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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顾翰清难得在府上。老太太特意命人请了他和周氏一起到延寿堂用晚膳。
姑娘们都在,只有病着的顾明烟没过来。
顾翰清听说顾明烟白天晨省的时候晕了过去,心里有些担忧,便问了周氏几句。周氏把早上的经过如实同顾翰清说了,当然并没有提起顾明烟今儿穿的是哪件衣服。
“二丫头以前身子骨也没见这样娇弱。”
顾翰清听说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又瞧见席上其他三个闺女正埋头吃饭,见原本进府时候瘦弱的顾明妧如今看着腮帮子也多了几两肉,便笑着道:“三丫头多吃点。”
顾明妧嘴里正嚼着一块南乳肉,香甜软糯、肥瘦适中,正吃得津津有味。她前世并不怎么喜欢肉食,因为柳氏常年修身养性,是很少食荤腥的。所以以前住在三条巷胡同的时候,她也很少吃肉。后来进了顾家,她又和顾家的姐妹不怎么合群,因此仍旧保持着原来的习惯。
可一旦人开启了味蕾的大门,顾明妧就发现了这里头的无穷妙处,她就再也抵挡不了这些美食的诱惑了。
“唔……”
顾明妧一边点头,一边答应,样子别提有多可爱,周氏便笑了起来道:“老爷常教孩子们‘食不言寝不语’如今倒是自己先破戒起来了。”
顾翰清只是笑笑,嘉瑞长公主的事情他终于还以颜色,心情很是不错。
“那今日就由我先破了这个戒吧。”顾翰清说着,反倒高谈阔论了起来,同老太太道:“近日边关大捷,朝廷已经收到了鞑靼派人送来的议和书信,看来今年大魏可以过一个安生年了。”
顾明妧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好奇,前世这一仗打了足足四年,鞑靼屡次反扑,大魏国库几乎为此耗尽。也正因如此,她这个宠妃也格外遭人唾骂。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而皇帝却只知宫闱乐事,又怎么不叫人有所非议呢?
如今打了一年就赢了,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顾明妧想到这里,便莫名想起了静水庵那日的事情。那肃王龙章凤姿、气魄无双,果真是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短短几日之内,来去于京城边关之间,还能连连取胜,大魏有这样的人保卫,真是百姓之福。
“没想到那肃王年纪轻轻,却这般骁勇善战。”
周氏也是打心眼里崇敬这些武将的,周家原也是武将出生,后来到了她祖父这一辈,才逐渐弃武从文,如今安国公府的祠堂里,还供着□□皇帝亲赐周家先祖的青龙大刀。
“听说肃王的年纪比太子还长几岁,如今太子都已经册封太子妃了,怎么肃王倒是还没什么动静呢?”
女人家但凡说到了年轻的后生,若是第一句是赞人家出息,那第二句必定是问他娶亲了没有,周氏也不例外。
顾翰清听了便笑了起来,玩笑道:“夫人每日里在家中忙碌这许多庶务,还要担心人家肃王的亲事,真是辛苦了。”
这话说的连老太太都笑了起来,瞧他们夫妻恩爱,老太太心里也很是安慰。之前因为顾明妧的事情,周氏没少生气,如今见顾明妧这般聪明懂事,周氏大约也是释怀了。
其实肃王为什么到如今还未娶亲,原因大抵也就是那两个。其一,舒太妃在静水庵带发修行,自然不能再管这些俗世,肃王的事情她再操心,也只能心中着急;其二,太后娘娘和舒太妃本就对峙,对于她所出的皇子,自然是视而不见的,哪里还会去管这些闲事。
如今肃王又被皇帝拉去打仗,更没有什么机会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大魏藩王不少,可真正愿意上前线打仗的,却少之又少,皇帝对这位亲弟弟,可谓是非常“照应”了。
不过皇室争斗,素来是这样冷血无情的,这对于臣下来说,也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除了感叹一句天家无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
顾明妧吃过了晚饭,在延寿堂里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外院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顾翰清让她过去外书房一趟。
前世顾翰清也经常喊她去外书房,不过那时候是因为顾翰清瞧她和家里的姐妹不太合群,因此常找她出去说说话。这辈子倒是除了进顾家的那一天,这还是头次单独找她过去。
顾明妧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整了衣裙,跟着小丫鬟一起去了前院。
顾翰清的外书房是极少有姑娘过去的,这也是她前世觉得自己在顾家高人一等的地方。其他的姑娘都是周氏教养的,可她却是顾翰清亲自教养的。甚至连顾明珠,也曾因顾翰清对顾明妧的格外宠爱觉得有些吃味,这些前世的顾明妧都是知道的,所以她这辈子才会下定决心,好好和顾明珠相处,不再重蹈覆辙。
顾明妧去的时候,顾翰清正在书房里等着她。
他书房外的窗台上放着一盆成熟的金橘,一粒粒橙黄色的果子挂在碧绿的叶子之间,很是喜庆。这盆金橘以前是养在三条巷胡同的,如今柳氏走了,那里必定无人居住,原先的东西也未必全部能带走,顾翰清倒是把它搬了回来。
