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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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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江城。

    即使挂历本上的‘立秋’已被翻去二十几页,炼狱般的天疲乏黏稠,仍没任何实际性的起色。

    窗外的梧桐叶葱茏旺盛,加大的横条幅系在枝头——‘省理工,欢迎新同学的到来!’

    略困难地爬上楼,宴旸理顺刘海,轻敲半锈的绿皮门。乱七八糟的贴纸沾上灰,半撕半留,依稀分辨hello kitty明红的蝴蝶结。

    支着耳朵,有人一边踩鞋,一边应着请进。宴旸推开门,悬挂的‘经济学院之家’轻微晃动。

    室内没有地板砖,上下铺,乳白色的玻璃门外是独立的阳台。

    桌前的女孩忙将手机放下,待完成的开心消消乐,连响着‘unbelievable'。姜齐齐笑的歉然,站起身,局促地无话可说。

    走近,宴旸笑问:“你是齐齐?”

    “对。”姜齐齐拥有内双的眼皮,偏深皮肤,牛仔布料有些旧,她说,“你好,宴旸。”

    归功万能的QQ,她们通过大数据——16级经济学院新生群,成功集齐411全体。水了半个月,四人网络一线牵,都是能哈的主,群消息分分钟99+。

    有的人,网络开话瓢,现实闷葫芦。宴旸低着头,琢磨着只到她胸脯的姜齐齐,应该属于这类。

    姜齐齐小巧,宴旸却有一米七八。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直视起来,后者觉得萌,前者的脖子表示很累。

    宴家亲友团扛着大包小包鱼贯而入,把揣着塑料盆,刚从阳台走出的刘小昭惊得一怔。

    很快,她接过宴旸手中的行李箱,热情地叫了一圈人,腾空椅子上的衣架,留给爷爷奶奶坐。

    宴旸住在靠墙的下铺,2号。上铺的尤喜去买藿香正气水,还未回来。

    刘小昭身段抽条,条纹T恤宽松裹臀,短裤下的腿细且直。偷偷睨了一眼,宴旸抄胸倚桌,眼观光秃的木板床,被父亲铺上柔软的床垫,紫丁香的床单。

    吞了吞口水,刘小昭问:“铺床还挺繁琐的,你不去帮忙,叔叔们行么?”

    分发着巧克力和特产大饼,奶奶拨开宴旸试图帮忙的手,只一瞥,就是疼极的宠爱:“两个小姑娘没手劲,有她爸爸就够了。小刘,来,吃块巧克力。”

    盛情难却,刘小昭接过撕开的包装袋,取出,轻嚼,奶香与榛子碰撞的巧妙。张开掌心,漂亮又皱巴的包装,标满了德文。

    攥紧,她望着闲着抠手的宴旸:“阿姨呢,没一起来?”

    刘小昭笑意平实,细眉与嘴角都是上扬的弧度,很难不让人喜欢。宴旸挽住她,眼睛如水洗的纯:“我爸送我报到,我妈中秋节过来看我,一替一个,互利互赢。”

    刘小昭哑然,如果没记错,中秋节就在一周后。宴旸家在卢川,大学在江城,同属一省却南辕北辙,交通很麻烦。

    正想着,宴父将藕荷色的蚊帐系好,招呼两个室友一起用餐。

    自是被她们婉拒,宴旸又劝说了几句,只能遗憾地挥手再见。

    带门声消弭了七嘴八舌,平和的,与半小时前无异。姜齐齐舒了口气,横竖连消,很快便‘bonus time'。

    刘小昭正缺人开黑,尤喜刚巧进来。超市的塑料袋,刮来一阵清凉水的味道。

    入门处粉噗噗的床铺太显眼,与学校统发的三件套格格不入,尤喜挑眉,好奇地问:“宴旸来过了?怎么样,实物与照片相符不。”

    开学前的暑假,爆照,是最核心的环节。好事者专业潜入空间,遇见颜值高的,转载班群,称赞啧啧然。

    宴旸的旅行照,就是这样被扒出的。当晚,她收到数十条好友申请,自然,以男生居多。

    扫了尤喜一眼,刘小昭啃了口雪梨,咯嘣,很脆:“是个美人,一个备受宠爱的美人。”

    宴旸有栗子色的卷发,双腮像颗苹果,糖分与维生素C充当胶原蛋白。烟灰的及膝裙,从肩头笼着欧根纱,纹着大小不均的星子。裸.露的腿不算很细,却很长,白的像荸荠。

    比高中的早恋分子,艺术特长生还要美。

    尤喜站在空调下吹风,褪去脸颊的潮红与汗,问得急:“什么意思?”

