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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除了爱自己和妹妹,她简单纯朴到了啥想法也没有。在那年出事以后,她就像换了个人,平素少言不语,一分钱掰两半花,给儿子吃上,给女儿穿上,天天不停的干活儿。买车也好,东西也好,都没有自己平安回来让她高兴。
而爹就不同了。
韩枫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分析、都在设想回家之后如何面对。韩华也一再出主意,可个个都不行。
改变,对自己来说是努力行动起来,对别的人来说也许只要给个新想法,新思路,甚至用金钱诱惑都行。唯独怎么改变亲爹的命运,实在没有最佳的对策。
踢过来了……韩枫只能一手抄住老爹的腿,一加力,把他抱起来,尔后放到了那只红布沙发上,嘻嘻一笑,“爸,您消消气,消消气,我不听话是我的不对。”
韩立国见竟然没能打到儿子身上,还被他抱了起来?
不敢相信的瞪着眼,“你,你!你敢反了你!”
韩枫一把拿过那只装钱的手提包,韩枫笑道,“爸,我哪敢造反啊,你看。”
拉开拉链儿。
十一沓子淡墨绿色儿的四个老人头拿出来。
“爸,我出去十八天,赚回来一台七万多的车,现金这里十万,在市里盘下了一个价值五十万,拥有三百多工人的食品公司,拥有几十亩地规模的厂区。见了董市长,有了几号子人愿意跟我干。这钱和厂,是我十八天里从北部旗县运到京城近一百万斤的羊肉赚来的。爸,我头两天倒票只赚一千五,后来遇到了这个倒肉的事情。倒票也没有公安抓我,还和站里的金所长关系不错,这些天,我有空就复习英语,背语文文言文,因为文化课一般,计划考体育大学。”
韩立国的脑袋嗡嗡的。
定定的看着这个不知怎么就变了的儿子。
他说的这些,件件都震耳朵!
心里也轰轰的!
韩枫笑了一下,接着说,“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多你生气了三天,想去京城把我抓回来,后来手头没钱买票,又有人找你去赌,所以你就忘记了来教训你这个儿子,幻想着能在牌局里那里赢回十块八块的好过年!”
韩立国听得,气的脸都白了!
韩枫没有停,接着下猛药。
“爸,你是一家之主,一直在养着我们全家四口人,很累,很苦,儿子理解。可是,你没有努力——也没有尽全力啊!你是老三届七四年的高中生,有文化,脑子比我聪明,也敢干,可是呢?每每你有了点儿钱就钻到牌局子家,给人家送去。我上学期每周十块的生活费,有好几个周都不是你给的钱,是我妈去供销社卖鸡蛋攒的!”
韩立国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前所未有的一种羞辱、恐慌感从心里跳出来!
这,这是说我吗?
韩立国努力地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
这些话,字字如重锤一般轰到了他的心上!
他不是不知道,可一直就把自己蒙在鼓里。
社会没有机会,国家不管工人了,别的人不也没去赚钱吗,万一有风险怎么整,反正也没啥大事,再去玩两把,就两把,也许能赢了呢?脑子里不断的浮出这些心里曾经想过的,和儿子说的简直和天方夜谭般的话搅合在一起。
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儿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韩枫看着他的眼睛,“爸,你才三十八,就算已经荒废了二十年、十年,赌光了应该积攒的资本,可是年龄还大把的有,现在——你一直说做事情没本钱的本钱我给你,你敢不敢拿这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韩立国大口的喘着气,“我,我,我是你爹!你,你怎么教训起我来了?”
声嘶力竭的吼出这一声之后,韩立国的眼泪憋着憋着没憋住,流了下来。
韩枫摇了摇头,“爸,你一直都是个好父亲,教导我和妹妹,供上学,教做人,可是唯独你没有对得起你自己。你去牌局子也不真是想赢几块,而是在逃避!或者想证明自己!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
然后,韩枫的眼泪也刷刷的落下来,这个情况在前生与父亲最终和解的时候,才懂得了,其实父亲是个很胆小,很没有安全感,却又很要面子,很想控制,很想证明自己的人。现在,能一举击溃他的心理防御,要么重生,要么沉寂,韩枫也不知道会向哪个方面发展。
韩立国木讷的转了转脖子。
韩远匆匆来到外屋时,听到了孙子这句话,然后老人一句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后头小跑过来的奶奶,一把抓住,“他爷,可别让三儿挨打,你你?”
“没事了。走,回去。”韩远看了老伴一眼,“这回,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了!儿大不由爹,回吧,回吧。”
“啥?”奶奶没听明白,被拖着离开了儿子家的大门。门口的铁壳子是车,她没见过这样的车,用手摸了摸,冰凉。手边拉着孙女韩香,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儿子的院子。
韩立国像脱了水,全身都是汗。在这个连取暖炉子都不升、全靠火炕取暖的小屋子里,韩立国虚脱了。
前生,直到韩枫到了三十五岁的时候才挑战父亲的权威,并胜利了。
而这一世,提前了十六年。
对很多的男孩来说,什么时候战胜了控制一切的父亲,什么时候就开始独面人生,对大部分女孩来说是唠叨的妈妈。自然,也有更多的和谐家庭会很容易的过度生活主导权。因为韩枫的源生家庭不似很多和谐的家庭,韩立国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不是他不关爱孩子,也拼命赚钱,也买吃买喝,而是他对他自己不负责任,对家人没有真的爱。用心去爱。
“妈,没事儿了。”韩枫关上门,安慰的抱了抱瘦小的阿妈,“我爸这一会儿就好了。”
失了魂似的韩立国满脸泪的缩在沙发里发呆,没一会,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喊完了,就好了。咱姥姥家那边草原上不也是这样吗,谁有了碎心窝子的事,到山上喊喊就好了。”
“嗯——对了,刚才,你说那些,妈都没记得。这些天,过的还好吧,饿着没有?衣服……”看儿子穿的不是走时的那身,这才没再接着问,只是看着儿子的脸,不舍的移开。
儿子这才回来刚进门,就吵了起来,白玉珍十分心疼。可是,谁也吃不下去。韩立国没动地方,韩枫也没进屋,坐在外门口的门槛子上,静静的等着。
没过半小时,一个人影从西墙头边却闪了过来。
“韩老三!走啊,再去晚了,坐不上桌了!”
一个腿有些瘸的四十来岁汉子猥琐的站到了大门口边上。
“哟,小枫,回来了?”
看到他,韩枫有了一些新的主意——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