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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庭之后,一切的程序照旧。
沈瑟听着对于程绍仲的所有指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在低头浏览着纸上记的内容。
直到万超作为证人出现,她才抬头望过去,看了几眼。
十多年前的万超还是个刚上大学的青年,或许眉眼气质还存着青涩。
十多年后的他,明明是一米八多的个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后背已经变得佝偻,眼神也有些阴郁,面容很是沧桑沉郁。
检察官盘问他时,他回答的语速虽然缓慢,但是条理清晰,言行举止有度,一时让人无法联想起,他曾是个服刑十多年的“罪犯”。
万超的证词跟之前并无不同,他说程绍仲在当年案子审理的过程中,曾经对他进行过恐吓,说如果他不认罪的话,不光是他的前途会毁于一旦,他的家里人也会一块遭殃。还说当年指控他的关键性证据,陈金饮水壶里的安定和壶口的指纹,也都不是他的,是有人伪造的。
检察官又呈交了相关的证据,法庭都予以采纳。
轮到沈瑟发言时,她先做了简单的陈述,而后将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投放在了万超的身上。
“证人,我想请问你,对于当年的判决,你是否一直心怀不满?”
“当然,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没做过那些事。”
“这种不满,是否大部分是针对庭上的被告。”
“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不会坐牢,我的父亲也不会因此生病去世。我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全是拜他所赐。”
“对于你此次的上诉,究竟是因为要为自己伸张正义,还是为了让被告为当年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万超还没回答,检察官已经抗议,让辩方律师不要做引导性提问。
沈瑟微微一笑,没有坚持方才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份资料。
“这是证人你在服刑的时候,在监狱里做过的剪报。上面全部都是关于被告的资料,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因此我可以做出推论,证人你,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对被告过分关注,这份关注,持续到出狱,直到现在,对吗?”
万超忽而抬头看向沈瑟,眼里的光有些沉暗,而他也轻轻勾起了唇角:“是又怎么样?”
沈瑟:“如果你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为什么当年并没有进行上诉?如果觉得是被告害你至此,那你完全可以像现在这样,用法律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何必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直到出狱才将这件事捅出来?”
“当年他跟当官的勾结,我就算上诉,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吗?”万超巧妙地反问,而面对沈瑟的种种质问,他非但没有慌神,反而愈发的沉着冷静,“但今天不一样了,我说一句话,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听到我的冤枉和委屈。所以我再也没什么顾忌的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律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过去,到底有多么肮脏!”
沈瑟想,对于这次庭审,很可能有人做的准备与她同样多,甚至还多得多。
还是场硬仗啊,她在心里感叹,果然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将手里的资料收起来,放到桌上,没再低头看去。
她的声音也慢慢放缓。
“证人,即便是因为你的控诉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我也可以告诉你,只靠舆论,并没办法定被告的罪。不如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关键性证据,能让被告的罪行没办法再否认和逃脱。他有罪,你就要证明他的罪,这才是你做这些事最终的目的,不是吗?”
此话一出,庭内顿时有些轻微的哗然,因为这显然并不是被告辩护方应该说出来的话。
沈瑟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反倒还是一脸的平静,看着万超,等待着他的回答。
万超的神情却终于不像方才那样沉郁又冷静,他微微抬起头,光束映照在他眼里,依旧还是阴影。
喉结动了动,他冷笑一声,说:“当年这个姓程的给了我们家一张支票,十万块。我爹到死都不愿意花这个人渣一分钱,我也一直留着,就是等这么一天。如果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他为什么要给我们家钱?这就是收买,为了让我给冯祥顶罪,用十万块钱就把我们家给毁了!”
“除了这张十万块的支票,还有其他吗?”沈瑟继续发问。
“还有一封信。当年我入狱,我爹又病死之后,我老家的叔叔把他的遗物都寄给了我。里面就有一封姓程的给我爸写的信。他说很对不起我爸,说他冤枉了我,还说让我们认命。我甚至都怀疑,我爸就是看了这封信才被气死的。这个人渣律师,害了我还不够,还去刺激我爸,他根本就没有良心!”说着,万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扣在证人席的桌子上,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瑟很快也看到了万超说的那封信。
十多年前的信件,已经变得有些泛黄老旧,不过纸张上的字还是能准确辨认出来的。
沈瑟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那的确是程绍仲的字迹。
曾经有段时间,她突然对书法有了点兴趣,便去磨着程绍仲教她。那个时候程绍仲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将她圈在怀里,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的练过一段时间。
而信件上的内容,也确如万超所说,满满都是“忏悔”。
直到这个时候,沈瑟才看向被告席上的程绍仲。
无论是上次庭审还是这次,其实她都不愿,或是不太敢去看他,因为怕看到他之后,会影响她的思路,进而影响她的发挥。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挺想看看他的表情,看到他自己写过的这封信,他到底是什么反应。
程绍仲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身处在漩涡中心的他,反而更像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对待其他人或探究或愤怒的目光,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只有沈瑟投过来的那淡淡的一眼,他才觉得心里边像是有什么被拨动了一下,有点麻麻的。
他望向沈瑟,缓缓地,又坚定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