    “全家人的掌心宝呗。”刘小昭点着屏幕,笑,“你是没瞧见,宴旸家全体出动,乌泱泱一群。大人铺被子、发零食,她坐在桌上,气定神闲玩手机。”

    “天,人家这才是亲妈亲爸。”尤喜啧了几声,瞪大眼睛,“换做我,不是白眼,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卡在某关过不去,姜齐齐长吁一气,放下手机:“宴旸家基因真好,一水的大长腿。在她面前,我犹如向长颈鹿摇尾巴的柯基。”

    “哈哈哈哈,没事,你还有胸。”一米六五的尤喜与一米七的刘小昭,很是幸灾乐祸。

    咳,女生体重一过百,不是个高就是.......身怀巨大生物武器,不用加海绵垫的那种。

    ***

    江城的夜,弯勾月,凉风吹。站在A栋观景台,能看见塑胶跑道外,被墨水泼开的山黛。

    洗漱完,宴旸顶着干发帽,晃着澡篮回寝室。楼道很静,浸了水的凉拖吧唧吧唧响,正巧,口袋有电话叫嚣。

    186开头,来自杨桃女士。

    “室友和宿舍还好吗,宴中北有没有替你收拾床铺,食堂饭菜怎么样,买没买水果吃。对了,钙片、泡腾片在书包第二层,睡前别忘了冲。”

    宴中北是宴旸的爸爸,与杨桃先分居再离婚。仗着法院判决书上的‘孩子归于母亲’,宴中北充当甩手掌柜,除了买买买与奶奶家的聚餐,宴旸很少见到他。

    送女儿去大学报到,宴旸爸还是很乐意的。可惜,宴旸妈与他水火不容,难以忍受共处同一画风。

    将手机紧贴耳朵,似乎这样,就能与杨桃更近些。有母亲在听,她乐于喋喋不休,将一天的事,乱七八糟、无逻辑地倒出来。

    用脚画着砖缝的线,宴旸鼻子微红,将家乡话咬得好重:“妈,我想你。”

    怔了一会儿,那端有人说:“……我也是。有事没事多打电话,妈妈不关机。”

    ***

    躁动的411,秉承当代大学生入学传统,夜开座谈会。

    导弹似得投进床,20度的冷气下,宴旸裹紧小被子,指点江山:“蜡烛、手铐、皮鞭早已准备就绪,坦白从宽,你们都染指过几个良家小妇男?”

    长腿蹬着上铺的床板,刘小昭摁开小灯:“我没谈过恋爱。”

    “我也没。”姜齐齐难得从王者峡谷百忙抽身。

    “初中两个,高中一个,共三个。”迎着此起彼伏的‘卧槽’‘666’,尤喜敲墙抗议。

    “瞎起什么哄,还有人没张嘴呢。宴旸,我有一瓶爆辣老干妈,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它挤进你的吐司片!”

    姜齐齐的卫龙,将宴旸的弱点暴露太早,巨怕辣。

    她嗷嗷几声‘恶毒的女人’,实事求是:“做梦都想搂着男人睡,可惜,恋爱指为零,很惨很寂寞。”

    “不信。”紧接着,一连串的+1声。

    摆摆手,宴旸又颓又丧:“别提了,那些年,我只有被别人一路拒绝的份儿。”

    又是几阵嘘声,有别尤喜、姜齐齐的不依不饶,刘小昭一针见血:“既然是那些年,那现在呢?追你的男生怕是能组成一个师部。”

