人断后,有人警戒,挥刀砍倒冲过来的人,前方则有人负责扑灭前进途中的火势,与周遭混乱不堪的局势形成鲜明对比。
蒋邪立刻断定,鞑子已经放弃了就地组织反击,这是要保护重要人物撤退。
什么人物这么重要,以至于几万大军都顾不上收拢都要先撤退?
答案只有一个,皇太极!
蒋邪兴奋起来,若是能击溃几万两黄旗精锐及仆从军,还能斩首皇太极,这一战就完美至极!他抽出佩刀,指向东北方向,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全体上刺刀,发动追击,扫平路上一切抵抗,所有马军追击撤退的奴酋,没有新的命令前,任何人不准停下,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休整了一个多时辰的骑兵从两侧鱼贯而出,挥鞭加速,绕了个圈子,避开熊熊大火和无数乱兵,朝着撤退清军追上了上去,隆隆的蹄声盖过了大火和哀嚎声。步兵则放弃了齐射,端起火铳,刺刀向前,小跑着前进。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端着刺刀的文登营士兵像一股钢铁洪流,气势如虹地冲进了军营,死伤惨重的清兵在缺乏有效组织的情况下,自发抵抗,双方在黎明的曙光下,展开了激烈的搏杀。数千文登营骑兵从两侧绕过,直取撤退的部队,一些回过神来的巴牙喇找到了侥幸未葬身火海的战马,挥舞着顺刀迎了上来,想要阻止,双方骑兵很快也战成一团。喊杀声响彻了大地,数万人开始了不死不休的肉搏。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天色大亮,一个宛如修罗场般的战场在阳光下一览无遗。诺大的军营被烧为齑粉,无数尸体遍布在平原上,有烧焦的,也有被刀剑劈砍而死的,更多的是被踩踏的不成人形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臭味,闻之令人作呕,鲜血泊泊,流淌成了小河。
交战的双方顾不上这些,他们无视漫山遍野的尸首,踩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红着眼进行贴身肉搏,枪刺与顺刀上下翻飞,每一记刺杀或者劈砍,几乎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战斗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退路。
交战之前,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正常情况下本应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但火箭奇袭之后,清军伤亡惨重,也组织不起成建制的反攻,更多的是凭借个人武勇各自为战,比起气势如虹的文登营,从士气到指挥层面都落了下风,节节败退,完全不复往日的勇猛。
步兵的对抗高下已分,远处的骑兵也陷入了鏖战。
三四千文登营骑兵追逐着两千多清军马甲,凭借人数和武器的优势进行牵制,拖住他们,等待援军的到来。
骑兵们没有清兵马甲和蒙古人的骑射工夫,但人手一支火铳,比步兵的铳短了不少,在马背上也能快速装弹,数千人在军官的指挥下分成几拨,轮番上前射击,与清军交火。清军马甲的骑弓轻箭射程占不到便宜,对射中只能硬着头皮打消耗战,差不多一比一的交换比。原本他们骑术精湛远胜对方,来去如风,但为了保护重要人物,又不能撒开马蹄跑,只能且战且退,沿途留下了一地尸体,许多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路边无助地徘徊,时不时被流弹击中,哀鸣倒地。
战斗从黎明一直持续到日上三竿,将近三个时辰的激战,胜负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文登营。在压制住军营中的残兵后,蒋邪拨出两个营的兵力增援前方的骑兵,这一盘大棋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刻。
济尔哈朗、索尼、图赖、谭泰、扬古利等人围绕在一驾马车旁,指挥巴牙喇们抵抗。只是巴牙喇再勇猛,也挡不住两三倍优势的火铳火力,周边的马甲们越来越稀疏,亲王贝勒们也不得不操起弓箭亲自上阵。
索尼眼尖,射出一箭后,余光看到了远处的动静,低呼一声:“不好了,明军援兵到了!”
所有人望向来的方向,只见尘土飞扬,大队步兵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人数大约上万。人人心头都是一紧,光应付眼前的骑兵就很吃力,再加上万余步兵包围,只怕凶多吉少。
文登营那边开始喊话:“鞑子听着,尔等大势已去,吾军统帅陈将军领兵亲至,放下兵刃投降,或许能暂免一死!”
“呸,大清勇士宁远战死,也不会向明狗投降!”谭泰破口大骂,越众而出,将弓拉成满月,瞄准了喊话的军官。
“呯”的一声,一枚铅弹恰好击中了谭泰的额头,血花四溅,手一松,箭矢无力地斜射向空中,仰面而倒,脚却勾在马镫上,倒吊半空。
“谭泰!”扬古利悲呼一声,想去搀扶,却被两支火铳不约而同击中,一枪击中大腿,一枪命中腹部,绽开两个血洞,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顷刻之间就阵亡了两名两黄旗重要人物,一时间人人自危,顾不上手臂酸软,箭矢不要命地往对面倾泻过去,不少文登营骑兵应声落马。对面也不示弱,枪声大作,铅弹雨点般飞来,巴牙喇们成排成排地倒下。
济尔哈朗满心悲壮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他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援兵,掉头钻入了身旁的马车。
身穿明黄服饰的皇太极赫然躺在车中,仍然昏迷不醒。
“陛下,臣该死,臣无能,局势居然恶化至斯”济尔哈朗匍匐在皇太极身旁,悲哀地低喊。
外面的枪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皇太极却安静地躺在床上,济尔哈朗一旁悲戚不已,氛围有些诡异。
进行了自我忏悔之后,济尔哈朗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摸出了一把刀柄金边镶玉的匕首,端端正正跪坐。
“陛下,如今明军合围之势已成,皆乃臣无能所致,故无颜苟活于世,亦不愿被明军生擒承受屈辱,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遗言”,济尔哈朗便举起匕首往胸口刺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
“好奴才,你死了干净,便要留朕一人承受屈辱吗?”
