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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当日夜里,圣元殿灯火通明。
建文帝坐在最上头,看着下头歌舞升平,苍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或许有,但是他满脸沟壑,也着实看不出。
至于眼神,没有人敢盯着陛下的眼神看。
一曲歌舞结束,裴诀举杯:“值此佳节,普天同庆,儿臣敬父皇一杯。”
建文帝举起杯:“嗯,太子有心了。”
他说着,也将这一杯都喝了。
有太子带头,众人也都活跃了些。
裴霖想了想,还是跟着举杯:“孙儿也敬皇祖父。”
建文帝没有动。
裴霖尴尬至极,举着杯子,无措的看着太子。
太子心里一叹,正要劝,就见建文帝又举起杯:“嗯,给你定了亲,以后好好过日子。”
裴霖马上就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着实像是在外流浪多年的孩子找到了亲人,想亲近又害怕的样子。
不管建文帝是不是欣赏,可在座的这许多人,总是欣赏过了的。
一轮敬酒过后,建文帝往下看。
都是熟悉的脸孔,却唯独不见他的小儿子裴珩。
不禁轻轻皱眉:“珩儿走了许久了。”
“父皇是思念珩儿了?左洲战事吃紧,他是万万回不来的。儿臣已经派人送去了最好的月饼,叫他与芝芝一道用。”太子道。
“嗯。珩儿不在,也没什么意思。”建文帝淡淡的,说完了,却也不说退席。
就只沉默的坐着。
有他带头沉默,下面没有人敢放肆。
太子虽然不想叫这场面冷了,可是也无可奈何。终究这一场宴会,是虎头蛇尾,早早散了。
马车里,卫凌道:“殿下今日多喝了一杯,没吃什么,回去先用膳。”
“你如今跟老妈子一样了。”裴诀失笑。
“二殿下可是吩咐了的,叫属下盯着您的身子。”卫凌不为所动。
“你说,父皇这一辈子,最疼爱的是不是珩儿?”裴诀忽然问。
卫凌愣了一会才忙回答:“太子殿下自然是陛下最疼爱的。”
“你个木头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裴诀失笑不已:“你也真是……莫非我还跟那个小兔崽子吃醋不成?”
“自然不会……二殿下跟您的孩子也差不多了。”卫凌也觉得自己那一句说的不像话了,有点失笑。
“父皇对我……对……那些兄弟们,都隔着一层。唯有珩儿一个,他生的好啊……”生在不存在兄弟之争的时候。生在他的老父亲都老的不能再与儿子计较的时候。
“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曾经因为一匹马,被父皇杖责。可是你也记得,珩儿小时候,别说是马了,父皇的东西,他毁了多少,父皇从来没有骂过。”裴诀好笑。
“二殿下是陛下和您宠着长大的。”
“所以,虽然父皇不说,不提起,可是我知道,他难免也会担心。”毕竟,小儿子在战场啊!
父皇对儿子们,二十年来都已经淡漠的不可思议了。
死去的从不会回忆,如今,他为数不多的父亲亲情,都给了裴珩一个人了。
至于自己,要不是时日无多,要不是不能人道,怎么会被这么信任呢?
裴诀真的不是吃醋也不是难过,只是感慨。这样也好,这样,珩儿才能放开手脚。
他会给他好好铺路的,只要他不死,就永远是珩儿坚强的后盾!
时间退回去一些。
左洲城昨日暂时停止交战。今日也一样要过节。
虽然绝不可能像是临京一般摆宴了,但是大帐里,裴珩还是叫人摆了一桌。
酒是没有的,随时准备再次开战,所以不管是裴珩还是下面的任何一人,都不可以饮酒。
“这塔族人,竟也过中秋!一群畜生玩意儿,也会过人的节日了?”刘将军粗鲁的骂道。
“过去他们是不过的。他们一年只有一个节日,叫什么巡牧节。”辽将军嗤笑:“一群蛮子。也就会养牛羊。”
话是这么说,可在座谁都知道,塔族人可不是只会养牛羊。他们还会骑马射箭,他们还不惧生死。
会杀人,会掠夺。
“是啊,这些年,他们也学着过咱们的节日了。过年,过端午,过中秋,据说还过重阳!狗日的。”刘将军说着,言语中带着无奈和恨意。
说着,身边另一个将军拉了他一下,这里还有个姑娘呢,粗鲁了些吧这也?
刘将军一愣,神色就有点不自在。
“不管他们过不过,咱们过。”宁芝笑着举杯:“我一介女子,也不能做什么,今日这一桌倒是有我一些心意。不能喝酒,我用茶敬你们。诸位将军都是英雄。”
刘将军嘿嘿笑着,忙站起来举起茶杯喝了。
裴珩也起身,举杯与众人一道喝了。
再看这一桌席面,色香味俱全,却没有什么太过讲究的。都是将军们能吃饱,吃好,还吃的美的东西。
瞬间就叫众人觉得满意了。要是宁芝真的整治一桌精致的,那种吃几口都有讲究的,那才叫将军们无语呢。
所以,大家都很满意。反正这一个多月里,将军们对宁芝的印象就是一点也不麻烦。
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就很成功了。毕竟军营里的男人,能欣赏一个美人,可是这美人出身尊贵还麻烦的话,谁都会烦的。
可宁芝能做很多事,关键时候从不乱来。不指手画脚,也不端着架子。叫人无法不生好感。
众人难得能安心过节,再不提起塔族人如何,好好用了一顿。
喝酒没戏了,不过好好吃一顿也是好的,这一个来月他们都没吃好的。
等用过了这一顿,裴珩和宁芝在营地里走着。
宁芝看着天边月轻轻叹气:“一年了。”
去年这时候,裴珩从宫中跑出去,与她在高楼上赏月。那时候少年意气的很。这也不过一年,就不一样了。
“想家了?”裴珩问:“想了就回去。”
又怕她觉得自己赶她走:“回去看看再回来也可以。”
“想爷爷了。”宁芝笑了笑:“不过不回去。我如今很重要的,”
“叫你吃苦了。”裴珩拉她的手,诚心诚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