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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练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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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安知道宋刀存心刁难,跟他进院后目不斜视,不乱看也不乱问,待到院子中间,宋刀背手转身,横他一眼,“刀乃百兵之胆,你连头都不敢转,就这胆还敢学刀?”

    李长安原地站定,“你说的胆是什么?”

    宋刀嗤了一声,“你怕,就是没胆。”

    李长安道:“若敢为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事,便是胆,若只为彰显勇武而有意为之,便是莽。我不转头是敬你辈分高,但你若你此时要对我出手,我自有拔刀的胆。”

    “那便让我试试你的胆。”宋刀稀疏且断为两截的眉毛一挑,人未动,李长安便觉得他精瘦而挺直的身板变成了一把亟待饮血的出鞘大刀,杀机凛冽。

    李长安感到一片凉意贯穿了身体,一低头,只见一道血痕从自己胸口出现,随后扩大,整个人被分为了两半,肠子随之流了出来,红的红,白的白,十足分明。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李长安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生出大恐怖,手伸向刀柄,一晃神,才发现自己仍然是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宋刀道:“你还有拔刀的胆?”

    “有!”李长安低吼一声,浑身肌肉紧绷。

    宋刀并指成刀向李长安劈来,精瘦的两根手指,却像是杀人无算的屠刀,看架势已是要动真格的。

    李长安手已握紧刀柄,拔刀狠狠斩出,完全是生死厮杀的模样,叮的一声,宋刀双指夹住刀刃,发出金铁交击声,道:“不错,你有胆。”

    李长安抽回刀,宋刀也不阻止,道:“刀是好刀,你也是练刀的胚子,但也因这刀,你的刀道便难有进展。”看模样已是不抗拒教刀法,

    李长安问:“这又是何解?”

    “你练刀多久了。”

    “有将近五个月了。”

    “你又是何时得到此刀?”

    “两月前。”

    “那你仔细想想,得到此刀后,刀法可有进展?”

    李长安心想自己已将四象兽形基本融入刀法,便说“有”,但顿了顿,又发现好像与自己当初用屠刀之时差了点什么。

    宋刀见他沉吟,便道:“此刀是奇宝,就算拿在八岁小儿手里,也能轻易削金断玉,既然有了如此好刀,那你还要学刀法做什么?”

    李长安恍然大悟,对宋刀油然生出钦佩之心,道:“还请前辈指教。”

    宋刀道:“你要想学刀,就先放下此刀。”

    李长安点了点头,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宋刀问:“你怎么还不放下?”

    李长安道:“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不以此刀为依仗,却并非让我当真弃了此刀不用,待出了此门,我便会寻一把凡兵作为常用,然而此时要跟前辈学刀,总不能空手来学。”

    宋刀表情缓了缓,难得地说了一声不错,随之道:“有言‘凡操千曲而后晓声,挥千刃而后识器’,刀法基本五式:刺、挥、劈、带、斩,你先各练一千遍吧。”

    李长安刚要答应,宋刀又说:“要用全力,每一出刀,须得观想面前便是生死之敌。”

    李长安闻言怔了怔,平常就算与人交手,都会用七分力而留三分,若真用全力挥刀,以他如今的耐力,至多几十刀便会力竭,但看宋刀的模样十分淡然又冷漠,好像他不答应便会直接驱赶,便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说:“好!”

    他退后几步,调整了心境,双手握刀全力一斩,口中低喝一声,宋刀厉声道:“生死之敌!你的死敌是谁!”

    李长安被他一喝,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初在断龙湖畔,洪玄蒙大手一捏将他魂魄都碾碎的模样,一晃神,眼前竟当真出现了那身穿鱼龙服的巍然身影。

    再度回想起洪玄蒙,李长安方知他有多么可怕,被那所向披靡的气势所慑,竟难以生出与之为敌的心思,但随之又被心头涌上的怒意一冲,双目发红。

    你敢杀我,我也杀你!

    “杀!”

    这一刀,李长安喉间发出的不是低喝,而是撕心裂肺的怒吼,一刀劈出,悄然无声,待刀势竭尽,空气才刺啦发出如裂帛的声响。

    一刀过后,他心脏扔砰砰狂跳,力气却随着一刀而用尽,双臂几乎软了下来,好在深吸了一口气,将力气憋住,没有冒出汗来——若出了汗,那一身力气便是当真泄了。

    宋刀见了他这一刀,眼中闪过赞赏之意,嘴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只淡淡道:“不错,还有四千九……”

    李长安却不用他催促,已再次大喝一声斩出第二刀,第三刀,他的眼前,洪玄蒙的身影不断出现,每一次都更加清晰,到最后竟像活过来了一般,与他为敌,李长安甚至感觉自己喉骨被捏碎无数次,但每一次又挥刀将那幻象斩灭,待他斩出三百二十七刀时,浑身已大汗淋漓,眼神都有些涣散,终于眼前一黑,直直倒地。

    李长安就此昏厥过去,并未真斩出四千九百九十九刀,宋刀却由一开始的淡然已变得有些惊诧,蹲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硬的跟铁似的肩膀手臂,忍不住赞道:“好个天生刀胚!”

    …………

    待李长安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床榻上,第一反应便是惊坐而起,摸向腰间,待触到冰冷的刀柄,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

    宋刀的声音传入耳际,李长安转头,问道:“我昏了多久?”

    宋刀道:“约莫三个时辰。”

    李长安打量四周,只见自己已在宋刀房内,暗道自己怎么如此没有防备,宋刀冷笑道:“我若想对你做什么,你便清醒着又能如何。”

    李长安浑身酸软无比,强撑起身子,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却不是针对前辈的。”

    宋刀并未呵斥他施礼,只是转身便走,“跟我来吧。”

    李长安并未多问,紧随其后。

    天色已暗,一老一少出了院子,来到昆南城街巷中,此处不似淮安有宵禁,家家灯火通明,当真不夜之城,一路上,常见卖吃食的摊贩、酒肆,络绎不绝的行人。

    宋刀背着手,就像个普通的老头子,带着李长安在街巷中晃悠,起初李长安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但几度经过同样的位置时,终于忍不住问:“前辈这是要做什么?”

    宋刀道:“练刀不光是练个架势,还要练心性,若将心性磨砺如刀,万物皆可为刀。”

    李长安练过《四象淬体功》,知道心性对于修行的重要性,他之所以未能感应朱雀玄武二象,便是无人提点只能自行摸索。

    宋刀既提到心性二字,说明他要传授的已是练刀要诀,停下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边便对宋刀施了一大礼,“请问如何磨练心性?”

    宋刀指着一旁酒肆中,食客桌上摆有各色时鲜,大快朵颐,问道:“这是什么?”

    李长安道:“美食。”

    宋刀又指着路边,有锦衣华服乘坐马车过路的豪绅,“这是什么?”

    李长安道:“宝马香车。”

    宋刀再指一旁青楼,女子婉约娇笑,身姿窈窕娉婷,柔媚万分,“这又是什么?”

    李长安如实答道:“美人。”

    宋刀便站在街边,指那食客品尝美食的酒肆道:“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

    又指路边宝马香车道:“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

    再指青楼美人,“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

    最后,肃容看着李长安。

    “你要练刀,这便是刀性。”