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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嵩的头七,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送葬的这一天,曹氏及夏侯氏众小辈抬棺,兖州上下文武戴孝,全军举哀。尤其曹操目送棺椁离去,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目睹这一状的士卒,皆不由哀愤不已,战意动天。
也就是在此时,风尘仆仆的传令也从南阳归来了。当着四万大军的面儿,传令觉得自己的脑袋肯定要搬家了。
毕竟,他带来的那件祭品,实在太震撼、也太通俗易懂了:就算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们,也都明白何咸送来一口钟,是带来了多大的恶意和侮辱。然而,令全军上下谁都没有料到。适才还几度晕厥的曹操,看到那口黄钟后,竟极力忍着头痛,面色扭曲笑道:“想,想不到左将军竟如此有礼教,赶在家父入葬之日,还不忘送来祭品来人,将这口黄钟送
往帐中,某要日日感念左将军的深意!”
“主公,这口钟乃,乃祭品,放于主公活人帐中,未免太不吉利”曹仁本想说何咸都羞辱到我们脸上了,我等应该反击啊!可一想到他们这会儿实在没反击的实力,不由又弱了口气。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天天看着这口钟呀!孟德,你是不是被何咸气傻了,心理都开始不正常了?“你我俱乃军旅之人,岂能信这等无稽之谈!”谁知曹操陡然变色,呵斥了曹仁一句。随即,他望向全军,又微微一笑高声言道:“更何况,此乃左将军一番心意。左将军虽位尊,然年齿尚幼,与某家送钟(
终),也正是表明了以小辈自居的谦逊嘛”
众士卒闻听曹操大声解释的这话,一时都不由一愣。可随后反应过来,一个个止不住振臂高呼起来,士气陡涨。就连郭嘉,看到这一幕也不得不佩服曹操的急才:何咸送来一口钟,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威胁曹操再执迷不悟,曹嵩的现在就是你曹操的将来;可曹操故意曲解何咸的用意,道出何咸年纪小一事,说何
咸给自己送钟是表尊敬,这就成了何咸要给曹操送终的卑微。
换句话说,曹操这是拐着弯儿讥讽何咸是他儿子呢。
远在南阳正躺在桶里沐浴的何咸,冷不丁地就觉得周身一阵阴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疑惑嘀咕道:“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咒我?”
曹仁此时听了曹操的解释,不由也心气儿大涨。见曹操虽然情绪悲痛,但神智精神尚好,不由又上前请示道:“主公,头七已过,是否当下令尽屠徐州,继而全军进发,一举攻破徐州?”
可孰料曹仁话音刚落,曹操似乎死撑着的一口气忽然没上来,紧接着面色骤然一变,双手捂头呼道:“头风之症,痛煞我也!”言罢,曹操竟整个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这一变故自吓到了在场众人,曹仁当即俯身扶起曹操,狠命掐起曹操的人中,急声呼喝道:“医匠,速传医匠前来!”
一时间,众文武亲族乱糟糟地乱成一团,医匠略微检查一番后,便令人先将曹操抬于帐中闭风。只有少数一些人跟郭嘉站在了一起,望着这一乱象,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可多言的明悟。
就这样,尽屠徐州军令,又被耽搁了下来。
曹仁、夏侯渊以及很多主张屠杀徐州的将领,每日前往曹操帐中探望。可令他们失望的是,曹操仍旧半昏半睡,少有清醒的时候。同样,陈宫等一些主张撤兵的文士探望,曹操同样如故。
只是没有人知晓,深夜时分郭嘉前去探望的时候。曹操虽头扎病巾,一脸病容,可目光却神光烁烁,半分都没有白日那等昏昏沉沉之状。
“奉孝,还未有消息传来?”看到郭嘉入帐,曹操开口便言道:“已然两日了,若何悉文再无举动,也休怪我曹某人心狠手辣!”
“主公心中早有定计,何必多此一举?”郭嘉幽怨一叹,摊摊手道:“何悉文强硬回送一口钟来,自证明他有了诡计。主公两日前其实已有决议,为何偏偏还要等到今日?”