    第四十三次解锁,壁纸上的可达鸭眯着眼睛,好像在嘲笑她。

    低落死了,宴旸将手机扔到床尾,突然失了接腔的兴致。刘小昭转身八卦尤喜的‘匆匆那年’,姜齐齐掀开蚊帐看戏,宿舍闹腾的像万人饭堂。

    叮,空调被下闪着突兀的光。

    有消息。飞身去捞,屏住呼吸,真是他。

    ——抱歉,洗澡后又去洗了军训服。新环境怎么样,还好吧。

    止不住的笑,她飞拼着九宫格,刚成一行,想了想,又一连串的删掉。

    尤喜在说她的前男友,宴旸没心思听,静等十分钟,将消息发出。

    少女的心事。延迟回消息的速度,不光是维护暗恋中的主动权,更是为了撇清,我喜欢你。

    ——不过半天,我已感受到理工大学对我的恶意。

    ——【哭笑jpg.】怎么了。

    表情包,滋生关系拉进的错觉。宴旸捧着腮,努力让字里行间变得鲜活。

    ——两荤两素十块一盘,同等的价格,女生的分量却比男生少了三分之一。我说‘阿姨,建国都这么多年了,你咋能搞性别歧视呢。’打饭阿姨不情不愿地添了勺大白米,拿眼缝睨人‘怪不得腿粗,吃这么多水稻,能不壮实么?’

    宴旸又添一句:我真不是能吃!真不是!把米饭堆得跟东南丘陵似得,有本事把肉摊成马六甲海峡啊!

    他点评: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你才会学以致用。

    一点也不气,宴旸哼着歌,将消息弹出:不想和学神讨论学习问题,再您的见!

    放下写了一整页的军训有感,梁斯楼灭掉台灯,指尖在屏幕轻轻地敲打:你总算不熬夜了,委实难得。

    抱着手机傻笑,她翻个身,又忍不住将聊天记录加热回温。枕巾的香味是栀子花的海,迷幻不知踪影。

    宴旸在梦里,都在期待阳光灿烂的明天。

    ***

    诚心为难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大一生,经济学院见面会,设在早八点。

    八食堂的汤包.皮薄汁多,沾了一手油的宴旸,拽着肚子疼的刘小昭,从多媒体教室溜进厕所。

    净了手,细听着隔间里的动静,她当机立断,用研究门前贩卖机的时间,去等便秘的室友。

    维他柠檬茶,超大杯,宴旸摁住蓝色的按钮,期待即将到手的冷饮。

    静止五秒,十秒,一分钟。她又摁了几下,贩卖机倔强地静止。

    宴旸够高,扒住机器摇啊摇,手掌都拍红了:“黑心机器,私吞我十块钱,小心我把你拆了,组装成男寝马桶!”

    这话说得心虚,她理综从未上过一百分,串并联都分不清。

    “请让一下。”身后有人说话,口吻很淡。

    距宴旸不足一米处,地砖上的玉米色阳光被男式运动鞋挡住,灰白色的拼接款,很清爽。

    鞋主人有亚麻棕的发,中分,眼皮双的深。归功于漂亮的眼睛,他拥有十八九岁的男生不再剩余的少年气。

    娃娃脸,很乖,像清澈的苏打水。见她怔愣着让开,程未穿着黑色的扩版T恤衫,快步走来。

    “哎,机器坏......”

    一脚踹上,他用劲很大。贩卖机颤了几下,咕咚,尘埃落定。

    脚步黏在原处,宴旸呆着眼鼻嘴,直到滴一声,机械的女声说——货物已出,欢迎下次使用。

    弯腰取出,她捧着超大号的柠檬茶,水珠沁满掌心。而身边的好人好事者右手插兜,轻皱着眉,并不算和颜悦色。

    这人怎么还不走。

    悄悄睨他一眼,宴旸想,莫非是在做好事求夸奖?

    靠在冷凉的贩卖机,她咬着水润的唇,慢慢吞吞地说:“谢谢你帮我...”

    摆了摆手,他神色古怪,攥紧腹前的衣料,一把将她虚推开。摁下按钮,指骨敲着玻璃窗,毫无韵律,很焦躁。

    恍然大悟,程未猛踹几脚贩卖机,啪,落下一包面巾纸。早晨的冷豆浆正在作祟,他捂着腹部,不忘回头一瞥。

    程未眼中的女孩白的不像话,扇形睫毛散的很开,玫瑰色眼影下宴旸正疑惑着看他。

    红透了耳根,程未清清嗓子,通往男厕的路他企图用生命走的稳。还是低估了A、B点的距离,他捂住腹,将蛇皮走位...开了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