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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这个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假如有个生意人说他连沈万三都不知道,那基本上就可以判定,他不过只是突然暴富的土鳖。
沈万三的事迹,由于历史久远以及华夏向来对商业遏制的缘故,只能湮灭在历史长河当中。然而,从史书流出一星半点的记载以及百姓口口相传的传奇来看,沈万三毫无疑问是华夏漫长历史上一个值得提及的富贾商人。
这个人如何发迹、如何富甲天下都已不是亮点,他最辉煌的事迹,便是以卑贱商贾的身份同至高无上的皇权角斗。
在民间传奇中,沈万三以一区区商贾身份,竟然自费包揽了修筑南京聚宝门至水西门一段城墙,其中还包括廓房、街道、桥梁、水关和署邸等相关工程。甚至还超额修筑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所耗费的钱财不计其数。
他不仅延请一流的营造匠师,还整天在工地上督促进度,检查质量。尽管一些朱元璋派去的检校常去工地制造事端,捞取油水,沈万三却依然比皇家修筑的城墙提前三天完成。
随后,沈万三又提出打算以百万两黄金,代替皇帝犒赏三军。这样逾制的举动,最终使得朱元璋龙颜大怒,将沈万三家产籍没,发配充军道云南边陲。
如此悲情的结局,自然令沈万三的名字长久地流传在后人心中。有人甚至以他的事迹,在更深层次上探讨中国近百年积弱的滥觞。
不过,对于姚广孝来说,沈万三似乎仍旧只是低贱的商贾,而且是一位对政治很感兴趣、颇有野心却不得其法进入的可怜人。
由此,他对沈万三的态度,丝毫没有何咸那般热切,只是淡淡说道:“沈大官人,在地府时你便同贫僧说过,发现了汉末的一个大秘密,可令人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不知此言为真?”
“富可敌国?”何咸一听到这个字眼,整个眼睛都似乎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然后,他就如一个神经病般变得极为暴躁:“香呢?我记得这屋子里至少是有熏香的!穿越的梦想就要在眼前实现了,绝不能因为几柱香这点小事儿而毁掉!”
看着何咸上蹿下跳、将整个卧室折腾得一团糟的时候,姚广孝已经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右手,眉梢突突跳动着,显然正在用自己佛性来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凶性。幸好,沈万三随后的一句话,让何咸感觉瞬间跌入了冰窖,一动也不动。
“公子,不用找香拜草民了。草民的确知道就在公子眼下有滔天的财富,可问题是这笔财富公子根本无法染指。”
“为什么?”好一阵的沉寂后,何咸这位小市民忽然爆发出了凶猛的咆哮,语气中的躁怒和不甘,吓得沈万三都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姚广孝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发现,自己之前苦心积虑才勾起了何咸造反的冲动。可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早知如此,只需搬出钱财这一条,就可以让何咸操起刀子跟董卓拼命了。
故此,凶性盖过佛性的道衍和尚,忍无可忍地对着何咸怒吼道:“给贫僧安生坐好!先听完沈大官人的话。”
被人断了财路的何咸,很想扑上去就跟姚广孝拼命,可余光瞟到案几上那破碎的水碗时,他还是识相地坐回了席位上。
不过,坐下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变得无精打采。
道衍和尚这位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被被逼得厉色一怒后,也觉得自己行为太过不妥,不由尴尬地诵了一声佛号,恢复了平静后才清了清嗓子对沈万三说道:“沈大官人,请继续吧。”
虽然目前还没搞清楚姚广孝和何咸到底什么关系,不过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沈万三立时显得神采飞扬起来,连带着腰都挺直了几分:“不知荣国公注意过没有,自大汉开国以来,汉高祖登位赏赐功臣黄金都千斤百斤计算,到武帝犒劳卫青伐匈奴,一次赏赐黄金二十万斤,国库依然剩余有黄金二十万斤。”
听到这么巨大的数字,一旁何咸不由抬起了头,屏住了呼吸。就连一向视钱财为无物的姚广孝,也不由更加认真起来,耐心留意沈万三的每个字。毕竟,虽然汉斤只有何咸时代的市斤的一半,可沈万三口中动辄万斤以计,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或许因为这样的财富数目过于巨大,沈万三随后也不由放轻了声音,几乎耳语一般道:“至王莽篡汉时,挥霍无度。但到光武中兴时,府藏黄金以万斤为一匮,依然存有六十匮,他处还有十余匮。”
“中兴之后,汉室不再赐予功臣黄金,常以封邑或者粮米代之。但到了汉末,国库空虚,竟然连千斤黄金都凑不足。虽然其间有大兴佛法寺庙的费金、有各地灾荒的赈济、有平复盗匪外患的花费等等损耗……但更有丝绸的对外贸易和大秦帝国的巨额黄金流入。”
说到这里,沈万三咳嗽一声,捻须缓缓道:“只要有心之人,将数百年国库收支计算一番。便可看出终汉两朝,国库黄金便无故短缺了三分之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咸吸了一口气,精神陡然振作起来:“沈大官人的意思莫非是……”
沈万三神秘而狡猾地一笑,露出了他身为明初第一富贾的骄傲来:“这批消失的巨额黄金,前前后后地算起来大约有四十万斤,公子想知道它们的下落么?”
何咸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愿闻其详!”真要能得到如此巨量的黄金,他哪里还愁眼前这点小事?即便买下半个天下不成问题!天下太平,就指日可待了!
见何咸如此心急,沈万三却不直说,故意卖个关子道:“公子穿越以来,可曾了解过大汉的国库收入都投向哪些方面?”
何咸心急如焚,却偏偏不敢开罪眼前这活财神,只有赔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请沈大官人明示。”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乾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沈万三念了一段何咸没听过过的古文,随后才解释道:“这是《礼记·王制》中的话,就是天子将狩猎田耕所得分为三份,一用于祭祀;二用于馈赠和封赏;三用于君王享用。”
何咸似懂非懂地听着,只是用心暗记。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沈万三这位明初第一富商,果然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儒商,不是随随便便暴发起来的土鳖。
“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历代汉帝对礼法都非常重视。公子想象一下,倘若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都用于君王的个人享用,他哪怕再能花钱,生前也花不完这许多罢?”
“生前?难道是……”何咸陡然明白了沈万三的意思,不禁目瞪口呆:“大官人是想说,大量藏金都被帝王用于了陵墓?”
虽然何咸是问话的句式,但他的口气却极为确定。
因为这一刹那,他已经想到秦汉时期,厚葬的风气可是很盛行的!往往一位诸侯王的陪葬品,可以塞满半个山脉!《汉书》当中,更有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虚地上以实地下’的记载。
数以万计的黄巾珠宝埋在地下,当然会使得国库的财富生生减少三分之一。
更值得讽刺的是,率先提出薄葬的人,就是后来靠着盗掘陵墓发家的曹操。想必曹操也是想到了自己死后,会因为庞大的财富使得自己死后都不得安宁,才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些,何咸身上忽然便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激动。可很快,看到沈万三和道衍那副惋惜的神情,他便明白了什么。
一时的激情,瞬间被寒风吹灭,使得他又乖乖坐回了席位上无精打采,变回一只失去肥嫩肉骨头的中华田园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