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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卢遮你大约是在想,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侥幸之念?可他不是看不穿,只是在进入辽东之后,才发现要讨平高句丽,远比他想象的更困难得多。光是辽河一役,就有麦铁杖,钱士雄、孟叉三位当世一流猛将战死。要彻底打平辽东,他该付出多少时间,多大代价?”
窦氏似看透了李世民的念头,语含讽刺的说道:“我与你说过的,他这一生顺遂如意,几乎从未遭遇挫折。一生征战,都是以众凌寡,敌皆望风披靡。而如今兵至辽东坚城之下,这位怕是难免心生妄想,自以为能以百万军势,可令高句丽诸城不战而降。可高句丽传国五百年,人心稳固,如今又有婴阳王这明君在位,有乙支文德,渊太祚这样的贤臣辅佐,岂可能与他先前的那些对手一般?”
“或者天子他,另有不得已之处也未可知。”
李世民的语声艰涩,神色则是复杂之至:“强攻辽东坚城,必定伤亡狼藉,天子或有不忍之意。”
“可能正如你所言?”
窦氏冷笑:“可我只是想问你,二郎你还认为,天子他一定能讨平辽东?”
李世民顿时哑然无言,神色默默。他说不出违心之言,除非是天子打消侥幸之念,不惜一切攻克辽东,那么这次的高句丽之征,即便不能得全胜,也不至于大败。
此时他也把目光,看向了窗外,望着眼前这宁静如画般的尚善坊:“可我大隋根基深厚,四方百姓,也确是人心思安。”
“我不是让现在就让你去谋反。”
窦氏微摇着头:“只是这天下乱象已现,我武功李氏,需得未雨绸缪。你这次就做的很不错,知道招揽精锐为部曲亲兵。六十位七品,再配以合适的战甲,战力可抵千人之军。一旦天下有变,这就是我武功李氏在乱世立足的本钱,”
李世民依旧无言以对,他从军中招揽那些七品武师,只是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可没想过积攒部曲,做那谋逆之事。
而此时窦氏,忽然又一击掌。随后这玄武楼下就传出了一些微小的响动,不出片刻,就又有一名三旬左右,肤色黝黑,方面大耳的中年人登上楼梯,神色恭敬的朝二人一礼:“夫人,您找我?”
窦氏并未答话,而是看着李世民:“他叫窦忠贤,是我昔年带到李家的家将后人。明日开始,他会跟在身边随从护卫。”
李世民的神色一愕,他感应到这个窦忠贤,居然也是一位真元三品的武师。
此人是随母亲她陪嫁过来的家将之子么?可为何自己,从没见过这位。
可随后他就平静下来,知晓这件事,自己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况他现在,也确需强者护卫,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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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世民带着窦忠贤,步履沉重的走出这间玄武楼。
窦氏依旧立在窗旁,看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背影。只是不同的是,在她的身后,却已换成了哑仆。
“罗公,你觉得我这孩儿如何?”
那哑仆也在看着窗外,正远去的两个身影:“二公子天纵之才!无论武道还是军略,都不逊色于霍卫,一遇风云,便可化鹏而起,直击九霄。只是——”
此时的他非但不哑,反而是音质清朗,中气十足:“我观公子他性情,淡薄名利,胸无大志,对隋室更是忠心耿耿。”
“他不是忠心隋室,只是不愿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已。现在的他确能淡薄名利,以后却未必就没有野心。一朝权柄在握。日后的形势,也未必就能由他心意。”
窦氏冷声道:“你只需告知我,二郎他可值得你等扶持就可?”
“如今开皇年间的名将,都尽皆老去。而这莽莽乾坤,能在沙场上与二郎匹敌者,最多不过三五人而已。”
哑仆的目中,精芒闪动:“如有一日公子起兵伐隋,我等自当鼎力相助!”
“你记住这句话!”
窦氏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而随后她又神色凝然:“那么这窦忠贤,能为究竟如何。”
哑仆毫不意外的答着:“忠贤?忠贤虽为三品真元,可一旦施展开他的秘法,能够在我手中,支撑五掌不败。夫人何需担忧?夫人诸子,以二郎最贤,也是我等的希望所在,这个时候,岂敢疏忽大意?倒是那位袭刺皇后御驾的主谋,我等直至如今,都没查到任何线索。”
“那就暂时放弃。”
窦氏挥了挥手,似毫不在意:“如今洛阳城内鹰犬四出,你们这个时候,非但查不出什么,反倒会惹上一身骚,这又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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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李世民,为自家的婚事而纠结之时,虞世南也从宫城中返回到自家府内。
随后他就坐在堂中的椅上,一阵怔怔发呆。直到他的小发妻,领着一群下仆,走入到了门内,
“笑得这么开心,是又去了谁家府中,参与诗会了?”