顾明妧在金橘前停留了片刻,那人见她驻足不前,便站了起来,走过去道:“你母亲以后不回去住了,那里的东西我已让人收拾起来,这盆金橘养了好些年,就这样弃置了甚是可惜,我就把它搬回来了。”
顾明妧心里还是有点伤感的,三条巷胡同,不管是她还是柳氏,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她在这次见过柳氏之后,再细想之前顾翰清同柳氏的点点滴滴,才发现他们两人之前,大约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顾翰清同周氏这样举案齐眉、偶尔拌拌小嘴的,那才是夫妻。而顾翰清每个月为数不多的过去三条巷胡同,大概也不过就是为了看望自己这个女儿,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在顾明妧的记忆中,顾翰清似乎从来没有和柳氏单独接触过,更不可能会有男女之事。她前世终究是年少,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而如今再回想起来,才觉得茅塞顿开一般。
“这一盆一直都长的很好,若是把它留在那里自生自灭,也怪可惜的。”
顾明妧说着,眨了眨眼珠子看向顾翰清,娇笑道:“爹爹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的。”
顾翰清自然知道顾明妧如今口中的母亲是周氏,只佯装生气道:“你如今也敢打趣起你老爹来了?”他虽然这样说,眸中却透着几分疼溺,看着如今顾明妧安然无恙,心里最后一丝的后怕也散去,神色变得肃然起来:“上次的事情,为父虽然不能明着帮你们姐妹讨回公道,但到底也没有让对方好过,只是这件事情,你以后切不可同外人提起。”
顾明妧一早就怀疑周怡月落选太子妃的原因与顾翰清有关,如今便越加确定了几分,只低下头道:“我就知道父亲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受欺负的。”
她还有一句话想问顾翰清,想问他今生还会不会送她进宫,可一想到一旦问出口,不管答案如何,终究是覆水难收。更何况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到时候顾翰清兴许还会迁怒周氏,终是得不偿失。
顾明妧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但这种乖巧隐忍的表情让顾翰清看在眼中,就越发觉得心疼。让周怡月失去太子妃之位固然是打到了嘉瑞长公主的软肋,可那一晚对于他顾翰清的三个女儿来说,终究是一场噩梦。
作为父亲,他也实难这样就此忍下这口气。
父女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顾翰清便让顾明妧先回房睡去了。他最近政务繁忙,有一段日子没有抽查顾明远的功课了,因此让顾明远和陈伯青在戌时末刻的时候过来外书房找他,就让顾明妧先回去睡觉了。
顾明妧出去的时候,正好就遇上了从鹏程院过来的陈伯青,他大概是在庑廊下等着顾明远,见他还没过来,抬着头往来处的方向张望了一番。
自中秋夜见过陈伯青之后,顾明妧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上次在静水庵的时候,虽然他也过去了,但并没有遇上。
陈伯青仍旧是身如青松翠竹般的模样,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漠,其实是很不讨喜的,但顾翰清却格外喜欢他这种性子,常赞他有文人的气节。
陈伯青收回视线,转身的时候却正好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书房内出来,抄手游廊不过半丈宽,眼看着两人就要擦肩而过。
顾明妧也瞧见了陈伯青,如今他是顾翰清的学生,她称他一声世兄,倒也贴切,她朝着陈伯青稍稍福了福身子,小声道:“陈世兄。”
小姑娘如此胸襟坦荡,反倒让陈伯青有些不好意思,中秋夜她送的糖人还放在他房里,他也一直告诫自己,定要远着顾家的这几位小姐,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这样的落魄书生所能肖想的。
但对方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他若这样疏离冷淡,只怕会伤了人家的心。
陈伯青终是向顾明妧作了一揖,向她还了一个半礼,眼神却并没有直接看向她,而是有所避讳的稍侧着身子,只是恭敬道:“三小姐玉体可已安康?”
顾明妧从静水庵回来就病了一场,府上的人也都知道,陈伯青知道这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她正想回他,正巧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顾明远的声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从丹你久等了。”
顾明远从陈伯青的身后过来,自然没有看见被他挡在阴影里的顾明妧,此事他已走了过来,看见顾明妧站在廊下,便笑道:“三妹妹,你身体好了吗?最近功课繁重,一直没有抽出空来看望你和二妹妹,心里已是非常过意不去了。”
顾明妧稍稍侧首,却让她瞧见方才刻意避开她视线的陈伯青也正低头看她,仿佛正等着她的回话一样。她低下头,淡淡道:“谢大哥哥关心,我身子已经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