济尔哈朗闻言大惊,定睛一看,一直沉睡的皇太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虽然满脸憔悴,但眼神依然透着一股犀利。
“陛下终于醒了,臣该死,臣无能,还请陛下主持大局啊!”济尔哈朗悲从中来,伏地嚎啕大哭。
皇太极略有些吃力地开口:“且不要废话,先捡要紧的说,外面局势如何?”
济尔哈朗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惶恐地回答:“肃亲王、睿亲王按陛下旨意,兵分两路抓丁,臣领两黄旗退守滦州接应,但左右两路分别被关宁军、东江军拖住,文登营大军夜行百里发起奇袭,已然占据上风,我军不敌,现已被合围”
皇太极脸上一阵抽搐,努力消化着这番信息量极大的话。
他无法相信局面会急剧恶化到如此地步,大清自父王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来都是胜多败少,何曾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却不知,当初交代方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多抓壮丁劫掠财物,免得空手而归,后半句“量力而为,形式有变及早抽身,避免被拖在关内缠斗”来不及说就再度昏迷,导致众人因为害怕责罚,拼命地深入腹地抓丁交差,结果因臃肿的队伍拖累,被陈雨布局,以田忌赛马的策略分别拖在保定和蓟州,以至于两黄旗孤立无援,被文登营直捣黄龙大破军营。
听着外面越来越密的枪声,皇太极咬牙说道:“刀都要架到朕的脖子上了,还如何主持大局?”
济尔哈朗无言以对,只能连连叩头,将木板撞的咚咚响,反复说:“臣该死”
放在往常,皇太极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只是现在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作罢,再一想,原本以济尔哈朗作为临时主帅,看中的就是他不争不抢的态度,能够协调豪格和多尔衮等人的纷争,本就没指望其力挽狂澜,被人兵临城下,只能说老天没有站在大清的这一边。
“难不成大清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就要在今日毁于一旦?”皇太极绝望地想。
就在君臣两人问答之际,外面的局面似乎更不利了,有人大声呼喊:“击杀所有马甲,留下那辆马车,伪汗皇太极一定在其中,将军有令,活捉皇太极,献入京城游街示众!”
两人均大惊失色,济尔哈朗手足无措,“陛下,怎么办?”
皇太极想象了一番自己被装入囚车游街示众的景象,不寒而栗,脱口而出:“不,朕宁愿死,也不受明人的羞辱!济尔哈朗,朕命你立刻动手,先送朕走,再自行了断!”
济尔哈朗连连点头:“臣领旨。”
说着举起匕首对准皇太极的胸口,“陛下,臣斗胆动手了。”比划了半天,却不敢下手,毕竟要杀自己的皇帝,仓促间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废物!”皇太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颤抖着抬起了手臂,抓住刀柄往胸口刺下,鲜血慢慢浸透了衣襟。
“陛下”济尔哈朗悲呼一声,抽回匕首,奋力往脖子抹去,鲜血喷溅而出,颓然倒下。
没过多久,帘子被掀开,蒋邪探头进来,满脸懊恼,“终究来晚了一步。”
一个多时辰后,战斗彻底结束,粗略清点之下,清军被歼万余人,伤兵近两万人,剩余数千人溃逃,文登营伤亡也达到了八千余人,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收拾残局。
陈雨被众人簇拥来到战场中心,看着满目疮痍的军营和漫山遍野的尸首,心情复杂。战略目的达到了,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只希望此战过后,不会再有这样规模的战争。
装着两具尸体的马车被推到了陈雨面前,帘子掀开,皇太极肥硕的身躯映入众人眼帘,明黄龙袍上的一滩血渍格外扎眼。
陈雨仔细端详,这就是明末最强的枭雄,在原本的时空里,他一手奠定了满清皇朝的根基,缔造了一个延绵几百年的大清朝,现在终于死在自己手上,历史的走向就此改变。
他低头默念:作为对手,我佩服你,如果没有穿越者出现改变历史,你就是满人最杰出的骄傲,这个时空最耀眼的枭雄;但作为汉人,我必须毁灭你,因为你亲手缔造的大清,把中华带入了黑暗的几百年,从此落后于世界。
良久,他抬起头,拔出佩刀,虚劈一记,回首指向西面,高声喊道:“奴酋授首,大军凯旋!”
“奴酋授首,大军凯旋!”
将领们跟着呼喊起来,然后逐渐蔓延到整个战场,所有的士兵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欢呼起来,高亢的呼声响彻云霄。
公元1936年,崇祯九年,腊月,岁终。北直隶的大战,终结了满清的命运,继两黄旗被歼之后,多尔衮和豪格两路大军也先后被围歼,自皇太极以下,几乎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满清贵族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八旗主力悉数被歼灭在关内,陈雨创下了震铄古今的大功,震惊海内。大军凯旋之日,京城万人空巷,陈雨的名字甚至被刻上牌匾供奉于正堂。
次年二月,以内阁大学士唐世济和兵部尚书陈新甲为首的大臣集体上书,崇祯闭门三天后,让位于太子,成为太上皇。因太子尚且年轻,陈雨被任命为摄政王,掌军政大权,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革,裁撤边军冗员,统一编练精干新军,并开征商税,废除海禁,发展海外贸易。五年后,新皇让贤,禅位于陈雨,为避免动荡,国号不变。
励精图治后,大明一扫颓势,国力蒸蒸日上,抢在西欧各国之前开始了工业革命,中华大地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