虞世南一边说着,一边从仆人手里接过了一卷热毛巾,擦了擦手,抹了抹面。随后又接过了薛素手中端着的一碗热汤。
“是去了陈府,今日是内史舍人陈叔达的女儿生辰。”
薛素开心点了点头:“今日宴中,出了一首好诗呢。莺去春如梦,梅黄雨尚痴。
可堪明镜里,独自画蛾眉。夫君你说好不好?”
虞世南哑然失笑,他这小妻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文学,特别喜与人吟诗作对。可若非如此,以薛素的花季之龄,又岂会心仪于他?
“诗还不错,咏物寓情。”
虞世南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其实素儿,你没必要这么早赶回的。我每日值守御前,归期不定,你勿需在家候我。”
“那怎么行?总不能夫君回来,家里却冷冷清清吧?尤其这次夫君随驾,远去白马寺数日方归,素儿可想念得紧。”
薛素说到这里,又神色微动:“夫君刚才,可是有什么心事?”
虞世南闻言稍稍犹豫之后,才一声唏嘘:“我只是为最近宫中的这场变故,略生感慨而已。”
“宫中生了变故?”薛素眼现不解之色:“最近宫中出了什么事情?我为何不知?”
她说到此处,才悚然一惊。想起三日前,京中的诸多大臣,接二连三的出城。据说皇后殿下有事相招,打算聚集朝中重臣合议。可究竟是什么事,无人能知。于是这东都之内,有着无数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流传。竟还有人说皇后与越王遇刺,已经身死的,不过这等骇人听闻之言,自是无人肯信。
虞世南闻言,则毫不意外。三日前萧后殿下遇袭之后,为防朝野动荡,听从他兄长虞世基的建议,一直封锁着消息,将遇袭之事秘而不宣。所有奉召而去的重臣,也形同软禁,由绣衣卫之人看守,不能往外传递片言只语。
当然若只是这样,还远不足以将这场风潮,暂时压下。可此时朝中的诸多重臣,为避嫌疑,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不敢做出任何会让天家误会怀疑的举动。所以直至今日,京中知晓白马寺附近那场大战详细的人,依然少而又少,
“三日前皇后与越王殿下的车驾,在白马寺附近遭遇逆匪埋伏,左右备身府死伤狼藉——”
“竟有此事?”
薛素未等虞世南说完,就已骇然变色:“这究竟是谁,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后与越王殿下又如何了?他们可安然无恙?”
难道说近日洛阳城内,那些被他们认为是‘无稽’的流言,其实是真的?
“两位殿下,今日都已安返东都了。至于主谋之人,还不清楚,绣衣卫与司隶台全力搜查,可据说至今都无进展。”
虞世南摇着头,一声唏嘘:“这次如非是李家二郎力挽狂澜,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李家二郎?是哪个李二郎?”
薛素愣了愣神:“难道是唐国公府的李世民?”
“自然是他!左右备身府里面,还能有几个姓李的备身?”
虞世南道完这句,才发现薛素神色有异:“素儿你这是怎么了?神色为何如此怪异?”
薛素苦笑:“不久之前,我还与姐妹议论起了这个家伙。真不知那高士廉与长孙家也不知怎么想的?才让观音婢与李世民订婚不到一个月,就又与李家议定了婚期,时间就在两个月后。我们姐妹今日都在议论观音婢的婚事,说她的那些长辈,未免太不靠谱,怎就如此草率?也为她惋惜不值。”
“草率我理解,惋惜是为何?”
虞世南眼现古怪之色:“武功李氏,乃世之高门,自李虎以下,族中位至公卿者,不知凡几,李二郎本身,也是能力不俗,姿容相貌更为上上之选。这二人,不说长孙家高攀,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可惜吧?难道说,又是那韩王?”
“就是这位!这位韩王殿下,可是对长孙妹妹满腔痴情,至今都不肯放弃。据说不久之前,还曾亲登高府府门拜访,却被高士廉拒之门外。”
薛素说到这里,又神色凝然:“夫君刚才说到李世民他力挽狂澜,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