“终究要眼见为实才是。”曹操笑了一下,神态没有半分轻松,反而一脸凝重:“奉孝前几日所言王道、霸道,确乃金玉良言。只不过时也势也,无论王道霸道皆要依时依势而变。”
“何悉文想要王道仁名,我若轻易顺了他,岂非显得胆小?可我若逆了他,真惹来亡灭祸根,又岂非要被世人讥我鲁莽灭裂?”
“故而,主公便将蹴鞠又踢回了给何咸,让他来影响主公如何抉择?”郭嘉附手称赞,不由言道:“如此一来,果才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也不枉费我筹谋这一番。”
“奉孝,闲话便莫要再叙了。不知那何悉文,究竟拿出了何等对策?”曹操定定看向郭嘉,他知道郭嘉轻易不会来见自己。尤其,在此敏感的深夜时分。
果然,只见郭嘉面色一变,苦笑了起来:“主公,这个何悉文,还真是不好惹啊.据靖安曹探听到的消息,他分别又写了三封信,一封给了淮南袁术,一封给了冀州袁绍,最后一封给了徐州刘备。”
“哦?.”曹操眼眸眨了两下,忽然也明白了过来,苦笑不已:“竖子,竟使这等无赖之计,逼迫在下!真,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身为乱世奸雄,曹操嗅觉自然是一等一的。虽然郭嘉没有明言,但曹操已猜出何咸的用意。
袁术那里不用说,肯定何咸承诺了什么好处。而袁术那家伙又是吃不够的家伙,肯定会从了何咸的心思,做出一番要与何咸同击兖州的动作来。而且,袁术那里恐怕还抱着强烈假戏真做的希望幻想。袁绍那里,曹操身为当事人最是有感触。随着他如今越来越壮大,曹操明显感觉出袁绍对自己的压制和忌惮。虽然两人还表面上保持了奔走之友的情谊,但在一些军事往来上,袁绍却渐渐由帮扶转为了掣
肘。例如击徐州这事儿,袁绍便从容地让孔融放走了刘备,并未派兵截杀阻拦。
只是最后给刘备那封信,曹操便有些小小的疑惑:“奉孝,那刘备何许人也,为何值得何悉文这般器重?若是我要造出四面伏敌的景象,也会给陶谦写信,而不是那个什么一文不名的刘备”“此事说来也奇怪。”郭嘉第一次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怏怏言道:“那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早些年寻了关羽张飞二人倚为臂膀,平叛过黄巾贼乱。可最后不过得了县令一职,接着仕途上一路招摇撞骗,也
总是郁郁不得志。这样的人,乱世当中如恒河沙数,我也不清楚何悉文为何这般看重刘备,还恭称刘备为皇叔,不惜为其张势”
正在此时,一传令匆匆入内,拜见曹操道:“主公,徐州传来消息,陶谦欲将徐州让予刘备!刘备坚决推辞,已入小沛暂屯。”
“陶谦反应可真快啊.”郭嘉听闻这个消息,不由悠悠笑了起来:“不过,一封信便吓得陶谦以退为进,逼走刘备。可见刘备刚入徐州没几天,也的确做了些不少事儿。”
“唔如此看来,这个刘备似乎的确要比陶谦强多了。”曹操也点了点头。
随后,他在脑中推演了一番日后的情势,面色不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东面刘备暂不用提,南面袁术却是个讨厌的家伙,肯定会被何咸如木偶般牵在手中,疯狗般打兖州。
届时,北方的袁绍非但不会坐视不管,恐怕还会落井下石。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徐州这里不论刘备还是陶谦,也不会放过墙倒众人推的良机,自己这里恐怕便要四面楚歌了。
“好,好个何悉文!”
曹操当然明白,自己其实也能见招拆招。但一方面主要精力用在徐州,另一方面还要这般担惊受怕,便觉得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此番不屠徐州,不代表下次他攻不下徐州——何咸要的,其实很简单。
于是,就在曹操打算忍下何咸这无赖一击的时候,又一传令入内:“主公,荀司马传来密信,兖州境内谣言四起,言袁氏兄弟及左将军何咸要瓜分兖州,除主公这一丧心呃,他们说要为世人除害。”
这一下,曹操才脸色大变。细细品味一番后,曹操最终心悦诚服道:“四面楚歌还不忘釜底抽薪,这一次,曹某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